翌日,宜芙馆。
玄凌一进门就看见季欣然正逗着予湛玩,殿内欢声笑语不断,直让他觉得近来的辛苦疲惫都消了大半。予湛眼尖,先看到了玄凌,嘴里喊着“父皇来啦”,一下子便挣脱了自家母妃的“魔爪”向着玄凌冲过来,玄凌一把把他捞到怀里。
“怎么不向你父皇请安,这般莽撞,成什么样子?”季欣然笑意盈盈的走到玄凌身边。
“无妨,他才三岁罢了,男孩子就是要活泼一些才好。”说罢又抱着予湛问了最近衣食起居都好不好,才让乳母带到一旁去玩。
“四哥近日怕是累坏了吧?臣妾见你眼下都是乌青。”季欣然皱眉道。
“朕待过些日子回宫便要解决了玄济!”
“四哥下定决心了?”季欣然没有感到多惊讶,毕竟是迟早的事,相反还有些为玄凌庆幸终于要解决掉这一大难题了。
“嗯,朝臣们列举玄济的罪状已是恕无可恕,而朕如今的实力也算是可与他抗衡,且甄珩与他同在兵部,也已暗中掌握了他不少罪证,且朕还有个秘密武器。”玄凌颇为神秘的挑了挑眉。
“什么秘密武器?”
“朕先卖个关子,到时你就知道了。”玄凌嘻嘻一笑,复又有些严肃道,“只是阿昔,朕想将你和予湛先行送至别处,保得你们一时平安,此次行动,朕虽已布置已久,却仍是没有十足的把握,朕只怕若是朕此次败了,玄济必定也不会放过你与予湛……”
玄凌尚未说完,季欣然便抱住他,“臣妾知道四哥的意思,只是若是四哥不在了,阿昔也绝不苟活,阿昔说过,永远与四哥在一起,所以阿昔不会离开,予湛也不会。四哥是知道阿昔脾气的,亦不必再劝。况且四哥才是真龙天子,天命所归,四哥一定会赢,一定会保护我们母子。”
一番话语气虽柔软,却说的玄凌内心无法平静,这等危急关头,怕是换成皇后也会先考虑自身安危,再言其他,但是他的阿昔,却愿意与他并肩作战,他闭上眼睛,紧紧抱住季欣然,“好,我们一家人永远不分开。”
两日后,玄凌在水绿南薰殿前的凉台上设宴,各个亭台楼阁皆悬了绢红明火的宫灯,照得翻月湖一池碧水皆染上了女子醉酒时酡颜嫣红,波荡漾间绮艳华靡,如一匹上好的蜀锦。
在座后妃由皇后起一一向玄凌举杯祝贺,说不出的旖旎融洽风光。季欣然坐在玄凌下首,只淡淡饮着杯中酒,而华妃虽与季欣然同坐一列,但依照如今位分只得第三位,与玄凌离得倒也不算近,而玄凌因着近日忙于汝南王之事,暂时还没有处置慕容一族,也时常去她处坐坐,对着乔采女也是一副极为宠爱的态度,华妃依旧是颇为自信与骄傲,艳丽不可方物。
席间,甄嬛缓缓起身向玄凌道,“今日宫中姐妹尽在,嫔妾愿敬皇上皇后一杯,恭祝皇上皇后圣体安康,福以永年。”
皇后颔首,怡然微笑,玄凌也是高兴,一同仰首一饮而尽。却见华妃只唇角含了一丝淡漠笑意,眼风却斜斜朝着乔采女扫去。
乔采女会意,立刻起身走至玄凌面前,媚笑道,“皇上万福金安。酒烈伤身,嫔妾用心择了一盘好果子,样样精致美味,还请皇上品尝。”
玄凌含了一枚马奶葡萄在口中,只淡淡道,“尚可。”
众人皆以为不过是争风吃醋,不甘居于人后的把戏罢了,也没有多加理会,不料乔采女才刚退回到自己的座位,甄嬛便笑道,“乔妹妹是‘用心’为皇上择的果子么,皇上并没有赞不绝口啊,可见妹妹还要‘用心’揣摩皇上的喜好啊。”
乔采女正在得宠时,哪禁得起这样的言语,一时紫涨了脸皮,讪讪道,“玉嫔姐姐教训的是。”口中却又不肯服输,道:“嫔妾在皇上身边侍侯不过月余,不是之处仍有许多,但请姐姐教导。只是嫔妾虽不如姐姐善体上意,但对于皇上的一切,不敢说是不用心。”她转身向玄凌低头福了一福,道,“嫔妾日夜所思所想,没有不是关于皇上的,还请皇上明鉴。”
玄凌“唔”了一声,道,”你放心,朕知道。“说完深深看了甄嬛一眼道,“有朕在,没有人敢这样说你。”
