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沉沉。
从没有被窗帘遮挡的飘窗看出去,外面一片漆黑,连星光都看不到半点。
房间里却是灯火通明。
聂倾已经又给自己泡了一杯浓茶,余生嫌喝茶不过瘾,去厨房冲了一袋速溶咖啡端过来,只有苏纪还心平气和地喝着杯子中的温开水。
“我认为,刚才阿倾所说的有关犯罪第一现场和第二现场的推断很有道理,当务之急,我们应该先确定死者究竟是在哪里被人杀害的。”余生说完就用舌尖蜻蜓点水似的沾着咖啡喝。
聂倾轻轻抿了一口茶,“我们现在手里掌握的线索太少了,很难确定案发第一现场在哪儿。在我看来,突破口就在那个匿名电话和医院的监控录像上,如果能查出是什么人、在哪里动的手脚,所有问题就都可以迎刃而解了。”
“可是匿名电话的来源,技术处到现在都没有给出答复吧?”苏纪用双手手掌夹住玻璃杯缓缓滚动着,“监控录像暂时也没有发现问题,万一最后无所收获,我们最好有个心理准备。”
“无所收获么……”聂倾沉吟道,“要是这两个线索都用不了,我们就只能从凶手的杀人动机和他对死者的情感上着手调查,死者身边的人,除了慕西泽以外还要再仔细排查一遍,把他的人际关系都理清楚。另外,慕西泽那边也不能放松警惕。我总觉得那个人没有他看上去那么简单,即便他跟白彰的死没有关系,在案子被破之前,还是应该对他多加留意。”
“被你说的我都想去会会这个慕西泽了。”余生换了个姿势,向后躺倒枕在聂倾大腿上,自己翘着二郎腿,把装咖啡的杯子放在小腹上,颇为惬意地说:“话说回来,你们觉得凶手为什么要二次刺中死者呢?为了混淆视听吗?”
苏纪不以为然地摇摇头,“不像。我今天刚看到尸体的时候就跟聂倾说过,凶手具备一定的医学知识和手术技能,是专业人士的可能性很大,我觉得他应该明白刺创道的原理才对。”
“也就是说,凶手这么做的目的并不是为了隐藏什么,反而像要传达什么。”聂倾在一旁接口道。
余生点了点头,眼睛盯着聂倾线条分明的下颌,问:“那他想传达什么呢?这么做的意义何在?如果说最开始使用手术刀非凶手所愿,那我们是不是可以认为这起案件对凶手来说也属意料之外,因此他没有事先做好准备,只好在杀人之后又选择用带有某种意义的凶器来完成自己的信息传达?”
“若真是这样,那凶手是医护相关人员的可能性就很大,毕竟不是什么人都能顺手拿出一把手术刀来致人死亡的。”聂倾低头看着余生,眉心微蹙,“苏院长本身是第一人民医院的院长,白彰又极有可能是被医护相关人员所杀害,这两起案子之间难道真的有什么联系么?”
苏纪:“我今天下午听付队的意思,似乎有怀疑这两起案件的凶手为同一个人的倾向。”
聂倾的表情明显不太认同,“这有些说不通。两件案子,凶手对死者的情感宣泄天差地别。你们还记得当时苏院长被害的现场状况吗?让人进去第一眼看到就觉得十分违和的一个地方——”
“——字幅上的划痕。”余生和苏纪异口同声道。
“没错。”聂倾点点头,“在苏院长的被害现场中,所有痕迹都被清理得很干净,唯有墙上那幅写着‘仁心仁术,回春圣手’的字上有三道沾着血迹的划痕,应该是用凶器划在上面留下的。凶手明明可以做到不留痕迹地离开,在其他方面也很注意克制自己的情绪,但是只有对这幅字,他似乎表现出了难以压抑的愤怒,非要将其毁了不可。反观白彰的案子,凶手对死者遗体的处理几乎可以用‘温柔’来形容,动机明显与对苏院长的不同。”
“所以我才说凶手杀害白彰很可能是意料之外啊。”余生把双手交叠起来垫在脑后,看着聂倾道:“倘若真的按照‘两起案子同一个凶手’这个思路想下去,那就存在一种可能,白彰会不会在无意之中发现了关于凶手的线索,心存怀疑,因而有意接近凶手想要寻求真相,谁知一不小心被人家发现了,凶手情急之下才将白彰杀人灭口?”
