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 章(1 / 1)

15 小尾巴

隔天清晨下起了小雨,夏思佳撑一把黑色大伞,沿着山路拾级而上。

夏思佳的母亲名叫段归鸿,年轻轻轻初登画坛便技惊四座,因为才貌双全,当时被很多高门子弟追求,年轻气傲的段归鸿几番挑拣,选择了夏思佳的父亲。婚后两年,生了夏思佳。

夏家生活一直平静,直到后来段归鸿发现丈夫出轨家里的保姆,一怒之下捅了丈夫数刀……好端端的一个家就这么没了。

一开始确实是天都塌了,夏思佳已经不想去回忆那个时候是如何艰难地从非议和绝望中爬起来。她只是想到将母亲送到这座私立医院的那天,在大厅和走廊里见到的各种病人。看着一双双毫无生机的眼睛,夏思佳突然意识到,美丽又才华横溢的母亲已经拐入了另一个人生的节点。

一个与曾经光辉荣耀的人生迥异非常的节点

***

上一次来是去年深秋,彼时满山红遍的枫叶现在已经郁郁葱葱,雨势不大,叶面上缀着晶莹的雨滴,被林间的风吹落,滚进草丛中顷刻便消失不见。

医院门口站着一位中年妇女,穿一身白色医袍,远远看到夏思佳,就露出了亲切的微笑。

“夏小姐,你来了。”

“华医生,好久不见。”

华医生点点头:“确实好久不见了。”

夏思佳迈上最后一个台阶,与对方握了握手:“华医生,我妈妈现在在哪?”

华医生道:“在她自己的房间,现在正在作画。”

夏思佳眉头皱起:“还是每天都会画吗?”

华医生掏出工作证,刷开了门禁,回道:“是的,每天都会画,特别是最近,经常半夜睡醒了闹着要纸要笔,几次之后,护工们现在都不敢再帮着收拾她的画台了,就怕她起来找不到东西又发脾气。不过画笔什么的,都是她用完之后,交给我保管。”

夏思佳花费重金让她的母亲在这里疗养,华医生生怕待会对方看到自己母亲房间里凌乱的工作台会生气,再一个画笔这种东西,对于精神病患者来说其实是很危险的,故而她多嘴解释这一句。

夏思佳闻言沉默了一会。

“没关系,”她喃喃道:“她愿意画就让她画好了,这是她唯一的爱好了。”

***

走过一片草坪,绕过一座喷泉池,来到医院主楼。毕竟是岚城市数一数二的私立医院,这里的装修倒更像是一座休闲度假村。

上了二楼,长廊尽头,一间装饰简单又不失温馨的房间里,段归鸿穿一身素色长裙,正安静地坐在靠着窗的画架前,一手端着调色盘,一手拿画笔给画作上色。

初升的阳光穿过窗外的枝梢,斑斑驳驳地洒在段归鸿安静的脸上,光线让她不得不微微眯着眼睛,整个人看上去好像一只慵懒高贵的猫。

夏思佳透过门上的玻璃窗口盯着大半年未见的母亲,有些诧异:“华医生,我妈好像比之前精神要好。”

她上一次来看望段归鸿,没说上两句话,就被对方抱着她的胳膊狠狠咬了一口,使劲挣都挣脱不开,直到华医生带着护士赶过来,给歇斯底里的段归鸿注射了一针镇定剂,她才得以脱离。

华医生:“最近确实情绪大部分时候都比较稳定,有时候脑子清醒过来,还会跟小护士科普一些欧洲文艺复兴时期的画家。”

夏思佳眼睛一亮:“这是不是证明她快要要好了?”

华医生遗憾的摇摇头,提醒道:“你再看看画。”

夏思佳闻言,视线从母亲柔软安和的脸,转向了画框。这么一看,她就愣在了原地。

画布入目一片凌乱的沉重色块,诡异的构图里,充斥着晦涩难懂的各种线条和符号。暗黑诡谲的画风和平静安详的段归鸿,对比看起来有一种说不出的诡异感。

华医生小声解释道:“之前画的都是一些人物和风景,内容都很正常,年后不知道哪天开始,突然就开始画这些让人瘆得慌的东西,我仔细看过,也看不懂画了些什么。但是画作可以当成是个人内心的直观体现,虽然她现在好像情绪很平和,但是我们不敢保证她有任何好转的迹象。这次打电话给你,也是希望你能来看一下,要是能缓解一番那是再好不过了。”

华医生没有说的是,护工们里一些上了年纪又没什么文化的妇女,私下里都迷信地乱传:

——“那个豪华特护病房里的女画家,被什么脏东西给附身了!”

***

夏思佳轻轻推开门,走到段归鸿身侧站定。

“妈,我来了。”

段归鸿慢悠悠地放下手里的调色盘,抬头看了看她。

夏思佳盯着她的眼睛,轻声道:“你认得我吗?”

段归鸿没有什么反应。

“我是夏夏,不记得了吗?”

“夏夏。”段归鸿眼珠子动了动,缓缓重复:“我女儿也叫夏夏。”

夏思佳想哭,可是却笑了,她吸了吸鼻子,瓮声道:“对,我们都叫夏夏。”

她看向画板:“你在画什么呢?”

段归鸿也看向画板:“做梦了。”

“画得是你的梦,是吗?”

段归鸿又不说话了。

夏思佳道:“你画的很好。”

段归鸿突然伸出手,拿过画板,一把扯下那张画:“给你。”

“送给我吗?”夏思佳看着手中的画作:“为什么送给我?”

