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七章(1 / 1)

“孝明和小期还是第一次见吧?他在国外念书两年多,你又整天忙得不见人影,手足兄弟在路上碰见都不认得——”

蒋相宜轻笑,提着一只长嘴壶给那盆“大唐凤羽”点水。

蒋孝明连败三局,把棋篓推给蒋孝期:“我这抽丝剥茧的智商真玩不了你们指点江山的游戏,you can you up!我去包饺子。”

蒋白儒一点点捡出白子,笑道:“有口福喽。”

祖孙歇战,蒋孝期给祖父泡茶,流程动作都是蒋柏常教的,蒋白儒看得恍惚。

“明哥做饭很好吃么?”蒋孝期问。

“饺子和鱼,别的不行。”蒋白儒摘下老花镜压低声音,“照顾我们两个老的牙口不好,煮什么都像警队食堂的大锅菜。”

“那我可要留下来蹭饭,”蒋孝期把茶杯双手捧给祖父,“白蹭也不好,我去打个下手顺便偷师。”

蒋相宜笑他:“真是小孩子!”

厨房里的佣人都给打发了,蒋孝明正挥刀剁馅儿,笃笃笃的啄木声响成一片,他往肉里丢了洋葱和姜片继续猛剁。

“很减压的,要不要试试?”

蒋孝期接手,动作幅度有点大,邦邦邦葱姜乱飞。

蒋孝明站旁边和面,纯熟的太极手:“打算什么时候摊牌?你妈妈最近还好吗?”

蒋孝期动作不停,只是节奏乱了些:“知道他让我妈住在哪儿么?西山园林——”

“所以要抓紧时间,省得夜长梦多。”蒋孝明当然知道,他在暗中关注蒋桢,知道她一回国就被蒋柏常安排在什么地方,那个地方,正是监控里的拍摄现场,即二十五年前蒋柏平猝亡的那幢别墅。

杀人诛心!蒋柏常这样的安排,是要蒋桢必须忘掉以前的事情,就算忘不掉也要假装忘掉,就像要她假装若无其事地生活在那座房子里。

“她的反应比我想象中平静,但能感觉出她不喜欢那里,我想过两天把她接出来。无论什么东西,藏了二十五年也跟丢了差不多,找回来需要时间。”

蒋孝明的面揉好了,盆光面光手光:“可以,保护活人更重要,真相我等得起。”

“听说追诉期最长二十年。”

蒋孝明用盆子将面团当啷一声扣住:“那个不重要,我只想要真相。而且,对某些人最严厉的惩罚并不是法律……如果是,最高检有权决定延长期限追诉,且嫌疑人在追诉期内有新的犯罪行为,时效重新起算。以上普法内容免费。”

“可以了,剁成肉糜影响口感,你会包饺子?”

蒋孝期把刀掼在木砧板上:“不会,所以跟你学学做肉丸和鱼,我家猫喜欢吃。”

蒋孝明点了烟叼住,哼哼笑:“好金贵的猫。”他手很快,横着剖刀将罗非鱼的鱼肉成块片下来,加了调料腌制。“又要为你的猫跟我提条件了?”

“免费咨询,”蒋孝期问,“如果故意掉包婴儿,但不是为了卖钱,算拐卖罪吗?”

蒋孝明眉心一蹙,吐烟:“不算,不过刑法里还有另外一个罪名:拐骗儿童罪,最高法定刑五年,追诉期十年。”

烟雾中他的目光很亮,像能照穿言语背后的念头,于是表情里透着遗憾。

丹旸谁人不知,近几年浮出水面的最出名的婴儿掉包案就是周未和周回,这铲屎官要为他家猫挠人了。

“你说的,有新案时限重算。”蒋孝期毫不气馁:“我要魏乐融失踪案警方掌握的全部细节。”

魏乐融在周未出生后七个月,突然离家出走继而失踪。

她失踪前夜拨出去的最后一通电话是打给好朋友姬卿的,通话持续时间长达42分11秒;而她接听的最后一通电话也同样来自姬卿,距离拨出的通话结束后半小时,这次没有聊很久,只有2分05秒。

这个情况即便不用警方披露,周未十四五岁那阵子也查到过,而姬卿给出的解释是魏乐融打电话给她,一直在向她倾诉生养宝宝的辛苦和烦闷,她也一直在开解魏乐融,所以聊了很长时间。

至于半小时后她打回电话来,是因为不放心好闺蜜的状态,想确认她情绪是否已经恢复。魏乐融说自己要睡了,所以没聊几句就挂断了。

周未当年无法弄到姬卿接受警方询问的具体陈述,但显然这种说法很直接地印证了魏乐融产后抑郁进而投河自杀的推测在逻辑上自洽。

一个十多岁的大孩子,凭着对亡母的一丝执念,辗转拿到了十几年前小区门口的监控,记住了她留在世间的最后影像,但仅凭这些来还原当年的真相显然不够。

如果姬卿参与甚至策划了最初两个婴儿的掉包,那么或许魏乐融的失踪也同她脱不了干系,正因为一个来历不明的孩子和魏乐融的失踪,才让姬卿找到机会嫁进周家。

后面她养废周未或许并不是最终目的,等待一个时机揭穿他的身世才能给周琛最具震慑的威胁,因为那个时候,周琛想要的继承人身份被证伪,就算真命天子回来,二十年分离的感情不是一夕就能修补的,上天更偏袒姬卿的是,周回压根只是个品行低劣的草包。

一切尽在姬卿的掌握之中,她比周恕之更有执掌牡丹城的能力,她的儿子比周回更适合作为牡丹城的继承人,她是上天注定的赢家!