“这样确实能说得通。”苏纪轻轻点头。
聂倾却仍持反对意见。他深深吸进一口气后,沉下声音对他们二人耐心地说:“你们仔细想一想,这个思路里面是存在矛盾的。首先,我们目前没有发现苏院长和白彰之间存在任何交集,也没有发现他们的朋友圈存在任何交集,那么白彰在无意之中发现杀害苏院长的凶手——这个可能性会有多大?其次,根据我们至今的调查显示,白彰是一个非常不愿意管别人闲事的人,对时事和八卦也没什么兴趣,发生在第一人民医院的命案对他而言可能不过是一版新闻头条而已,他为什么要冒着生命危险去跟踪一个潜在杀人犯?这非常不合逻辑。”
“除非,这个潜在杀人犯是他十分熟悉的人。”余生眨了眨眼,“所以你才怀疑慕西泽。”
聂倾点了点头,但很快又摇摇头道:“假如白彰跟踪的人是慕西泽,‘同一凶手’这个思路就更没可能成立,因为在苏院长被害的时间段内慕西泽有绝对的不在场证明。十月一号一整天他都在城南一家孤儿院里做义工,帮忙照顾那里的孩子,晚上等孩子们都睡下之后就跟孤儿院里的工作人员一起收拾东西、整理白天收到的捐赠品,一直忙到凌晨两点多才回家,孤儿院里的人都能帮他证明。另外,我们计算过从孤儿院回到宁河小区所需要的时间,跟小区入口处监控录像上显示的慕西泽出现时间一致,即便死亡时间误差按照最大区间来计算,慕西泽都没有作案的可能。”
“他还去孤儿院做义工?”余生有些讶然。
聂倾却无奈地看他一眼,显然是觉得他重点跑偏,自己拉回来继续道:“总之,我能明白你们对‘同一凶手’的怀疑,我自己也这么想过,可是现有的线索还没办法让我接受这种说法。而且你们不觉得奇怪吗?这次的两起案子情况都十分微妙,无论说它们有联系或是没联系,都有让人想不通的地方。”
苏纪听完轻轻地嗯了一声,余生把脑袋抵在聂倾大腿上晃了晃,闭上眼睛问:“阿倾,你心里应该更倾向于相信这两起案子没联系吧?既然如此为什么不朝着这个方向往下查呢?”
“如果我相信没联系,那白彰的案子就太巧合了。”聂倾说。
余生:“巧合?”
“嗯,”聂倾微微叹一口气,“关于苏院长的案子,局里把消息控制得很严,对外只说苏院长被人杀害,但并没有详细说明被害的手段以及凶器的种类。即便是医院里面有人走漏风声,那也不会知道凶器就是折叠刀,并且清楚得连规格尺寸都分毫不差。”
“会知道这种事的人,除了参与办案的警方人员,剩下就是凶手本人了。”苏纪低头看着自己已经见底的杯子说。
“没错。假如说杀害白彰的人跟苏院长的案子毫不相干,那他碰巧使用了与前一案一模一样的凶器、又碰巧刺入相同的位置、还碰巧将尸体被发现的地点选在第一人民医院,这个概率该有多小?”聂倾好像在问余生和苏纪,又好像在问他自己。
余生听到这里忍不住噗哧低笑一声,可是瞥了眼苏纪的表情后他又极为克制地让自己正色起来,清清嗓子道:“阿倾,既然话都说到这份上了,难道你就没怀疑过是你们警方内部消息走漏?”
聂倾和苏纪听见他这句话目光同时射了过来,聂倾沉默了三、四秒才异常严肃地说:“余生,今天早上池晓菁才把苏院长的验尸报告交给我,凶器的具体尺寸也是在那个时候知道的,可是当时白彰已经死了。”
“哦,我就问问,你别这么凶嘛。”余生坐了起来,见聂倾依然沉着脸便玩笑似的问:“怎么了?我怀疑你们刑侦支队惹聂组长不开心了?”
“我没说你不能怀疑。但是如果你要怀疑,麻烦先拿出有效的证据来。”聂倾的表情有些冷,又补充一句:“我不希望我的弟兄们每天辛辛苦苦办案,还要蒙受这种不白之冤。”
余生看他较了真,玩笑的脸上有些尴尬,“至于么,就随口说一句你干吗这么上纲上线的——”
聂倾:“——随口一说——”
“余生,聂倾。”
苏纪的话音及时掐灭了空气中蠢蠢欲动的小火星子,他拍拍聂倾道:“今天已经很晚了,大家都累了,我看不如先休息吧?养足精神明天才好继续工作,你说呢?”
聂倾看看他,又看了眼余生,终究没再说什么,点点头率先站了起来,又伸手去拉苏纪,“你今晚就睡我这里吧,反正东西都齐全。”
苏纪看起来有些犹豫,“要不我还是走——”
“你别走了,这大晚上的,像你这种细皮嫩肉的小法医走在路上多不安全。”余生这时也从地毯上爬了起来,看看聂倾,“你们早点休息,我们也该回了。”
说完,他就走到沙发旁拍了拍已经斜倚在上头睡着了的连叙,轻声道:“小叙,醒醒,回家了。”
“哦……三哥!”连叙从迷茫到清醒就用了一秒钟,蹭得从沙发上跳下来,笔直地站在余生面前问:“现在走吗?”
“嗯。”余生笑了笑,“困死了,回去睡觉。”
“好的!”连叙似乎为余生不留在聂倾家过夜这件事感到格外开心。
而聂倾也确实没有开口挽留。
他沉默地看着余生和连叙走出家门,又看着门□□脆地关上,这才一个人走到阳台上,静静地望着楼下。
“你们两个到底是怎么回事?一阵好一阵不好,抽什么风呢?”苏纪在他身后默默叹气问。
聂倾摇摇头,半晌后,直到那两个朦胧的人影从视野中出现又消失,他才低声说:“书记,我和他之间,有些心结如果不解开,我们就没办法像从前那样对待彼此。”
“心结……”苏纪靠在了门框上,头稍稍仰起道:“聂倾,什么都是虚的,只有人好好地在你身边才是最实在的。如果人都失去了,心结还算个屁啊。”
聂倾听了神情不由一震,“书记……”
“记着我的话,人之所以会作,是因为还有作的资本。等到资本没了,你还能跟谁去计较呢?”苏纪说完后就转过了身,背对着聂倾。
“晚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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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文内时间】:20161003 晚上十一点左右
明天就是十月四号了~~~艾玛累shi我了。。。_(:3ゝ∠)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