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里的小鬼听到声响立马围了上来，但看见苏离面前的这个小女孩时，所有人都抖了一抖，不敢多说什么。

小女孩名叫小月，小月不仅拥有一张天使般的外貌，还听话懂事，天真善良，是孤儿院里公认的小天使。当然这只是她在大人心里的形象，在孤儿院的孩子们心里她可不是这样。小月年纪虽小，但心机深沉，极擅演戏，懂得利用自己柔弱可爱的形象，常常自残来冤枉其他冲撞她的小孩，孤儿院里的孩子们再熊也不过是个小孩，哪里斗得过小月这种连电视剧恶毒女配都自叹不如的狠辣手段，长此以往，她就成了孤儿院一霸，所有小孩都得看她眼色行事，不听话的像沈郁，就会遭到恶劣报复，上次剪娃娃事件就是出自小月的指使，但没一个人敢把她的名字爆出来，所以方才苏离才没看见她。

想想也是，小月长得精致漂亮，可爱软萌，无数人想从孤儿院把她领养走，最终都被她以合适礼貌的理由拒绝了。盖因小月深知一双好的父母可以改变自己的命运，所以对领养者的家境十分挑剔，也因此长到了十岁还没找到合适的领养者。

这样一个小孩，看见许久未见的沈郁活成了自己想要的模样，从破小孩摇身一变成了现在这副粉雕玉琢的小模样，说不嫉妒那才是见鬼了。

小月看见苏离捂着眼睛，鲜血从指缝中流出，非但不觉得愧疚害怕，反而痛快得意地骂了他几句小杂种，然后才在身后这群瑟瑟发抖的小孩里选了一个看起来最为瘦弱好欺负的，命令道：“等会儿问起来就说是你干的，听见了没有！不然我就把你上次偷偷带着小强出门，结果把他弄丢的事情告诉院长爸爸！”

背锅孩急得都快哭出来了，周围的小孩同情地看了他一眼，但谁都不敢为他说话。

至于沈郁这个性格胆小温和的家伙她就更不怕了，小月很有威势地吓住众小孩后，又开始推搡起苏离来。苏离用完好的眼睛瞥了她一眼，心道这小姑娘还真是个不怕死的。

然而她不怕不代表其他人不怕，今天跟着沈郁来的有这么多黑衣人，院长爸爸还对沈爸爸毕恭毕敬，一个很会看眼色的小孩觉得事态严重，于是偷偷跑出院子，叫来了守在院子外的高升，场面才得以控制。

高升一把抱起苏离，转身带他去医院的时候，冷冷地剐了老院长一眼，得知捅了大篓子的老院长心情顿时沉入谷底。

沈文华闻讯赶来的时候，苏离已经缝好针，躺在病床上吊着点滴，沉沉睡着了。

沈文华看见缠在小孩脑袋上的绷带，足足沉默了十分钟，才开口道：“人呢？”

高升道：“在隔壁病房等候沈爷发落。”

“走。”

老院长带着当时在场的所有孩子不安地跪在苏离隔壁的VIP病房，紧闭的门窗让整个房间内的空气都非常压抑，好不容易门开了，却没让这份压抑得到释放，反而越发沉重。

“沈爷饶命啊，我一时不察才会让小少爷受伤，我不是有意要这么做的啊……都是这个臭小子！是他砸破了小少爷的眼角，和我们无关，求求你放过我们吧！”老院长一看见沈文华被推进房门，便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诉起来，还拎起背锅孩的衣领压着他向沈文华磕头。

沈文华没有发怒，只是淡淡一笑，“院长可真会帮沈某看孩子。”

说罢，凤眸瞥向高升，高升颔首会意，他把病房门锁死以后，从卫生间里拿出一块整洁的白色毛巾，交在沈文华手中。起初他们还看不懂沈文华想做什么，直到他掏出一把装有消音器的黑色手枪，用手里的毛巾反复擦拭时，众人才体会到什么是真正的恐惧。

胆小的几个小孩紧张得忘了呼吸，尤其看见沈文华动作优雅地将毛巾一层一层缠上手枪，他们仿佛浑身血液都被冻住了一样，忍不住发颤。只有小月感觉自己体内每个细胞都要烧了起来，男人淡漠又嗜血的模样简直酷毙了，他才是她心里理想的父亲人选！沈郁那个胆小鬼凭什么做他的孩子！

“叔叔你不能这么做！这件事只是意外，东东是院长爸爸拉扯大的，要是东东醒来知道这件事一定会很难过的！”她不顾危险挡在老院长的身前，掷地有声地说道，看起来有情有义，实际上不过是想引起沈文华的注意。

沈郁呆愣又胆小，什么都不会，沈文华看上他还不是因为那张好看的脸，小月自认外貌不输沈郁，而且她故意砸破了沈郁的眼角，让他破了相，只要男人注意到她，很快就会发现自己比沈郁更有收养的价值，更配做他的小孩。

