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叫魏航的少年把手里篮球随意往地上一扔，撇撇嘴。
“什么啊，大中午的一个肉菜都没有，尽是素的。这还让不让人吃饭了。”
郑师傅嘴角一抽，就这些菜，虽然都是素的，可每样都用油很足，也就他们公社食堂能吃上，换成一般老百姓家里，谁舍得做这种油水大的菜吃？
能有这个吃就不错了，只可惜他面前这位小爷，来头太大，人家一样都瞧不上。
每天应付他吃饭，郑师傅都觉得自己头发要掉一大把。
“白菜炖粉条里，有些大肉片，放得不多，主要是借味儿的。要不我去给你挑着盛点？”
“谁乐意吃那个！”
魏航鼻子里一哼：“就你们食堂做的白菜炖粉条，没滋没味的，跟刷锅水似的，我才不要吃。”
郑师傅一摊手：“那就没辙了，就剩大头菜和地三鲜，你看看吃哪样？”
魏航眼睛朝四下里一溜，视线猛地落在了放在一边的凉皮上。
“嘿，有土豆凉皮吃。我刚就闻着哪里味道这么香，原来是土豆凉皮。得了，今儿中午就它了。”
说着，他转身走到水池边，拧开水龙头几下冲去了满头的汗，干脆利落地甩甩头上的水，转回身来就一屁股往放着凉皮的饭桌旁一坐，把碗往面前一端。
我自己都还一口没吃呢。郑师傅心疼地看着那满满一碗凉皮，心里都在淌血了。
魏航一抬头，抬右手朝他比划两下。
“啥？”
郑师傅有点蒙。
“筷子！”
魏航不耐烦地说。
郑师傅哭笑不得，眼前这人又得罪不起，识时务者为俊杰啊，当下将手里筷子递了过去。
打了一上午球，魏航早就饿坏了，夹了一筷子凉皮入口，他的眼神立马亮了起来。
原本只是因为太热，看见凉皮想吃点解解暑，没想到这凉皮一入口，他顿时觉得五脏六腑都说不出的舒坦。
这也太好吃了。
三下五除二，一大碗凉皮不到五分钟，被他给吃了个溜干净。
抹抹嘴，他还有点意犹未尽。
“郑师傅，这凉皮你自己做的？”
瞧见空凉皮碗，郑师傅还在兀自心疼着，听见他问话，下意识地回了话。
“嗨，这可不是我做的，是人家卖凉皮的小姑娘送的。”
“卖凉皮的小姑娘？集市上的？”
“对。”
郑师傅点点头。
“哪家，你带我去，我要再买一碗，没吃饱。”
魏航摸摸肚子。
他是真没吃饱，这么好吃的凉皮，再来一碗他还能吃个精光。
郑师傅一脸为难：“这……刚才人家小姑娘送凉皮来的时候，说是今天最后一份了，其他的早就卖光了。估计这会儿她都收了摊回家了。”
“卖光了？”
魏航满脸不乐意：“我还没吃够呢，就敢卖光了。”
他忽地想到了什么，眼珠转了转，盯着郑师傅。
“你说说，为啥她特意来给你送凉皮吃？”
他这一问，郑师傅顿时觉得后背呼呼冒冷汗。
这位小爷虽然性子混不吝，可人却聪明着呢，啥事想瞒他可不容易。
他当然不能说是对方送的，不然自己私下里让人用自来水，占公家便宜的事，可不就露馅了。
“这……是我买的。当时买凉皮的人太多，我又着急回来，就把钱留下，让她不忙的时候给我送过来。”
这解释倒也合情合理。
可魏航的一双眼，还是直往他身上看，把郑师傅看得后背都要湿透了。
正这时候，门外忽地传来一道爽朗笑声。
“这么巧，魏航也在，我正好还想去找你呢。”
说着，一个中年男人从门外踱步而入。
男人一身蓝黑色干部服，上衣左上方的口袋上别了一只钢笔。他后面还跟了一个年轻男人，约莫二十来岁。
“宋主任，赵干事，你们来了！我给你们准备午饭去。”
郑师傅瞧见一前一后两个人，如蒙大赦般，一溜烟进了后厨。
宋主任坐到了魏航对面，赵干事跟着他坐在了旁边。
魏航一瞧见宋主任，整个人的气势都弱了下去，立时蔫头耷脑起来。
“宋叔叔……”
他不甘不愿地叫了一声，随后就转头看向旁边，不再说话。
“你就不想知道我找你什么事吗？”
魏航没吱声，心里暗道还能有啥事，还不是帮我爸当眼线，又来看我干啥了。
他没反应，宋主任仍旧笑呵呵的，继续道：“你爸来信了。”
“我爸来信了？是不是让我回去的？”
魏航眼睛登时一亮，猛地转过头来。
“你自己看吧。”
宋主任没直接回答，而是从衣兜里掏出一个牛皮纸信封，递给了他。
魏航迫不及待地接过来，快速从里面抽出信纸，一目十行地看了下去。
就在他看信的空档里，郑师傅已经同后厨的一位大姐，一起麻利地打好了饭菜，两人一块给端了出来，摆在饭桌上。
“呦，今天菜色不错，忙活一上午也真是饿了，小赵，快吃吧。吃完抓紧时间中午休息一会儿，下午还得开一下午的会。”
宋主任笑着说。
旁边的赵干事忙应了一声。
两人吃饭的时候，魏航也把手里的信看完了。
可他就跟不相信似的，反复将信看了一遍又一遍，最后才气呼呼地将信纸往饭桌上一拍。
“他什么意思！竟然还不让我回家？这鬼地方我真是一天都待不下去了！”
见魏航发了脾气，宋主任也不着恼。
“等你意识到了错误，就能回家了。”
“我已经意识到了，不，我早就意识到了！”
魏航一声比一声高。
“你那叫意识到错误吗？”宋主任脸色微微沉了下来。
他面色一变，刚才因为太过失望而脾气发作的魏航，立刻又蔫了下来。
在这个镇子上，他天不怕地不怕，最怕的就是这位宋叔叔。
他爸的老战友，也是铁哥们。
没事儿的时候笑眯眯的，一板起脸来比谁都吓人。
“你们……你们吃吧，我下午还得上课，我先走了。”
说完，也不等宋主任回应，魏航抱起地上的篮球，又旋风似的冲出食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