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是名副其实的好琴!
大多数人心中都这样想。
穆秋水之前因为双手同时书写狠出了一回风头,这次抚琴,更是打足了精神,只等着今日在怀王的生辰宴上一曲惊人!
她之前拜了高人,从前也不曾在众人面前弹过,就等着有一天能够大放异彩,如今得了这样一个机会,又能够弹奏名琴,自然更是下了大力气,在座的众人从未听过穆秋水弹琴,这时候听到琴曲,不免有些感叹,这样一首琴曲,恐怕很难有人再能超越了吧!
一曲终了,众人都还在余音中回味,良久,才终于听到有人拍掌,是怀王。
“秋水的琴技真是极好。”怀王满意地点了点头,“好,”他看向怀王妃,“王妃觉得呢?”
怀王妃闻言点了点头,接过话来,“原来秋水还藏了一手,刚刚听你这一曲,颇有些松先生的意思,不知你的老师是谁?”
穆秋水向着主位上的怀王和怀王妃行了一礼,说道,“王妃猜的不错,我的老师正是松先生。”
穆秋水竟然拜了本朝的古琴大家松峰寒为师?!顿时满座哗然,谁不知道,松峰寒松先生自十年前就已不再收图,而他的弟子也就只有寥寥几个,从来没听说过擅琴的穆秋水什么时候就成了松峰寒的弟子了?
但这种事情也做不得假,更何况众目睽睽,怀王妃的那句话也算是变相承认了这一点,名头这种东西可以借,但曲风却借不到。
有人就将目光投向了郗晗和郗昭,已经有了一位松先生的弟子开场,剩下的这二位贵女的琴技就算再怎么好,也未必会好得过穆秋水。
当然这样的猜测是有原因的,之前郗昙曾以一曲《关山月》惊艳四座,就连武宁侯都赞许的点了点头,算是承认了郗昙的琴技,郗家的这三位姑娘跟着的老师应该差不多,连郗昙都比不过穆秋水,郗晗和郗昭就比得过么?
已经有人开始交头接耳,说这场比试,穆秋水赢定了。
怀王妃从头上拔下一根金崐点翠梅花簪,着身边的女官拿过去,以锦缎托着搁在先前放过白玉雕五马图插屏的小桌上,“既然诗有‘诗魁’,那么琴自然也要有‘琴魁’,这簪子就作为斗琴的彩头,就看三位谁会拔得头筹了。”
穆秋水看着那根簪子,满眼的势在必得,她已经弹过了一支曲子,也已经受到了不少的赞誉,这会儿便退回了席间,只等着最后的结果公布,对于她自己拔得头筹这一点,她非常有信心。
郗晗是第二个上场的,有了先头穆秋水的对比,郗晗的琴曲虽然也好,却总是差了些什么,已经有人开始感叹,说郗家四姑娘的琴比六姑娘的还要好,只是选错了对手,倒是有了那么一点子“既生瑜,何生亮”的意思。
郗晗在听到穆秋水的琴曲之后就知道,自己输定了,她的老师虽然也是当时名家,但十个名家也比不过一个松峰寒,她从开始就败了,因而她也没什么压力,只静静地将一曲抚完,然后站起身,向着怀王和怀王妃行了一礼。
有了穆秋水的对比,这一曲的反响并不如上一曲热烈,但怀王与怀王妃还是照例点评了一番,说郗家的姑娘也是好的。
何氏的脸色不是太好,她没想到横空出来一个穆秋水,郗昙大受好评的时候她很有些不以为然,只等着有机会让她的晗儿大放异彩,这两年的风头总是出在二房上,也该他们三房扬眉吐气了,只可惜人算不如天算。
郗昙看了看坐在琴桌旁的郗昭,转身对田氏说:“母亲觉得……这头彩会是谁的?”
田氏心中也不痛快,要说郗晗胜出,她倒也不说什么了,毕竟再怎么说,对外也都是自家人,但穆秋水算是怎么回事?这会儿听到郗昙问她,面无表情地道,“你觉得她赢得了么?”
若说还有人大概可以与穆秋水一较高下,田氏思来想去,突然发现竟然就只有他们二房这一脉的庶女,郗梦君,可惜郗梦君注定是出现不了了,也不知人是活着还是死了,一点儿音信都没有。
都是命,田氏深吸了一口气,丢人就丢人吧,郗家的三个姑娘都丢人,彼此之间也不能再就这件事说些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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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秋水不无得意地看着坐在琴桌边的郗昭,她早在来时就已经想好,今日她是定要出一回风头的,她要让所有人都知道,穆家的女儿不是不出彩,只是不屑于相争,只要一出手,就一定是最夺目的那个!
更何况谁都知道,郗昭流落在外两年,是绝对不会被好吃好喝伺候着、和从前的锦衣玉食一样的,在那样的情况下吃饱穿暖都是个问题,更何谈琴棋书画?
她就是要郗昭在这样的场合下不来台,就是要打郗昭的脸,她要让所有人都看看,昔日不可一世的郗家九姑娘,如今是何等的低入尘埃!
穆秋水冷笑着端起酒盏,只等着看一场最精彩的笑话!
然后一道弦声响起,之后又跟着几声,带着不紧不慢地意思,像是闲笔,又仿佛就是要通过这样的声音将人们带入到某个神秘的境域……
弦声泠泠,像山间清泉,有月高升,周围层云如轻纱,飘飘忽忽慢慢移过来,朦朦胧胧遮着月色,淡淡月影落在不断溅起的水珠上,再滴在水面漾出一圈一圈的涟漪……
然后有风声,并不浓烈,渐渐散去的涟漪又重新被吹得皱起来……
层云隐去,明月高悬,草尖儿底下递出虫鸣,潺潺水流蜿蜒迢递,然后有一只鹿悠悠然踱到溪边,俯身低头去喝清甜的溪水……
间或有低音拢起,于是那画面就像远处眼神,溪流汇聚成河,周围渐渐变得热闹,一盏莲花灯飘过来,上面的灯火还亮着,暖黄一点光晕,然后慢慢搁浅——
“铮——”
余音阵阵,如裂帛,将所有的美好瞬间割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