小月笃定地想。

果然金边眼镜下的凤眸看向了小女孩，小女孩内心窃喜，她继续向男人展示自己，说到一半，忽而噗噗两声轻响——

小月捂着眼睛上的两个血窟窿刚要尖叫，喉咙又瞬间被打穿，流了满地血的她只能痛苦地在原地打滚。

“我最讨厌聒噪和自作聪明的女人。”他说的是“女人”，显然一眼就看透了她十岁躯壳下那颗成熟肮脏的心。

沈文华面无表情地扯开被烧出一个黑洞的毛巾，然后将手枪并着毛巾一起随意扔在病床上，命高升推着自己出门。一开门，便有管家带着黑衣人鱼贯而入收拾残局。

看着满地的鲜血和小月身上的三个血窟窿，有几个小孩当场就被吓晕了过去，还有几个刚想尖叫就被黑衣人堵住了嘴，这间医院是沈爷的产业，常用来救治黑帮那些见不得人的属下，所以他们并不怕这里闹出动静，只是小少爷就在隔壁，沈爷吩咐过绝不能让这些微不足道的家伙吵到他。进来收拾残酷的管家看见病床上的消音设备，心想沈文华倒是真的把沈郁当成了心肝肉……

思及此处，管家的眼睛里泛着冷光，不知在想些什么。他面无表情地告知强装镇定，实际上两股间已经散出难闻的尿骚味的老院长，捐助给孤儿院的资金将不计一切手段收回，且经有关部门查证，孤儿院不具备收养和送养孤儿的资格，不日就会被查封。老院长身无分文，又没有正式的工作，他拖带着几十个没有“被领养资格”的孤儿，想也知道他们以后的生活会多么困苦，但老院长现在却来不及为自己的未来担忧，他还沉浸在死里逃生的庆幸里满头大汗地喘着粗气……

沈文华回到病房，苏离已经渐渐转醒。

“爸爸。”小孩软软糯糯地唤道。

沈文华想把他抱在怀里，但碍于苏离手上还在打点滴，只好改为去抚摸他细嫩的脸颊，“东东你感觉怎么样？”

“还好。”苏离说的是真话，上辈子他在战场上不知道受了多少次重伤，跟那些伤痛比起来，被小鬼砸破眼角倒真算不得什么。

“疼不疼？”

“不疼。”

沈文华叹了口气，东东这么坚强也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他一方面希望他尽快成长起来做一个优秀的继承人，一方面又舍不得他遭受那么多伤痛，希望他永远不要长大才好，矛盾的心情扎根在沈文华的胸腔，他停不住手地一下又一下抚摸小孩漆黑的头顶。

虽然在苏离的眼睛上用了最贵的药，但他的眼睛还是受到了不可幸免的伤害。

沈文华带着他去医生那里重新配了视力矫正器，这次却不是看书的时候才戴，而是全天二十四小时除了睡觉洗澡以外都要戴着。

沈文华摸了摸小孩眼角依稀可见的伤疤，好看的眼睛里自责包裹着杀意，冷芒毕现。

“是爸爸没有保护好你。”

苏离直起小身子去攀沈文华的脖子，小胖手点了点老父亲相同位置上的伤痕，清亮的眼睛里泛着星光，“现在我跟爸爸一样啦，这样别人一看就知道我是爸爸的小孩。”

沈郁和沈文华在长相上有很大的出入，沈文华的五官俊美无暇，棱角分明，虽然年纪尚轻却有着成熟男人的气韵，而沈郁长得十分漂亮精致，圆眼翘鼻，色若春华，不难想象出他长大以后会是怎样一个美少年，两人本是怎么看都不像父子的，所以沈文华听见小孩这么说，顿时心绪难平，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心里炸开一样，他爱怜地抱着小孩，在他的发顶亲了又亲。

这次意外事件之后，沈文华待苏离似是恨不能捧在手里一样，不管他去哪里身边都必然有保镖随行，危险的东西亦不能碰，其余的他想要什么就给什么。“不能娇惯小孩”的教育信条好像被他抛诸脑后了一样，沈文华也反复提醒过自己不能这么宠孩子，但想着东东还小，又听话懂事，等他读书了以后再严加管教也不迟，便理所应当地宠着了。

而对于这种现状最为高兴的莫过于管家，他受沈二爷的指使一直致力于养废沈文华唯一的继承人，见沈郁一日日往不学无术，玩物丧志的方向发展，自然是能惯就惯。苏离也十分配合，他假装自己就是个没开窍的，天天抱着童话书和积木，对玩具枪和汽车这些男孩子爱玩的东西没有任何兴趣，长相又十分精致，带个假发套穿上洋裙完全就是个小女孩，任谁也无法将他和打打杀杀的黑道太子爷联系在一起，沈文华对此有些无奈，但是久而久之也就随他去了。

沈文华对沈郁越是骄纵，对心腹下属高升更就越加严格，大有培养扶植之意，高升叫苦不迭，每次给苏离来送玩具的时候总是期盼自家少爷能往玩具枪的方向多看两眼。

就这样过了一年。

一年中发生的事要多不多，要少不少，最重要的一件是他终于见到了女主。

女主沈妍此时还是个十岁的小女孩，在沈宅家宴上苏离远远看见了她，忽而想起了自己还有给单身狗老父亲打助攻的伟大使命，于是主动跑过去攀谈。

“我可以和你一起玩吗？”苏离向她捧了捧手里的皮球。

女主受惊地往后退了退，她看了一眼不远处父亲的眼色，这才谨慎地接过苏离的皮球，被苏离拉扯着到后花园一起玩耍。

到底是半大的孩子，再有戒心，一两个小时下来也足够卸下心防了，何况苏离还有着一张男女通吃的脸，沈妍把落在身边的皮球扔向苏离，然后跑过来大汗淋漓地道：“不玩了不玩了，我没有力气了。”

苏离点点头，叫来仆人，请她到不远处的草坪上喝茶。

“你是这里的主人吗？我怎么称呼你？”沈妍双手捧着茶杯，试探性地问道。

“我叫沈郁，你可以叫我东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