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妈妈看周氏已经接连翻起了白眼,惊得手足无措:“老夫人!奴婢去给您请太医。”
周氏一双手紧紧揪住她的衣襟,自喉口发出‘嗬嗬’的声音,双腿开始翻腾踢弹,拉风箱一般的吸气声越来越高,却听不到呼出来的动静。
霜眉堪堪将阿芙扶起身,望着她额角那一块淤青,心疼得不行:“姑娘伤得可厉害?”
阿芙急急喘了口气,摆手示意自己无事,拧着眉望着周氏那头,万妈妈也不知是不是急昏了头,竟只晓得呆立在原地焦急跳脚。
眼看着周氏越来越呼吸不上气,人都快不行了,仿似抽干了力气,整个人也软了下来,阿芙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大跨步冲到周氏的跟前,猛地推开万妈妈:“让开!”
万妈妈被阿芙推了个趔趄,整个人呆若木鸡,瞪着老眼看着阿芙又是掐人中,又是对着周氏的背部狠拍。
眼瞅着阿芙那个狠劲儿好似要打死周氏才罢休,万妈妈如梦初醒一般尖叫着上来拉扯阿芙:“来人啊!大姑娘杀人了!”
霜眉看着万妈妈对阿芙动上了手,整个人急得不行,跳起来揪着她的发髻用力扯,万妈妈吃痛又是一声惨烈的呼痛声,手上却死死拽着阿芙不松。
徐氏那一嗓子惊动了院子外头不少人,这会儿动静闹得越发大了,一群丫头婆子一拥而上,上房的仆妇本就对阿芙无甚恭敬,甚至好些胆大的婆子上手在阿芙一身嫩肉上狠掐。
阿芙这会儿已经是满头大汗,心中的怒火越烧越旺,手下拍打得越发用力,眼里当真掠过一丝杀意,看着周氏的脖颈跃跃欲试。
只要稍微那么一用力,这老虔婆便能命丧当场。
杀了她吧,杀了她!
这会儿一片混乱,谁会知道是你动的手。
拿了她的老命轻而易举!
阿芙脑海里掠过一句又一句,无比恶毒的撺掇,眼底里翻涌着嗜血的快感,那双纤长白皙的手已经掐上了周氏的脖颈。
“阿芙”
姜氏苍白枯瘦的脸庞,在众多恶意挑唆中一闪而过,阿芙的双眼顿时一片清明,周氏仍旧紧闭双目,四周怒骂尖叫不断,没人注意到她的动作,悄无声息的松开按在她脖颈处的手,
留你一条老命。
阿芙最后一掌用力拍在周氏的后心,她猝然瞪大了双眼,一声剧烈的咳嗽声后,从喉口里飞出一块龙眼大小的事物,周氏提着气一声长长的呼吸过后,整个人都活了过来。
方才一场混战的众人,被这头的动静惊得停了动作,看着周氏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七手八脚的又是斟茶又是顺气。
失了几个婆子的拉扯,阿芙便瘫软了下来,周身上下隐隐作痛,不消说定是浑身青紫,望着自己脱力的手嗤笑自己竟险些昏了头,这老货现在可死不得。
周氏躺倒在椅背上,大口大口的呼吸着,万妈妈抖着手替她顺气:“老夫人,您怎么样?”
霜眉七手八脚推开熙熙攘攘的人群,飞奔至阿芙身边,看着她两眼空洞无神的模样,心疼极了,使劲儿将她搀在红木交椅上。
回头看着这群呆若木鸡的仆妇,不由得怒火中烧,忍无可忍的一声怒吼:“还愣着做什么?请太医啊!方才一个两个对大姑娘动手的婆子简直是胆大包天,以为你们是上房的人便能无法无天吗!”
这才有丫头飞奔了出去。
徐氏在珠帘后头躲了好一会儿,这时才扭着腰走了上来,言语间充满了恶意:“吼什么吼什么?方才若不是万妈妈手脚快,指不定大姑娘要对老夫人做什么呢?”
霜眉被气得脸红脖子粗:“三夫人好一个含血喷人!若不是大姑娘反应得快,老夫人哪能全须全尾的坐在那?”
阿芙眼珠子动了动,无力的眨了眨眼,整个人仿佛抽走了精气神,哑着嗓子说:“霜眉无须与她们争辩,等会太医来了自有分辨。”
看着阿芙这般生无可恋的模样,霜眉满腔怒火无处发,只得在心里头暗暗记了一笔:等姑娘与主子成了婚,就把这群刁奴一锅端了!
这般想着还不解气,回头瞪了徐氏一眼:“老夫人一出事,三夫人跑得倒是比兔子还快,也不知是去请太医,还是去做了别的?”
