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签的姑子笑容可掬,道:“恭喜公主,是支好签。”
但周之瑾的样子,实在说不上高兴,她捏着签词,不知在想什么。
“公主。”谢窈的声音从后边传来,周之瑾转头望去,灵光一闪,笑着招呼谢窈:“弟妹来得正好,也来求支签吧。”
谢窈正要推辞,她向来不大信这些,何况她如今也算嫁人,更别说求仕途。
但周之瑾却十分坚持,她拗不过,只好问一卦凶吉。
姑子展开签词,笑容一僵,又立刻掩盖过去,笑道:“今日的卦好似不准,不如良娣再求一次?”
谢窈有些不解地眨眼,不是头卦最灵吗?
她望着姑子躲闪的眼神,隐隐猜到结果不好,她本来也不大信,也没有在意:“我瞧瞧,结果如何都无事。”
姑子面色不虞,有些犹豫。周之瑾冷声道:“都说了不会怪罪,还不把签词给良娣看?”
姑子一哆嗦,把签词递出。
是大凶。
周之瑾长眉挑起,缓缓道:“今日的卦求得果然不准,弟妹别放在心上。”
想必她那支桃花签多半也是不准的,周之瑾心里稍定。
姑子生怕得罪贵人,忙迎合道:“是,是,贫尼技艺不佳,还请公主良娣勿怪。”
谢窈也只是淡淡一笑,她只是闲来无事,随便拈一支罢了。
周之瑾怕她上心,扬唇笑道:“这万兴寺的卦不准,但莲花是好的,不如弟妹陪本宫去瞧瞧?”
姑子哪里还敢说其他,立刻请了谢太夫人等人,她亲自在前引路,莲池边却见了蒋家众人。
蒋夫人拜佛出来不见端宜公主,正心中焦躁,正欲四处找找,却见家中几个姑娘在莲池赏莲。
她一眼瞧见蒋凝乐,便气不打一处来,但在外头也不能当众责罚。
蒋凝乐也不似方才那般张扬,只是垂首轻声道:“母亲。”
蒋夫人冷哼一声,没有看她:“你们可别忘了我在家中说的话,可别像有些人,自以为翅膀硬了,就错了主意。”
余下两位蒋家姑娘四目相对,低声应道:“是。”
“原来蒋夫人在这。”柔媚的嗓音懒懒响起,蒋夫人回头一望,是端宜公主与谢窈等人。
周之瑾抬眼望着低头的蒋凝乐,眼中浮起玩味之意,方才还信誓旦旦地让她对她的兄长感兴趣,如今却安静如鹌鹑。
蒋夫人忙恭谨欠身,伸手想要去扶周之瑾,周之瑾却不动声色地避开她,拢了拢臂上碧玉钏,漫不经心地扫一眼莲池。
满池粉白莲花姿态各异,有含苞待放,娇怯地藏在碧绿莲叶间,有些已经全然盛开,落落大方皎白如玉,绯粉似少女羞红的玉容。
放眼望去,别有一番清新,夏风徐来,莲香四溢。
谢窈低头瞧见畅游碧叶间的锦鲤,不由叹道:“这鱼养得真好。”
姑子还为那张大凶的签文惴惴不安,也知这位良娣独宠东宫,若一道枕边风吹下去,她们吃不了兜着走,只能觑着脸色将谢窈哄舒坦了,见谢窈有喂鱼的心思,忙将准备好的鱼食立刻呈到谢窈面前。
谢窈正要伸手接过,却被一人抢先拿下,是蒋凝乐。
她看着谢窈,恭谨笑道:“若良娣不嫌弃,臣女为良娣端着鱼食吧。”
“那就劳烦蒋姑娘了。”谢窈以为她也想要喂鱼,也没有放在心上,捏一把鱼食撒下。
蒋凝乐挨着她,偶尔抬头看看周遭,鼻尖微微沁出一些薄汗,终于她看见不远处三位男子走来,正是谢恪与蒋家两兄弟。
她心中一跳,飞快瞟了一眼立在谢窈身边的周之瑾,只是懒懒的,提不起兴致。
“良娣,您瞧那边的鱼。”蒋凝乐指了指池边,谢窈向前几步,正要探头去看,脚下的杂草众多,完全看不清下边有什么,蒋凝乐眼微垂,悄悄探出脚,谢窈果不其然绊了一下,身形不稳就要撞到一旁的周之瑾,蒋凝乐低呼一声:“良娣小心!”
谢窈心中慌乱,若碰倒周之瑾,周之瑾必定会跌入水中,她义无反顾地伸出手,把背对着她的周之瑾往岸上推。
周之瑾被人猛地一推,往上趔趄几步,身边侍女惊呼起来,她就听见“扑通”的落水声。
蒋凝乐愣愣地待在原地,准备拉住谢窈的手还未收回。
她的计划本是很完美的,不曾想在谢窈身上出了差错,她只是想绊倒谢窈,让她撞上一旁的端宜公主,她会伸手拉住谢窈,让端宜公主跌入水中,届时路过的蒋凝旭见端宜公主落水,必定知道是她所为,蒋凝旭只需跳入水中将端宜公主救起,一切就水到渠成。
若端宜公主在落水恐慌中,被蒋凝旭救起,总会产生一丝爱慕,再不济也会有感激。
等到那时,端宜公主也不得不嫁给她的兄长。
只是她千算万算,也没想到谢窈会把周之瑾往上推,选择自己跌入水中。
而不远处的蒋凝旭见一道檀色裙摆悠悠扬起,猛地向前走两步,却忽然怔住了,那根本不是端宜公主!
