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二章(1 / 1)

糖什么味道?在他嘴里啊怎么尝!

周未想开口给他转述一下,忽然又嗅到某种危险的气息,像被大型猛兽盯住喉结。他咽了一口唾沫,将嘴唇抿得紧紧的,好像害怕糖果被另一张嘴巴掠走。

蒋孝期低低笑出声,然后继续凑近半厘米,温热柔软的双唇在那双警惕紧绷的同伴身上轻轻擦过,很浅,也很清晰。周未觉得血液呼啦一下涌到头顶,天啊天啊我是不是又要爆血管了!真的好晕——

够分量了吧?蒋孝期觉得他的小未今天真是连惊带吓,也不知胡思乱想些什么东西,居然跑来这里堵他,真的很怕他逃走啊。

他觉得现在给周未任何的承诺都没有重量,毕竟自己在他心里已经是挂名的头号失信人员,让他相信就只有行动。

“你是不是早饭也没吃就跑出来?中午想吃什么,我们一起去超市买菜然后回家做饭好不?”

蒋孝期转过头,看见周未已经窝在副驾座位里睡着了,脸上带着安详的疲惫,棒棒糖的小棍儿还支棱在唇角。

这样睡觉会坏牙齿的,蒋孝期伸手过去,捏住小棍儿向外抽,抽不动,轻轻晃晃,周未居然像个小婴儿那样嘬着糖块吸吮两下。

蒋孝期被他逗笑了,好不容易才将棒棒糖虎口夺食含进自己嘴里,拇指擦去他垂在唇角的一条口水。

已经是这周的第三场雨了,预报还说局部地区会有冰雹,陈展翔顶着白大褂跑进园艺社的培植基地时天已经黑透了。

他为了蹭到今晚研究生师兄的“耳鼻咽喉头颈外科解剖学”这堂专业课连晚饭都没吃,下课后本想着先去小超市买个面包垫垫,等自习结束再回宿舍泡包方便面,不知怎么头上突然被豆大的冰雹敲了一记,想起了基地里那丛饱经摧残无人敢问津的玫瑰花。

蔷薇科的植物在丹旸这个季节已经开到荼蘼,很快霜冻降下来就会迅速枯萎颓败,当然照它们主人目前这种自生自灭的养法可能熬不到落霜。

可惜那么多花开正盛、芳妍吐露的好光景了,据说还是食用种,如果抢在萎地成泥之前摘下来,无论做成玫瑰酱、玫瑰茶,也算换种形式芳魂常驻,这是医学生的思路,好像器官捐赠。

赶巧,他哥就蛮喜欢吃玫瑰花,如果花主人想谢他,他就要一些给他哥做酱。

不管了,陈展翔说做就做,当即把白大褂往头顶一遮,直奔培植基地决心当一回“采花贼”。

他之前从书上了解过,转冷之后蔷薇的根茎可以室外越冬,但需要整齐地修剪掉花枝,保留三十厘米左右的粗壮根茎,这样不影响来年抽条开花。

花田不大,陈展翔找了个纸箱,将剪掉的花冠收集在一起,残枝则整齐堆在砖篱墙下。

为了不让玫瑰泡水,他只能一次剪三五支,送到有大棚遮挡的温室,再跑回来剪下一波。

这样跑了几次,身上的衣服早就从里到外湿个透,手上也被花刺戳破不知多少地方。

咔啦一道惊雷劈下,映亮了基地门口举着黑伞的青年身影。

青年身材高大,几乎整个脸庞掩在宽大的伞沿下,周身散出凛寒的杀意,有点像武侠小说里描述的斗笠侠客,在暴雨如瀑的夜晚走进小院儿,发现自家满门被屠的悲愤心情。

周耒攥得伞柄咯咯作响,目光扫过满地残枝和大半被剃秃的玫瑰花丛,暴喝一声:“谁他妈干的!”