段归鸿眨眨眼,仍旧面无表情:“好看。”

夏思佳轻轻笑了:“没错,你画的真的很好看。”

***

夏思佳陪着段归鸿说了一会话,段归鸿好像就有些精神不济,慢慢地,夏思佳问什么,她都不理不睬,夏思佳也不说话了,安静地看着对方在画架前打线稿。

有小护士推门进来,吃药时间到了。

一把大大小小没有名字的白色药丸,段归鸿坐在床边一颗接一颗安静地吃完,乖乖地喝了水,全程很顺服。

小护士走后,段归鸿自己爬到了床上,夏思佳走过去给她脱掉了鞋子,段归鸿还是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夏思佳觉得有很多话想说,可这样阒然的气氛下,她什么话都说不出口。

段归鸿淡漠地看了她一会,就把头扭到一边,自己找了个舒适的姿势睡着了。

夏思佳坐在床边上,一直静静地看着段归鸿,想伸出手摸摸对方的头发,手抬起来,又放了下去。

***

不知过了多久,华医生推门进来,示意她上午探视时间到了。

夏思佳晚上还有夜戏,必须赶回去,她跟华医生又聊了一会,留下了给段归鸿新买的几身衣物,这才离开了医院。

回到酒店取了行李,下楼时王朵朵已经在大堂等她,两个人打车去了机场,路上堵了很久,二人一下车就拔足狂奔,终于踩着最后的点登上了飞机。

王朵朵气喘吁吁,扶着胸口庆幸:“幸好咱们赶上了,今晚要是迟到,导演能骂死你。”

夏思佳平复了呼吸,从包里翻出剧本,冷哼一声:“台词要是记不住,不迟到依然会被骂死。”

王朵朵也想起这茬:“那你赶紧背一背台词吧,我不打扰你了。”

这场夜戏,夏思佳并不是中心人物,台词多半是搭戏一样的性质,虽然好背,但是有些零碎,夏思佳花了一个小时,记熟了全部内容。

可回双凤的路上还是又堵了半个多小时的车。

两人急匆匆到了片场,就看到一身新行头的苏蓉,跟黄鑫磊正谈笑风生。看见夏思佳姗姗来迟,对方即刻挑高了声音:“哟,思佳呀,反正已经迟到了,别急别急,慢点跑,小心摔倒。”

夏思佳没理她。

导演闻言,从休息室里出来,站在高高的台阶上,对着满院子的人,指着夏思佳就骂:“浪哪儿去了?知道现在几点了吗?他妈的一群人就等你一个,你赶不回来不知道早点说?”

夏思佳顿了一顿,看向导演,声音平静:“对不起,路上有车祸,堵了半个小时。”

导演还想再骂,黄鑫磊起身打圆场:“导演,消消气,咱们赶紧拍吧,大家伙都饿了,等会拍好了我请大家吃火锅。”

工作人员一阵欢呼,导演表情也松动了,瞪了夏思佳一眼:“还不快去化妆!换衣服!”

夏思佳朝黄鑫磊投去一个感谢的眼神,转身朝化妆室走去。

***

这场戏确实没什么难度,大家磨合了一段时间了,互相配合的很好,没两遍就过了。

黄鑫磊进组没几天,表现很不错,再加上刚刚又帮自己解了围,夏思佳倒是对他另眼相看。

“刚刚谢谢你了。”下了戏,夏思佳走到黄鑫磊身边,小声道。

黄鑫磊绅士一笑:“别在意,小事情。”

夏思佳点头。

黄鑫磊又道:“我刚才还担心你因为迟到又挨骂,会忘词呢,没想到,你记得那么熟练。”

“路上一直在背。”

苏蓉从一旁走过来,抚上黄鑫磊的胳膊:“鑫磊,你可不知道,咱们思佳记台词是出了名的又快又好!再说了,今天这场戏,拢共那么几句台词,别说思佳了,换个没演过戏的小学生也背得来。”

夏思佳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苏蓉冲她无辜一笑,转脸看向黄鑫磊:“走吧,不是说请我们吃火锅的吗?”

黄鑫磊笑了:“对,走吧,思佳,你也没吃饭呢吧?一起去!”

夏思佳摇摇头:“我来时路上吃了,你们去吧。”话没说完,身后的王朵朵立刻发出一声哀叹。

夏思佳只好又道:“我助理还没吃,让她跟你们一起去吧,我赶路有点累,想早点回去睡觉。”

黄鑫磊也不勉强:“那你好好休息,你的助理就交给我吧。”

王朵朵心花怒放,脚下打着飘地跟着黄鑫磊走了。

***

直到坐在化妆室里卸妆,夏思佳突然发觉今晚没见到往日里跟在身后的那位“小尾巴”。

她随口身后的小谢:“你今天见着贺凛了吗?”

小谢道:“没有,贺凛今天请假了。”

“请假了?”难不成是家里出事儿了?

夏思佳又问:“贺凛家是哪儿的?”

小谢摇摇头:“这个我不清楚呢。”

夏思佳也没在意,她换好了衣服,与小谢告别。刚推开化妆室的门,一个高大的黑影闪到了她的眼前。

夏思佳吓得往后退了一步,借着屋里的灯光,这才看清了来人。

“你不是请假回家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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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几天陪家人在医院,旁观了很多人间冷暖。

医院真是一个这辈子都不希望与之打交道的场所。

希望大家都身体健健康康,无灾无恙。

保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