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十七 · 剖白(1 / 1)

“当今皇后娘娘是陛下于登基两年后,群臣诸番恳请后才立,乃是太师嫡女,为人和蔼仁善,出阁前亦颇负才名。还有一位贵妃娘娘,乃是镇南将军之女,生得是国色天香,不过性子嘛就咳咳、豪爽多了。”

寒蓁打断薛闲的话,压着心里的不耐道:“公公,奴婢为询问以后的安排而来。听您说这些后宫之事,恐怕是舍本逐末了吧。”

“唉我的姑娘啊!”薛闲叹了口气,架子摆得倒是十足,可惜脑门上缠的一圈白纱,让他这张严肃的脸多了点可笑的意味,“事情到了这份上,奴才也不跟您打机锋了。姑娘是个聪明人,该不会觉得太后娘娘把您指来陛下身边为的当真是做个御侍?”

寒蓁不说话了。

薛闲看她这幅油盐不进的样子,心里头也窝着火,可惜人家是皇帝看上的人,金凤凰一个,骂又骂不得,只得好声好气劝道:“姑娘又是何苦来哉?女子生来便是要嫁人的,除了陛下,姑娘难道还有什么更好的选择不成?奴才说句不敬宫里头娘娘的话:陛下大婚三年都无所出,搁在普通人家里可是件不孝的大罪,按理是要休妻的。您要是能为陛下生下一儿半女的,保不准以后就是这个。”说着举起个冲天翘着的大拇指,笑得很是谄媚,“咱们陛下又不是看出身的人,前朝多少寒门出生的学子,还不是一样做到了四五品的大官吗?”

寒蓁瞅着窗外一棵叶片落尽光秃秃的树,沉默片刻,轻声道:“公公多虑了,含真自认没那等好福气,且陛下已许了我择日出宫。”

薛闲还有一肚子的话要拿出来劝她,被这句话一哽,直堆在嗓子眼,卡得心头都刺得慌。他呆了半晌,才想起来问:“这、这可是真的?”

“是。”

这下精神头也萎了,薛闲颓然坐回搭椅上,抹了把脸道:“既这么着······咱们跟在御前的人都有定数,陛下从未用过宫人,那些本该由宫人干的活计便都由宦官摊了。你这一来······”薛闲欲言又止。

寒蓁浅浅行了个礼,恭敬道:“奴婢什么都能做,但凭公公安排。”

“那便照着太上皇时的规矩来,”薛闲沉吟半晌道,“司寝、司衣这些由你负责,你可通晓文墨?”

“认得几个字,写不了。”寒蓁老实回答。

“这倒不错,既如此奏折的整理也交给你。另外还有上夜,你我各负责上下半夜,这活计辛苦,不知你能不能受得住。”

寒蓁微笑道:“奴婢吃得了苦。”她想了想,忍不住问,“公公,若是有娘娘侍寝时奴婢该怎么办呢?”

其他的事都好说,豪门大户的规矩比之宫里差不了多少,薛闲派给她的活侍奉莫夭夭时也做惯了,可这一件事,她却从未接触过。

薛闲放下茶杯,古怪看了她两眼,摆手道:“你不必太管这事······陛下每月逢初一十五会去皇后宫里头用晚膳再歇下,上旬或下旬会挑一日去贵妃宫里头,从不留人在琅轩殿,更用不着你做什么。”

寒蓁惊讶抬眼,心里有股说不出的滋味。

薛闲看着她惊诧莫名的模样只想笑,再想想横亘在面前的大石,也笑不出来,叹了口气与她抱怨道:“这都三年了,月月都是如此,想让陛下去趟后宫比登天都难。唉,我大楚的皇子帝姬,不知要过多久才能看到啊!”

这时茶水上的人掀了帘子进来,寒蓁便向薛闲一欠身,接过茶盘往御书房而去。

*

御书房内,莫楚茨正在与皇帝下棋。

这是皇帝的老习惯了,凡事来觐见他的人都得与他手谈一局才得以开始话题。

“臣认负。”莫楚茨把手上白子丢回棋盒中,输得心甘情愿。

“有失水准,你的心乱了。”皇帝评价道。

都说观其棋可观其人,棋盘上黑子七零八落,大龙未至中盘便已失气势,昭示着莫楚茨混乱的内心。

“臣······不能不乱。”

“为了她?”皇帝面上不显,手上整理棋子的动作却是一顿。

“为了她。”莫楚茨并不遮掩,坦荡道,“请陛下把她还给臣。”

“还?”两枚白子在皇帝手中被紧攥,互相触碰发出格格的声响来,皇帝垂下眼,任凭火焰烧灼内心,“朕竟不知,她于你而言,什么时候用得上是‘还’这个字了?爱卿,你可真让朕刮目相看啊。”

莫楚茨敏锐地察觉了皇帝的不悦,却不知这不悦从何而起。虽茫然仍谢罪道:“是臣用错词了,不过说起陆姑娘进宫一事,臣有愧。”

“脑子还算清醒。”皇帝冷冷地“哼”了一声道,“你也该管管自家后院里的事了。”

莫楚茨垂着头,冷汗盈颊,沉默许久,才咬着后槽牙道:“臣做不到,但臣会尽量让祖母收敛着。往后这种事······不会再发生了。”

皇帝眯了眯眼,狭长的眼中掠过一丝幽暗的光芒,似在审视眼前人的真心,最后万般心绪化作唇边悠悠一声叹息:“大义灭亲,确实难为。朕再信你一次。”

“是。”莫楚茨松了口气,心里头又活泛起来了,“不知陛下准备如何处置她?”