他杀神一般丢开雨伞,踩着满地湿泥,一拳朝着那团白影挥过去,臭流氓!采花贼!去死吧你——

陈展翔被突然闯入的暴徒吓呆了,他从小老实本分,最强技能是念书,次强技能是能忍则忍,且没遇到过什么不能忍的事情,所以从来没有跟人动手打过架。

他长得有些像周未,即便稍微高一点也在男生中偏白偏瘦,看着就特别不禁打,这会儿第一反应不是还手自卫,而是挥着刚剪下的三支玫瑰花挡在面前。

闪电一瞬晃过的光亮映出玫瑰花半遮的白皙侧颜,鼻梁到下颌都是他熟悉的模样,周耒的拳头停在半空。

当然他如果坚持揍过去,很大可能是这只手会被玫瑰花刺扎穿几道伤口,更大的可能是那张小白脸被玫瑰花刺直接破相。

预想中的痛楚没有到来,陈展翔连忙满血解释道:“虽然我不知道你是谁又为了啥但我绝对不是坏人身上也没什么值钱东西只有一箱替同学抢收的玫瑰花不过不能给你要不我支付宝转你今天的晚饭钱怎么样很多时候火气大都是因为没吃饱……”

周耒单是听就憋得够呛,反射弧更是空跑半圈才解析出这串没点没顿的句意,且已经认出来这人是谁,于是松开对方的衣领冷笑一声:“所以你怂成这样,是因为吃饱了撑的?”

陈展翔掀开眼缝,也认出了周耒:“暴力……暴力不能解决问题!”

“谁借你的胆子敢碰我的花儿!”

周耒推了陈展翔一下,没使狠力,毕竟把对方掼进刚修剪的满地荆棘里,属于想想就蛋疼菊花伤的酷刑,弄坏这个白菜包,他哥肯定又要跟他生气。

陈展翔又飚出一段语速给周耒解释了一遍他连夜冒雨来当“护花使者”的理论依据和心路历程,听得周耒耳鸣。

“都在那边,还差一点就收好了,”陈展翔甩了甩手上的枯叶泥水,有几道新鲜伤口冲出淡红的血迹,“你剪好了记得带走,不然泡一夜都会烂掉,我快饿死了,先去吃饭——”

他同周耒擦肩而过,手里提着湿透的白大褂,浑身冻得发抖,牙齿打架。

“喂!”身后的暴力狂叫他,不怎么礼貌,“做事有始有终你老师没教过?帮忙剪完再走。”

“你不找茬儿我早弄完了,”陈展翔将白大褂往竹竿上一搭,接着去剪花枝,他就这脾气,不矫情也不记仇。

周耒反倒有些尴尬,将自己准备好的手套丢过去:“你是猪吗?弄这个光俩爪子,明天用脚写笔记?”

他往前两天不在丹旸,也惦记着该来拾掇这边的花,不然冰雹一过全成了无情物,所以刚返回就过来了,并没想到会遇上做好事儿的。

“你戴吧,我小心点,反正都快好了,没那么娇气。”陈展翔接着干活儿。单看外表,还真没人觉得他是比较不娇气的那个。

周耒熟练地修剪好剩下的部分,抱着纸箱朝停在门口的车走去。陈展翔帮他撑伞遮着收好的花朵,真是娇艳艳鲜灵灵的一簇啊!怪不得女孩子都爱这些。

英俊的王子捧着热血一般大泼的嫣红花朵走近再走近,好像那红色有了生命和热度,炽烈滚烫……尤其是这位王子还有豪车,喜欢他的女孩子从商学院排到医学院也不稀奇。

花朵被放在后座,周耒解锁车门,瞥陈展翔一眼:“上车,请你吃饭。”

“不用了,”他看了眼自己满身湿透两脚泥,分明不想弄脏对方的车子,没有要接受邀约的意思,尽管他们之间的关系并不该非常陌生,“我去买面包,还要自习。”

周耒已经替他掀开车门:“你帮我收花、我请你吃饭,我不喜欢欠别人的。上车!”

