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娘俩商量好，等苏云雪放暑假时，让她来集市上帮着贺娟卖凉皮，苏云叶则先去县城一趟，考察一下行情，顺便找房子。

转眼，端午节到了。

端午节前一天，苏云叶买了两根同样的红色头绳，把贺娟做好的香包挂在上面，送给贺晓英同小妹苏云雪。

两个小女孩对栓了红头绳的香包喜欢的不得了，拿在手里就挂到了脖子上。

第二天的端午节，郭凤珍准备了蒿子叶、绳子等，贺娟拿出一早就买好的糯米和大枣，一家人高高兴兴地包了一顿粽子吃。

苏云叶不会做，索性拿了小板凳坐在院子里阴凉的地方看起书来。

上回贺志杰给她拿来的那本《红岩》，她早就看完了。手里这本是贺志杰又帮她借来的一本爱情小说《第二次握手》。

这书苏云叶还是第一次听说，而且最让她惊奇的是，这竟然是一本手抄本。

书的内页全是有人用密密麻麻的小楷抄写的，好在书的字数不算多，大约十几万字的样子，不过苏云叶已经很佩服抄写者的耐心了。

已经习惯了电脑打字的她，难以想象要用多大的热情才能一笔一划写下这么多字。

用了一个上午的时间，她将这本薄薄的小册子看完了。

看到最后，她不由为男女主人公感到唏嘘。蹉跎了半生，因战争分隔两地，两人终究是没能走到一起。

书看完了，刚好粽子也已煮好，贺娟叫苏云叶拿去一碗，给贺志伟跟贺志杰送过去。

苏云叶答应了一声，正好书也看完了，一块送过去。

一手拿着书，一手捧着碗，她刚走到贺志伟兄弟家的屋子附近，远远地便看到有个穿着灰色布衣裳的姑娘，正在院子外徘徊。

等再走近一些，她看清了那姑娘的容貌。

五官长得很清丽，黑黑的长发在身后编成了一个大辫子，卷起盘在脑后。这会儿那姑娘眉头纠结在一起，咬着下嘴唇，双手交叉地拧着，仿佛内

心正在激烈挣扎中。

苏云叶走上前，对方一见有人来，赶忙躲开了。

苏云叶刚往前走过去，想问问对方是谁，那姑娘就仿佛受了什么惊吓般，慌忙地跑走了。

带着一肚子疑问，苏云叶把粽子和书拿给了来开院门的贺志杰。

这个时间段正是农田里最忙的时候，也是作为生产队长的贺志伟最忙碌的时候。

哪怕在端午这种节日，他也不在家，队部里的事情一大堆，家里又只有他一个劳动力，田里全都需要他一个人张罗。

打开院门的贺志杰明显脸色很差，眼圈周围一片青黑，好像许久没睡过觉的样子，把苏云叶给吓了一跳。

“志杰舅，你这是怎么了？是病情加重了吗？”

“我没事。”

贺志杰勉强扯动嘴角笑了下，只是那笑容看得苏云叶一阵难受。

忽地她想起门口那个姑娘，心里一动……

“我刚才看见外面有个姑娘，一直在你家院门口站着，却不敲门。我刚过来，她就走掉了。”

原以为那姑娘肯定跟贺志杰有关系，哪知贺志杰比她还要蒙，愣了一下摇摇头。

“一个姑娘？她从哪儿来的……”

忽地他声音顿住了，半晌后他低语道：“难道是芳草姐……”

贺志杰的话到此戛然而止，没再往下说。

苏云叶也识趣地没继续追问，而是默默地记住了这个名字。

把手里的书和装粽子的碗递过去，苏云叶道：“这是家里包的粽子，我妈让拿给你和志伟舅尝尝。还有这本书，我也看完了。”

前两天才刚借走的书，这么快就看完，贺志杰有些吃惊。

他看了苏云叶一眼，没想到只上了一年初中的外甥女，认识的字真不少。

他原本以为她读起这些书来会很吃力，未曾想每一本都看得飞快。

“要是有不认识的字可以来问我。”

贺志杰道。

苏云叶知道他误会了，以为自己抹不开面子，不好意思来问，便含糊着答应了。

总不能说她大学都毕了业，这些书对她来说根本是小意思吧。

看着贺志杰的状态，苏云叶有些担心。

“你真的身体没问题？”

贺志杰摇了下头，忽地就怔住了，接着微微垂下头。

“我不打算上大学了。”

“不上大学？”

事情太突然，苏云叶完全没有预料到，声音不由扬了起来。

贺志杰神情坚定起来：“对，不上了。现在家家户户都在忙着农耕，我家眼下只靠我哥一个人，他实在太累了。我准备端午节以后，就跟着他一块儿下田。书，我不念了。”

“可是……”

可是就差最后几个月了呀，马上就要宣布恢复高考的关头，他就这样放弃也太可惜了。

苏云叶着急起来：“这事你跟志伟舅商量了吗？他也同意你这么做？”

贺志杰不吭声了，明显这想法只是他单方面的，贺志伟还不知情。

苏云叶心里有了底：“我想他肯定不会同意的。再说你的身体……”

“我最近好多了，腿疼的也不那么厉害。况且……”忽地他声音低了下去，“现在大家不用在一起上工，就算我身体差一些，也不会有人说什么。”

他说得含糊，苏云叶却立即明白了他的意思。

当初没有分田到户时，大家都在一块儿劳动，因为贺志杰的身体原因，总有人在背后阴阳怪气地说风凉话，贺志杰受不了，故而他一直没有下地干过活。

可现在不同了。

田地都分到了每一家，只要到自家的地里干活就行了。

大家全都忙着给自己家里干活，没人有闲心再去背后说闲话，贺志杰也能大着胆子去给贺志伟帮忙了。

想了想，苏云叶说：“我觉得你别太早下决定，先去地里给志伟舅打下手，可万一真有一天恢复高考了，你一定重新拿起书本，去考一次试一试。”

贺志杰未置可否，抿紧了嘴唇没说话。

从贺志杰家里出来时，不知怎地，苏云叶感到心里有些沉重。

但愿历史的轨迹能朝着原本的方向发展，能让志杰舅这样郁郁不得志的青年，凭实力改变自己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