窈窕驸马,人人好逑33(1 / 1)

病榻上的严九钦微微睁开了眼, 看见了昔日的朋友在身侧,不由缓缓一笑,微动唇齿,“……冯兄来了?”

冯原盛见他这般形容枯槁, 不由地道:“且躺好,严兄焚膏继晷、兀兀穷年,越王一党有你才得以兴盛如斯。”

严九钦只当是客气话, 又听冯原盛说及:“我见严兄卧榻至此,不免伤感。”

严九钦听他真情流露般的伤感,不由劝慰他道:“不过是患了风寒,冯兄不必难过。”

冯原盛只觉心情更为伤感, 只是面上道, “越王让我来看你,”意思越王也很关心你,“可有什么想着的尽管吩咐我去, ”

严九钦听到了“越王”二字, 只敛住了眉头,淡淡地说道,“是我对不住越王……”

“严兄, 不是你的过错……只怪那李琮太狡诈。”冯原盛宽慰他说道,顺着想帮严九钦把被角多掖一下。

严九钦却垂下了眼, 只见他面色犹如是画纸, 剪影透落, 淡淡的, 烛光映得他肤色出奇得羸白。“不必替我说话了,我亦不该在此时倒下的,更应振作起来替越王渡过难关,”说着气喘不过来咳嗽了起来。

冯原盛连忙去顺着他的背拍着,“你此时还是要保重身体,这边还有施从兄,越王是体谅你的……”

“我体谅不了自己。”严九钦咳着,趁没咳的缝隙中实话地说道,“是我辜负了越王,我会弥补的。”

冯原盛不知道该说何话了,只顺着他的气轻拍他背。严九钦衣着不厚,甚至可以感受他背脊因为气息而起伏的微颤,还能偶尔感受他身上那股淡淡的冷香。

冯原盛以前也闻过严身上的香气,初次还以为是哪里的芳香,后来与严九钦亲近了,便会嗅到他身上若即若离的冷香,就像是夜里昙花的沁香。

看来,对君王而言,江山和美人属难较之啊。

但若是换了自己,怕比李如锋还更难抉择吧。

……

早朝散去后,午后治元留了严九钦和李琮在书房议事。

严九钦依旧毕恭毕敬的,李琮看他不顺眼多时,但碍在治元面前不敢发作。这日,李琮或许是想展示孝心,亲自从东宫自己妃妾中学会做了点心,呈上给治元皇帝食用。

这几日治元感染风寒,精神不振,在品尝前,李琮还特意在治元跟前说道用了何种药膳添加制作,有治风寒这一特效。

治元被被李琮的体贴和孝心打动,夸奖了太子一番,“太子事亲以敬,朕心甚慰。”

李琮躬亲地难得引经据典地对答道:“其亲者,不择地而安之,孝之至也。”后又答道,“父母之年,不可不知也。”看来最近有明师在教他了。

严九钦在旁这时微微一笑,轻言之:“一则以喜,一则以惧。”《论语》中,“父母之年,不可不知也”,下一句便是这句,意思即一方面为他们的长寿而高兴,一方面又为他们的衰老而恐惧。

治元则觉得近来严九钦有些多事,不满地对他投去目光。严九钦丝毫没有介怀。

正当治元要品尝太子亲手为自己做得的糕点,旁边的宦侍上前道,“陛下,得试之。”

治元本想原为太子所呈,便不用银针试毒了,后又听宦侍再说之,便不由地听从了,李琮在一旁本是洋洋无事,他再怎么愚笨也不会在自己亲手做的糕点上下毒,便任宦官试验。

但治元看见宦侍取出了银针,不由怎地,想让严九钦来试,便叫了,“严卿,你来试之。”

于是银针由宦侍恭敬地递上前。

严九钦看着一根细长的银色的长针横在自己面,在光线下隐隐有着纯钝的金属光泽。恍然间,只觉得银针锐利如刀锋,轻薄如蝉翼,却能蘸上温血。犹如侠士携剑器,五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