岸上的惊叫声此起彼伏,谢窈向后倒去,风声从耳边呼啸,隐隐传来“良娣落水了!”的呼叫声,但却在她沉入水中时,所有声音瞬间被隔断,只听见咕嘟咕嘟的水声,争先恐后地灌入耳鼻,酸涩疼痛。迷茫慌惘的恐惧仿佛被钝化,极久后才丝丝缕缕涌上心头,她下意识挣扎,却发现自己无论怎样挣扎,都无济于事。
在她失去意识前一瞬间,才发现那个大凶是真的。
作者有话要说:
1.宜家宜室,选自《诗经·周南·桃夭》,形容女子婚姻幸福美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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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真相
谢窈落水的消息很快传至东宫,不到半个时辰,周之衍赶到万兴寺。
谢窈已经被移至东厢房,一众女眷皆在外间候着。
门“吱呀”开了,伴着内侍尖细的“太子殿下驾到!”蒋凝乐慌乱的心一凛,匆匆跪下。
太子一言不发地踏入里间,只能瞧见微扬的袍角上的金线纹样闪过凌冽的光。
谢窈躺在床榻上,仍是昏迷不醒。
尔琼为她换上备换衣裙,面容苍白,在日光下有些透明,显得小巧的下颌愈发尖细,如鸦羽的眼睫无力垂下,秀眉紧蹙。
周之衍快步走近床榻,伸出的手有些颤抖,触到谢窈的脸庞是一片冰冷。
“殿下,赵太医到了。”姜仲小心翼翼回禀,周之衍目光冰冷,扫过屏风后的幢幢人影,语气极冷:“传,其他人都出去。”
此时,气若游丝的声音微微传来,轻若柳絮:“殿下。”
周之衍蓦然回首,谢窈已经醒来,微抬的眸子仍是灰暗无神。
外头的日光刺眼,她支起身子缓缓坐起,脑袋却忽然眩晕,眼前一黑,跌入温暖的怀中。
极浅的沉香让谢窈无比安心,但喉间却涌上一股腥甜,她掩唇急咳几声,指尖的嫣红明晃晃刺疼周之衍的眼眸。
他捏住谢窈的手一紧:“太医。”
赵太医隔着帕子把脉,阖眼沉吟片刻,不由沉声问道:“敢问良娣,您先前是否服过一些剧毒之物?”
谢窈默然片刻,低声答道:“砒/霜。”
周之衍握着她的手一僵。
赵太医起身一躬:“殿下,良娣体内余毒未清,此次落水良娣受惊激起余毒,才会如此。”
周之衍默然垂眸,沉声道:“此事不得让其他人知道。”
赵太医乃是周之衍的心腹,自然知道轻重,退出去拟方子。
里间只剩他们二人,浅浅的呼吸声相互交叠。
“喂鱼把自己喂到池里去了?”周之衍的嗓音波澜不惊,但谢窈知道他是动了怒的。
若是在平日,谢窈会自觉理亏,但如今头昏脑涨的难受得很,委屈和脾气立刻就上来了。
她推开他,扭过头轻咬下唇,语气冷冷:“是,好端端地救我做什么,倒不如喂了鱼,也不劳殿下来这一趟。”
周之衍察觉自己的话说重了,不动声色地往前挪挪,抱住她低声道:“是我不好,但不许再说这种不吉利的话。”
谢窈无动于衷,他的下颌搁在谢窈的肩上,语气有些委屈:“我染了暑气,如今也头昏脑涨的,也算是同甘共苦了。”
他的言下之意是方才的话是一时昏了头,只是无心之失,但谢窈却担忧他真的染上暑气,转头伸手摸了摸他白皙的脸,正要唤尔琼取仁丹来,却听见他轻笑一声:“不用了,方才抱抱你就立刻神清气爽了。”
绯红染上谢窈的耳畔,她冷哼一声,周之衍搂住她道:“怎么跌下水的?”
他的话勾起一道稍纵即逝的画面,莲池边的草丛中,她的正前方闪过金线的亮光。
谢窈在心中斟酌片刻,迟疑道:“许是被石子绊了一下。”
此时,姜仲的声音响起:“殿下,端宜公主挂心良娣,想进来瞧瞧。”
“请她进来。”
周之瑾走进时,一眼看见谢窈的唇上血迹干涸,嫣红一点,艳丽得触目惊心,谢窈却浑然不觉,还柔声问:“公主无事吧。”
周之瑾看着难免有些内疚,但也带着怒色:“是本宫连累了弟妹,也多亏弟妹推本宫一把,不然就让蒋家的谋划得逞了。”
“公主这是何意?”谢窈茫然不解,思绪渐渐回拢,轻声问道:“是谁将我救起的?”
“是谢恪谢大人。”
说完,周之瑾瞥一眼周之衍,见他清隽眉眼一派淡然,心中稍定。
谢窈眉头轻蹙,抬首问道:“也就是说,我落水之时几位外男正巧经过。”
“正是。”
以谢窈的角度,被东西绊倒,就会撞上站一旁的周之瑾,若她没将周之瑾往上推,落水的就是周之瑾了。
而周之瑾一旦落水,几位外男中,势必有人将她救起。
她蓦然想起,站在她身旁的蒋家姑娘,是向端宜公主介绍她的兄长的那位姑娘。
谢窈心中的怀疑也愈发笃定,她今日所穿的缎鞋和裙摆并未绣金线,而周之瑾离她稍远,那金线的主人,只能是站在她身边的蒋姑娘。
她的突然示好靠近,草丛中的金线,外男的恰巧经过。
所有巧合拼凑在一起,谢窈也就明白周之瑾的意思。
蒋家姑娘想让周之瑾落水,好让她的兄长将周之瑾救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