而周未,蒋孝期看着悉心照顾猫咪、用心画画赚钱的周未,他心口绵软、予人暖香的周未,却甫一出生就被当成了这场争斗的牺牲品、一个有血有肉的道具。

蒋孝期从背后抱住周未,埋首在他肩上:“小未,放心,我会给你一个公道。”

周未没准备,手里的猫都吓掉了,转过头茫然看着他,手语问:你又冲我自言自语?说什么呢?

蒋孝期手语比了个动作,仍然是自创的。周未看懂了,潮红漫上耳根,起身抬脚把狼人踹翻在地,闪进浴室冲澡去了。

“明天小六要复查?”蒋孝期捞起地板上的t恤兜头一套,俯身吻了仍然团在棉被里的周未,“我陪你一起。”

周未嗓子有点儿劈:“霸总很闲?”

“还好吧,今晚的时间都归你,现在是中场休息,可以有加时赛……果汁还是牛奶?”蒋孝期晃去厨房拿饮料。

整团棉被跟着抖了下,周未蒙起脸:“不要,你不是人!”是人形永动机,他要死了,他需要养肥!

蒋孝期站在床边叉腰喝下大半杯冰橙汁,看着床上蠕动着远离他的棉被闷笑,然后放下杯子像剥玉米那样将周未一点一点从棉被里剥出来。

“喝奶了宝宝。”

周未瞟了眼薄薄竹节棉t恤覆盖的结实胸肌,这牲口身材真是太好了,结实得极具迷惑性,看不到那种吓死人的贲张肌群和巧克力板似的腹肌瓦块,紧致皮肤下也不见多余脂肪,全得靠摸,上下其手之后才能深切体会到这身体蕴含的力量和美感,对夜盲用户非常友好。

蒋孝期揉他头:“往哪儿看呢?奶在杯里。”

他又凑过去嗅他,周未身上有牛奶的清甜,也有他留下的旖旎气味,他很满意,像大型野兽视察自己标记过的领地。“去洗澡,带着汗睡觉不舒服。”

“等会儿再去。”

“等我帮你洗?”这语调听起来像加时赛的裁判哨。周未猛摇头:“不用不用……我自己,等会……现在,腿软。”

次日给小六复查,蒋孝期果然言出必行陪他一起。

“明哥那边有消息么?”周未再去“乐屋”,果然没法避免地考虑魏乐融的事情。

“有一点,他有权翻阅陈年案卷但不能复制转发,只能看一部分记一部分这样给我们转述。那么多调查记录,他要慢慢筛选有用的信息给我们,不是一天两天办得到的。”

周未点点头,可以理解,当年迫于周家的压力,警方一定做足了大量的工作才敢得出结论定案。

“他说当年监控覆盖没有如今这么全面,拍到魏乐融的监控画面不多,小区门口是一处,然后她走出了监控范围,第二次出现是在距离长途客运站三百多米远的路口,从一辆出租车里下来,纱巾墨镜遮面。事后那个出租车司机也被找到了,证实的确拉过这样打扮的女人,描述与魏乐融体貌特征相符,在小区西面两个路口的公园围墙外拦车,目的地就是监控拍到的地方。”

周未满脸不解:“难道她故意不在出发地和目的地上下车是为了躲避监控拍摄?这样没有意义对不对,警方几乎立即就查到了她的购票记录,知道她是搭成长途车去了橙溪县。”

“最后一处监控就是长途车站,拍到了她上车的背影,仍然裹着那条丝巾。”蒋孝期边开车边转述蒋孝明画的重点,“而且那趟车的乘客不少都记得魏乐融,毕竟她打扮特别又是个美女。不仅如此,车上一位坐在她旁边的女士还和她有过短暂交流,那位女士带了个小孩儿,小孩儿因为晕车吐在地板上,呕吐物溅到魏乐融的鞋子,孩子妈妈赶紧跟魏乐融道歉,陈述里说她当时觉得特别不好意思,因为魏乐融用纸巾擦皮鞋的动作很大,带着明显的厌恶,而且,她还记得在魏乐融低头擦鞋的时候,瞥见了她左侧脖颈的‘吻痕’,你知道魏乐融脖子上有个不小的胎记吗?”

周未点点头,录像里是看到过的,他突然懂了:“我妈出门喜欢系丝巾,就是为了遮挡胎记!”怪不得她有很多条丝巾,因为那个胎记经常被人误会是吻痕的确很尴尬,所以用丝巾遮一下。

“不是你妈,是魏乐融。”蒋孝期冷静更正,他在陈述相关事情的时候一直用全名称呼魏乐融,就是想给周未一个暗示,这是别人的事情,和你没有太多关联。

周未不甚在意,但显出失望:“这么说,她全程都是自愿前往橙溪的,到底为什么呢?”

乐屋宠物医院已经到了,蒋孝期停好车,捏了捏周未的后颈:“小未,我们做这些只是确认真相,不是硬要找出证据来佐证我们看似逻辑完美的猜测。实际上,单凭姬卿一个二十几岁的女人,全程策划并实施从县医院掉包两个婴儿,然后再在半年后教唆或胁迫魏乐融自杀,这是除影视剧本之外根本不可能完成的任务。毕竟魏乐融也是二十多岁心智健全并接受过高等教育的现代女性,如果她会乖乖任人摆布去跳河,这么想本身就是对她的侮辱。”

蒋孝期从猫笼里抱出小六塞给周未:“别灰心,今天不是白陪你来。”

周未被他一番打击已经蔫吧了,闻言终于打起点儿精神,挑起一个询问的眼神。

蒋孝期指了指宠物医院的门牌:“这里不是有个院长朋友么?如果能要到联系方式,说不定可以聊出点儿我们不知道的。”

“嗯~”蒋孝期做思考状,搭着周未肩膀,“你说上回那个小护士破例同意你拍照,那这回要院长的电话算是任务难度升级,该用谁的美人计呢?你还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