徐氏闻言忍不住崴了脚,身子一歪,将身侧的温亭弈撞了个正着,他这才回了心神,一脸张惶无措,想着方才惊险的场景,脚下便发软,整个人跌在了绒毯上,却立马手脚并用的往周氏身边爬去。
趴在周氏的膝头呜呜哭泣:“娘,都是儿子不孝,您打我吧,打死我。”一面说着一面抓着周氏的手往自己脸上招呼。
周氏才从鬼门关走了一遭,谁能不怕死呢,她这般的人更是怕死,抱着温亭弈的头长叹了一口气:“娘怎会怪你呢。”
温亭弈自及冠便再也没称过周氏为‘娘’,他却是自小最爱同周氏撒娇卖欢的。
很快便有丫头请了太医来,好巧不巧,今日太医署仍旧是袁太医当值,一听又是卫国公出了事,忙提了箱笼便赶了过来。
周氏已经被安置进了寝房,这会儿正靠在秋香色金线蟒的大迎枕上,形容枯槁,与昨日那般光鲜亮丽判若两人,这会儿瞧着倒是同袁太医似一辈人了。
袁太医正坐在床头的杌子上,闭目替她诊脉,半响才捋着那一把白胡子说道:“老夫人身子骨向来硬朗,所幸救治也是及时,这会儿并无甚大碍。”
又瞧了瞧周氏吐出来的东西,拧着眉说:“这般硬质的果干还是少用得好。”这便是方才周氏拐着弯儿要吃的带核果脯。
周氏望着托盘上的果核脸色一阵青一阵白,讪讪一笑打算囫囵过去,远远扶着阿芙站在门边的霜眉低低说道:“还说呢,这果干姑娘劝了好几回,老夫人硬是不听,救人还被冤枉。”
霜眉虽是同阿芙耳语,却并没有刻意压低了声音,这会儿屋子里又静谧无声,不就如同放大了数倍,所有人听得清清楚楚。
周氏颇为尴尬的轻咳咳一声,袁太医若有所觉的挑了挑眉毛,哈哈一笑:“原来是大姑娘,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老夫人可得好好疼疼你这大孙女,今日若不是她在,老夫便是赶来了,也是回天乏术啊。”
不止周氏尴尬得紧,最为难堪的便是万妈妈,徐氏脸皮厚,这会儿正若无其事的坐在矮几旁嗑瓜子,闻言哏了一声,理直气壮的说:“这也不能怪我,大姑娘那狠劲儿,谁瞧着不误会。”
周氏闻言险些吐血三升,暗恨怎么替老三寻了这么个拎不清的做媳妇。
温亭弈应到是温家三子里头最得周氏欢心的了,徐氏却是被周氏越发厌恶的,也无怪其他,单看方才事发她那躲得远远的德行,如何令人心喜。
霜眉却不管她们狗咬狗一嘴毛,见袁太医给周氏诊治完毕,忙拉着阿芙上前:“还请太医大人替我家姑娘瞧瞧,方才被不知哪个黑心烂肺的推了出去,撞了头。”
袁太医忙转头向阿芙看去,却见她手忙脚乱的扯袖子,手腕上的点点青紫,自然是无法逃过袁太医锐利的眼,不由得暗叹:子谏这媳妇还真是多灾多难。
腾手翻了翻阿芙的眼皮,又摸了摸额头的淤青,便说并无甚大碍,又摸了个药罐子递给霜眉:“这是老夫新制的雪肤膏,早晚各一回很快便好了。”
霜眉小心翼翼的双手接过,如获至宝又一叠声儿同袁太医道谢。
余下的便是温家的家务事儿,袁太医自然不便多留,开了温养的方子,便离去了。
袁太医离去以后,阿芙便拽着霜眉同周氏请辞,周氏一脸乏力挥挥手让她自行离去,等阿芙果真转头便走时,周氏那双浑浊的老眼,阴鸷又恶毒。
霜眉意有所指的大声说:“姑娘还是少来上房吧,来一回便伤一回,若老夫人这回真有什么好歹,也不知要如何给姑娘泼脏水。”
阿芙脸带哀凄,小声让霜眉别说了,眉眼里却是幸灾乐祸:这丫头真有意思。
主仆二人行至廊下,三老爷温亭弈正抱着头蹲在地上,远远看着阿芙来了,忙走了过来,一叠声儿追问:“阿芙,老夫人可还好?”
阿芙粲然一笑:“袁太医说,异物吐出来便好了,三伯父怎么不去瞧瞧祖母,她这会儿应当还未歇下。”
温亭弈眼眶通红形容枯槁,满脸的泪胡乱抹了一把:“没脸去看母亲,我也不知为何,便将那等伤人的话说了出来。”一面说着又要掉下泪来。
阿芙将自己的丝绢递给温亭弈,轻声说道:“多谢三伯父几次三番替阿芙说话,搽搽脸去瞧瞧祖母吧,应当等着你呢。”
温亭弈垂眸望着阿芙手上月白色的丝绢,鲛纱的大袖滑至手肘处,青红的掐痕在她洁白的皓腕上狰狞显露。
思及方才周氏同那一众仆妇的百般污蔑,一滴泪悄然落下:“阿芙不愧是长兄的女儿,如出一辙的赤子之心,我愧不敢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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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芙:赤子心?啥?能吃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