皇帝提过亲削的木勺,舀了山泉水浇在棋子上头,伸出那双金尊玉贵的手不紧不慢地揉搓着:“莫相,朕需问一句,你急着让她出宫,可是因心中有愧?”

“自然。”

“难道你就一点都没有私心?”

莫楚茨心说见鬼!这叫个什么问题?今日皇帝简直是在把他架着往火上烤,句句话都往他心窝子上戳。皇帝见微知著,有时面上不说,心里头却是明镜一般。问话时其实心中已然有谱,只是看一个态度罢了。莫楚茨在朝堂上敢与他叫板,却不敢瞒他一丝一毫。

吞吞吐吐半晌终是道:“是。”

这话一出,心里头陡然松快了,往后的话也一泻千里滚滚而出:“为着那张脸,臣就不能弃她于不顾。臣已做好打算,既然太后娘娘称她臣义妹,臣认下也无不可,往后她便与茂国公府休戚与共。”

皇帝见他大方认了,反倒扬了扬唇:“等风平浪静,时过境迁,朕会安排她出宫。往后,你可要好好照顾她。”

两人正说着,正主就掀帘进来了。寒蓁规行矩步地端着茶进门,一抬头见君臣两人均直勾勾盯着自己,心头一跳,脚步却一丝不乱,上前奉了茶,便又要退下。

“等一等,”皇帝摆摆手叫她,“去取那摞批好的折子最上头一本来。”

寒蓁应了是,御桌上整整齐齐摆着两摞折子,也不知哪摞是批好的,哪摞是未批的。立在原地一时有些踌躇。

皇帝头也不抬,却似看出她的窘迫,轻声道:“朕忘了说,是你左手边那摞。”

寒蓁依言取下,双手捧着恭敬送到皇帝手中。

“叫你来还有一事。”皇帝将折子递给莫楚茨,端起茶杯饮了一口,淡声说,“你看看。”

皇帝的语气柔和得异乎寻常,莫楚茨伸出去的手一顿,狐疑抬眼。寒蓁垂着手,低眉顺眼地站在皇帝身边,傍晚的霞光打窗□□进来,皇帝专心致志地品着茶,半个影子落在那青蓝色的窈窕身影上。

莫楚茨忽然间就在这幅如画般的景儿上看出了什么不可名状的预兆来。

“接。”皇帝纤长的手指在案几上磕了两下,不急不缓地催促着。

莫楚茨醒过神来,躬身接过。又暗自笑自己的多心。

皇帝的心与他一般,抑或更深,因而他丝毫不怀疑皇帝会变心。

这是礼部递交的折子,莫楚茨匆匆看了两行,眉头缓缓皱起:“鞑坦国要遣人来赴除夕宫宴?这······怎么是这个时候?”

皇帝八风不动,问道:“你也觉得不对?”

“臣不敢妄言,”莫楚茨沉吟半晌后道,“鞑坦国君挂念陛下,或许想依着咱们大楚的规矩来。”

皇帝轻嗤一声,冷声道:“朕这个舅舅啊,你也未免太抬举他了。”

大楚与鞑坦国比邻而居,多少年来摩擦不断,战火不休,也只有太上皇与天之珠刚联姻那段时光,两国之间勉强算得上友好。当初为着天之珠之死,鞑坦国先主险些挥军北下,后来顾念着外孙的安危才不了了之。

鞑坦国先主深爱自己唯一的女儿,爱屋及乌,对着皇帝也有万般慈爱。皇帝虽雄才大略,有着统御万军之能,但能一举剿灭废太子势力,与其所借的兵力也脱不了干系。因而皇帝登基之后,与鞑坦国关系一时十分融洽。

而如今鞑坦国早已改天换日,先主过世后,即位的乃是其堂兄的长子,细细论来,与皇帝乃是舅甥。这位新主上位后,边境鞑坦军就动作频频,两国关系早不复当初面貌。

莫楚茨听出皇帝的话中有着讽意,便问:“陛下的意思是?”

“他既说要来,也不好轻易拒了。”皇帝抬手揉了揉眉心,似有疲倦之意,“你与鸿胪寺卿先行商量起来,如何接待?下榻之处安排在哪?这一切都要好好考虑,不能落人口实。到那日,你与昭茗一同出城迎接,朕另有安排。还有禁卫军,你与马步军统领是旧识,悄悄地寻他,除夕当晚需加强京中戒备。记住,消息不可外露。”

莫楚茨一面听着,一面已筹谋了起来,等了一会见皇帝没有别的吩咐了,才站起身来行礼退下。

寒蓁的眼光追逐着他,待到殿前的帘子落下,遮住他的背影,才收回目光。

“别再伤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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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闲:我cp呢?这就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