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对话以郗昭羞赧的避之不谈而告终,田氏也没再坚持,这种事情最好就是点到即止,说得太多反而惹人怀疑。
二房和三房在对待郗昭这件事上像是杠上了,郗昭才从三房那边带了不少东西回来,这会儿从栖梧居出来,身后又跟着专门替她捧着衣裳的贞儿,路上自然会有郗家的其他人看到,这样一传十十传二十,大家都知道了二夫人又为郗昭新添了东西的事情。
等进了蓬莱苑的大门,郗昭将贞儿让进屋内,又让春杏倒了杯茶,贞儿同样也推辞了,也许是因为那粗瓷大碗实在是有碍观瞻。
春杏在贞儿走后,一边将这些衣裳放进衣柜,一边装作漫不经心的样子问道,“姑娘可说了那件事?”
郗昭点了点头,“说了。”
春杏的语气立刻变得轻快,“二夫人可是答应了?”
“二婶婶没有说答应,但也没说不答应。”郗昭斟酌着说道。
“那二夫人当时是怎么说的?”春杏追问。
“二婶婶问了夏荷姐姐的名字,又问了她如今被分派去的地方,之后就让贞儿姐姐记下了。”
“记了名字还有地方……”春杏自言自语,“那应该就是可以吧,我就知道,姑娘若是开口相求,二夫人一定会答应的!”
说着又往碗里倒了一杯茶,“姑娘走了一路,喝些茶润润嗓子。”
郗昭看着那只茶碗,想了想,端起来饮了一口,这时候又想起在栖梧居的花厅里看到的情景,她祖母特地开了箱子送给她的那套紫涟雾的茶具,被堂而皇之的放在多宝阁内;还有墙上挂着的画里有一幅《佛手莲花》,那是从前挂在蓬莱苑里的东西,如今也上了栖梧居的墙壁,成了栖梧居的东西。
这些东西如今以这样的方式与她重逢,再看看如今她手里拿着的粗瓷大碗,不由得就有些感慨。
“是茶凉了吗?”春杏有些局促,“是、是放的有些久了,姑娘若是不喜欢,我再去重新沏一壶来。”
是因为她帮忙求了田氏那件事,所以春杏在……讨好她吗?
这个想法只在郗昭的脑子里停留了短短的一瞬,还没等她再细想下去,门声又是一响,这回进来的是娇儿,娇儿不知是从哪里过来的,喘得上气不接下气,一进来就嚷嚷,“姑娘快去看看吧,刘妈妈发了脾气,正在屋子里摔东西呢——”
刘妈妈?哪个刘妈妈?郗昭有一瞬间的狐疑,不过很快她就想了起来,她这院子里只有一位刘妈妈,就是那位九十岁高龄但身子骨仍旧硬朗被田氏送到这里“养老”的“老寿星”。
“刘妈妈为什么发脾气?”她问。
娇儿嗫嚅着,好半天才说,“万妈妈带了位名叫夏荷的姐姐来,说是要和春杏姐姐一起侍候姑娘,原本我是想来禀告姑娘的,结果刘妈妈先出来了,问明了原委之后说姑娘偏心,还说她的孙子都没能过来,姑娘倒是……”说到这儿又没了声儿,拿眼睛瞟向春杏,却是不肯再说了。
“姑娘倒是怎么了?”春杏本来听到夏荷真的被调过来了,正高兴着,又听说了刘妈妈的事情,当即就不太高兴,这会儿一迭声儿的追问,“你倒是说话啊,哑巴了?”
娇儿小声儿的说道,“刘妈妈说,姑娘净往这里招一些不相干的人,若是想学御下的手段,就应该将她的孙子也调过来。”
“真是胡闹!”还不等郗昭说话,春杏先瞪了眼睛,又啐了一口,“她孙子都是五十多岁的人了,又老又蠢又猥琐,什么东西啊就想往咱们这儿放,她在这里倚老卖老作威作福,难不成还要我们再供一个大爷?”
郗昭有些头疼,而且她也没想到田氏竟然就这样答应了,还将这个叫夏荷的直接升成了她的贴身丫鬟。
虽说她这个郗家九姑娘未必能在郗家活多久,但能在她身边做贴身丫鬟,也是一件好事——因为贴身丫鬟的月例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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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去看看吧。”郗昭站起身,又转头对春杏说,“既然夏荷姐姐已经来了,总不好让她难堪,你去将她叫过来,咱们这里空屋子多,住处之类的你看着安排就是。”
春杏欢欢喜喜的应了一声,自是下去了,郗昭这厢让娇儿带路往刘妈妈的屋子走,离着老远就听见刘妈妈中气十足的骂声,但她并没有听出刘妈妈骂的都是什么,因为她用的是乡音。
到门前的时候,娇儿极大声的冲屋里喊:“姑娘来了!”
屋子里很快没了动静, 郗昭迈步走进去,见一地碎瓷片,皱了皱眉,倒不是为别的,而是……刘妈妈这里的器具都比她那屋子里的好,真是让人意难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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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妈妈这是怎么了?”她笑着开口。
刘妈妈没好气儿的“哼”了一声,阴阳怪气的说道,“还劳烦姑娘亲自跑来看我这一把老骨头,老身可担待不起。”
“怎么没给刘妈妈端盏茶来呢?”春杏对身边的娇儿说,“刘妈妈说了这么久的话,想必是渴了,还不快去端茶来。”
娇儿应了一声,直接在廊下取了水端进来,小心翼翼的走到刘妈妈身边,将手中茶盏递过去,“刘妈妈,喝些茶吧。”
刘妈妈一甩手,茶盏应声而碎。
“看来刘妈妈还不渴。”郗昭仍旧是一副温温和和的语气,她没有往里走,就只在门边站了站,“听说刘妈妈不满于我去求了二婶婶将夏荷调进来,我还听说,刘妈妈想把自己的孙子调到蓬莱苑,不知……有没有这回事?”
刘妈妈梗着脖子,“是我说的,怎么了!”
郗昭点了点头,“那就是我没有听错。”
“我的孙子,那也是个懂事可爱的孩子,只不过他一直没得到什么机会施展自己的能耐,如今姑娘当了这蓬莱苑的家,就应该有识人的本事,放着现成儿的一个人才不要,非要去要个什么劳什子花匠,姑娘真是糊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