玄凌一向甚少这样为一个新晋的宫嫔说话,一句话只让甄嬛沉了脸,又强自换了一副笑脸,和颜悦色道,“妹妹说的极是。皇上的心意谁不是一点一点揣摩出来的呢?难不成全凭一腔子对皇上的热心肠?不过妹妹可要加把劲了呀。”甄嬛掰着指头,右手上三根镶嵌着祖母绿的护甲晃得乔采女手指上的铜镀金点翠护甲黯然失色,“如今已是七月了,八月初圣驾回銮,中秋的时候就该三年一度的秀女大挑了,到时新人辈出,妹妹可有得忙了。”
乔采女只是停滞了一瞬,后又笑着,语带嘲讽,眼神也是颇为自傲的,“嫔妾年幼,伺候皇上时间不长,许多事还不懂得。玉嫔姐姐得皇上喜爱,升迁遭贬历经多次,想来能有更多的心得体会,自然也就能游刃有余教导那些年轻的新姐妹了。”
乔采女的话字字戳在甄嬛的大忌上,宫中任何一个女子皆没有甄嬛这般自入宫便反反复复的升降位分的,甄嬛霎时凝滞了笑容,怒气冲天,刚欲反驳,沈眉庄的声音从一旁传来,“乔妹妹年轻貌美,得皇上宠爱与华妃娘娘器重,何必如此谦逊呢?”
“惠婕妤姐姐才是心慈貌美,嫔妾哪里比得上姐姐呢?”沈眉庄本意是想为甄嬛解围,也觉得二人在这般场合互相叫板实是不美。不曾想颂芝应了她的话,倒令得她二人一来一往,反倒是把甄嬛晾在一旁了。玄凌见了也笑道,“你们两个都是好的。”
甄嬛一番气怒,被沈眉庄一句话截得只能憋在心里,甚是不痛快,瞥了乔采女一眼,便小声嘟囔到,“到底是个奴才秧子。……”
原本只是甄嬛自言自语般抱怨,只是恰巧甄嬛说这一句时,远处亭中的丝竹管弦之乐正告一段落,是以凉台上此时很是安静,甄嬛的这一句好巧不巧的便被众人都听到了。
宫中人人皆知甄贵人与乔采女出身宫女,地位卑贱,又因她二人甚得了些恩宠,背地里早就怨声载道,非议不止。只是今日甄贵人因小产未至,是以所有目光都只集中在乔采女一人身上。
果然,乔采女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气息急促攒动,眼泪一滴滴的向下落,只紧咬住嘴唇不发出抽泣声。
甄嬛亦是尴尬不已,玄凌转过身来,神色便有些冷寂,静默一时,冷冷唤道,“玉嫔。”
甄嬛一惊,慌忙起身,惶惶低头道,“嫔妾在。”
“朕有时真的很想把你的脑袋撬开看看,里面装的是什么?!你该庆幸你有个好父亲和好兄长。”又唤李长,“把她带回去,此刻起开始禁足,回宫之前不许再出现在朕面前。”
甄嬛慌忙叩首,她才刚有些恩宠,不想再被禁足遗忘了,“请皇上恕罪,嫔妾方才只是在与颂芝妹妹玩笑。”
玄凌厌烦,拨开甄嬛的手道,“玩笑?朕倒觉得你方才是盛气凌人!莫不是以为家中有那么些许功绩,便可当着朕的面就狂妄刁钻么?”
话虽是对着甄嬛说的,却也说给一旁的华妃听,至于华妃能不能听得进去就另当他论了。
“嫔妾不敢……皇上知道的,嫔妾一向心直口快。”
华妃在一旁似是无意说到,“乔采女受委屈了……”
玄凌会意,笑容瞬间浮现在他原本不耐的脸上,温和道,“就晋乔氏为从七品选侍吧。”
玄凌使一眼色,李长趋前对甄嬛道,“小主请吧。”
甄嬛知是无法挽回了,便徐徐起身,随李长向外走去。
华妃微笑,“玉嫔好走。”
如今已是选侍的乔颂芝早已破涕转笑,尽是得意之态,“嫔妾无能,只能代替姐姐好好陪伴皇上了,姐姐好走啊。”
无人敢为甄嬛求情,或者可以说除了沈眉庄也没有人会为她求情,沈眉庄原本以为皇上只是发发脾气罢了,禁足还只是小事,只是皇上并未说个期限,若这样一直禁足下去,甄嬛怕是以后也没有指望了,便欲要为她求情,“皇上可否……”
然而话未说完,已被华妃截下,“皇上的旨意已下,你也敢反驳吗?!”
玄凌亦深深看了沈眉庄一眼,沈眉庄也只能低头,不敢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