严九钦将官袍的袖子下的手缓缓伸出,双手接过了宦侍的银针,触碰到银针上,只觉如细锐的钢针般,冰冷入骨,沉甸如银。

严九钦单手地拾起银针,他手骨纤长,皮上的肌肤犹如是雪色。在银针金属质感的冰冷衬托下,手上的肤色才有了一点温度的既视。

严九钦看见了玉盘上太子所做的蟹糕点,一看便知太子的嫔妃是苏州人,这蟹糕是典型的苏式传统糕点。

盘子里的蟹糕呈松糕型,外皮有雕花图案。白色的糕皮,透过表面能隐约看到蟹油的金黄。

严九钦将银针挑入糕点,从外皮扎入,旋进银针,深入其馅。令人瞠目结舌的是,银针从下端刺入食物的一端遂然发黑,一直延伸到了银针的中部位置。

治元面色大变,太子李琮在一旁木楞骇然。严九钦再挑了最边上的蟹糕的皮,轻碰之,银针愈加发黑,黑成了墨色般。

严九钦又取来了另一根干净的银针,再次旋入蟹糕,钢针发黑,骇人惊悚。

治元浑然大怒,怒中震惊不已:“李琮,你好大的胆子,你竟敢弑君?”面上之色,七分震惊,随即暴怒,甚至是不可置信。

李琮木若呆鸡,仿佛是忘了治元的震怒,在一旁半天后才“扑通”一声跪倒或是说腿软到在地。

严九钦收回了试验糕点的银针,将银针在袖中拭擦一番,再放下银针在托盘上,平静如常地敛下了眉目。

这一日出了太子下毒杀父弑君一事,举朝震惊。

有人秘密呈上了太子和魏合田将军商议的谋反一事证据,以及魏舒已经供认不韪的状书,治元是又惊又怒,目眦欲裂。

在太子的宫殿里和制作糕点的膳房中都没有找到了毒物的来源,但是在那一盘糕点上找到了剧毒的粉末,像是食物制作好再由沾了毒的长针或是其他工具从外表添加进食物内,而部分的糕点表皮上沾了毒粉。

而因为有人揭发了李琮和魏合田的谋逆,治元派人从东宫和将军府搜出了两人密谋的书信和宫中和京城地图军`政图等证据。魏舒早被李琮杀害,但是她生前作为李琮的家眷的密友和宫中诸多公主的闺友,以及她经常出入魏府,为李琮和魏合田谋逆之事提供了传达和联系。

前仆射贪污一事暂且风头被此事压过,太`子`党为此奔走救太子的有,猢狲倒的也有,整个朝野都在等治元如何发落太子。废太子是其次,重点是再立何人呢?

严府。

“老夫押着你上朝来证此事,你又当如何?”严故畔几日奔走使得他白发剧增,身心疲损。他听到了下毒一事皆震惊不信,但太子平日的荒唐又有何不为。但他后来听闻了那日殿上只有四人,皇帝太子,皇帝心腹太监,以及严九钦。

便揣测到了几分,再观这几日,严九钦不再早出晚归与越王党商议,反而是留在了家中多陪昭阳。

严故畔越想越不敢轻信自己想法,不由找到了严九钦,询问那日一事,严九钦只云淡风轻地片言道,“立储君,择贤者。择不贤者,祸国殃民累君。”当是风轻云淡,但句句当诛。

严故畔看见严九钦面上那淡然的表情,他前日时候病中榻上,消瘦许多。现康复过来,尚未如常,倒是有种云外之人的渺然感。

面上依旧是那种不卑不亢,从善如流的模样表情,换做他人定然看不出什么,但是他严故畔却看出另一番,牙欲咬碎,怒不可遏,“你这拙劣的栽桩陷害以为君王看不出吗?”

严九钦知道了自己的伎俩瞒不过这个以谋著称的严丞相父亲,只淡淡地道:“君王心有所想,有另择太子之想,为臣子的遂满足君王心愿,有何过错之。”

“只怕是君王并无此愿,是你从中巧言令色,鬼蜮伎俩,让得君王一时蒙蔽双眼,错误做出决断,断送了国运!”严故畔果然从他口中套出了原话,果真如此,气得他浑身震麻。

“父亲,于公,党派犹如鹬蚌相争,鱼死网破。古来前仆后继,焉有完卵?” 严九钦平淡地回复他道,晓之情理,“于私,太子一党要治死我,你可忍心看孩儿坦然受之?”

严九钦面上顿时受了一记,面上火热之余,听见严故畔说道,“我敢把你押到朝堂请罪,我甚至可以让你一死换回太子,”

严九钦只轻轻笑道,“不可能了,李琮回天乏术。从他一开始就不该污蔑越王在河南僭越之事。”

“越王于你何亲何故?”严故畔忍不住愤然道,他竟这么关切李如锋一言一动。

“李琮又与你何故,比不上孩儿与您吗?”严九钦反唇相讥问道,他竭力贴心地劝严丞相道,“父亲,越王宽厚礼贤,若您能转投麾下,越王登位后,我们严家便是最大功臣。”

“我竟生了如此逆子!我明日即刻入宫请罪,可怜我严家三代忠烈!”严故畔不住老泪泛出。

严九钦跪在他面前,“父亲,你若是明日入宫请罪,那么我今夜便动身,我一人为之当一人背之,不会连累严家丝毫。”

严故畔没想到严九钦跪在他面前将他最后一条路拦住,他入宫将会请求背分下他儿子一半罪状,求个严九钦活罪。但是严九钦进宫便是一人独背下,难逃死刑。

严故畔含泪望他,“你这是威胁我?”他所有软肋他儿子严九钦是摸得一干二净,即便这么说,但他知道严九钦轻生死,定会做得出独自赴死一事。

他严故畔官海沉浮了三十载,一生以谦逊示人,但心中所傲未逢敌手,但是严九钦却是他今生最大的、也是唯一的死敌。

严九钦跪在地上说道,“父为子纲,君为臣纲,孩儿难以两全。”

“你就不用两全了,”严故畔甩袖转身道,“即日起,我不再上朝了。”废太子已成定局!再后的时日,只是治元和李如锋的博弈。

严故畔从这日后称病在家,不复上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