从眼神到动作,全部都是“你敢不上去试试”的精神威胁。

陈展翔看着被斜雨扫湿的真皮座椅,其实有点心疼,他从小到大没有这样糟蹋过东西,洗碗的水空流一会儿都有负罪感。

“我,其实……”算了,陈展翔坐进车里,有点后悔自己英雄救花、自找麻烦。

豪车的密闭性极好,车门呯一声关合,大雨被拦在外面,车内静得可怕。

周耒轰响油门开出去,直接出了校门。

陈展翔也不好问他要去哪儿请客,只能抱着湿透的白大褂小心坐在那儿,不太敢动,尽可能将蹭脏的范围控制在最小。

糟糕的是,他大概因为胃空,居然有点儿晕车了。

真的,他有晕车的毛病,越好的车就越容易晕,这也证明了周耒的车的确非常非常好。

就在小翔同学胃袋抽紧默默祈祷快点停车时,他万万没想到一睁眼,周耒王子居然把他拉到一家豪华酒店,直接开了间房!

“你不洗澡?脏死了!湿衣服穿着不难受吗?”周耒已经冲洗干净,裹着酒店的浴袍边擦头发边拨电话叫餐,等他挂断电话,发现陈展翔还浑身滴水站在浴室门口,终于忍不住抬脚将他踹进去,从外面关上门。

陈展翔在里面拍门惨叫:“我,我没有衣服换!”

“脱下来丢洗衣篮!先换上浴袍,等会儿叫人拿去洗干净再送回来!”周耒靠在门上有点想笑,“你扭捏什么!大姑娘吗?”

“要多久啊?”里面还不放心,“自习去晚了没位置。”

周耒只好安慰他:“很快,吃饱就洗好了,你快点,等下送餐过来,你不出来我全吃光了。”

浴室里终于传出水声。

陈展翔还是不太适应跟个外人一起穿着浴袍在酒店房间大眼瞪小眼,说不好哪里怪怪的。

周耒倒没什么,陷在窗边的单人沙发里玩手机。

好在很快侍应生就来送餐了,两个大男生凑在桌边扒饭也就顾不得尴尬,交流也简化成“这个好吃”、“还不错”、“你尝尝这个”、“一人半只”……

“我哥最近好吗?”周耒问。

陈展翔嘴巴鼓鼓:“唔,挺好的,周日刚去陪他吃过饭……他有个姓蒋的朋友从国外回来,做饭很好吃!”

蒋孝期回国,周耒自然早就知道,可凭什么眼前这只白菜包就能有事没事去他家里吃个饭啊,只见新弟笑不闻旧弟哭吗?好气!

“你是猪么,就知道吃!”周耒心里不爽,本能想找茬,“只要你们家不折腾他,他就能好好多活几年!”

陈展翔嚼饭的动作一顿,脸涨红,尴尬停下筷子:“我吃饱了,谢谢你……等下衣服送来我就走。”

周耒本意不是这样,脸上僵着歉疚,只是嘴上仍不饶人:“你不是饿了吗?这么多东西我又吃不完,浪费是极大的犯罪,不想犯罪就继续吃,不然今晚关你在这坐牢信不信!”

“你这人真不讲理!怪不得喜欢种带刺的花……”

“你说什么?”

“没,没什么,我说……你那些花,用来干什么?”

“花儿,”周耒拖了个长音,“当然是用来追姑娘。你呢,偷我的花打算做什么?”

“我没偷,”展翔很认真地澄清,“哥,哥喜欢吃玫瑰饼,也喜欢喝玫瑰茶。”

“这个用你说吗?我早八百年就知道!”周耒给他碗里连丢了几块蟹黄酿带子,“我哥吃我种出来的玫瑰花时,你还不知道在哪个山沟里抹鼻涕呢!”

“他现在是我哥——”

“你说什么?”

“没,没什么,”展翔一向善良,不逼急了不会戳人痛脚,这会儿被突然想到的念头岔开话题,“我哥脸上的伤,是你打的?”

展翔这次说的是周回,前段时间陈母叫周回到家吃饭,他额头破了口子,血痂用头发遮住,嘴角的青肿也没退净,说是摔的,医学生一眼就能看出来是暴力伤。

说也奇怪,这两个人在一起聊天,我哥我哥地叫着,居然谁都没弄混,自动连线到对应的那个人。

周耒装傻:“你到底几个哥?要不要把我也算上?”

“那,你哥,你哥是不是你打的?”周回,你哥,这总没问题了吧。

周耒一听跳起来:“你说谁哥?!我哥是周未,我就这一个哥!那个什么陈展飞……是你叫他哥时间长还是我……我,我根本没叫过!”

展翔也不跟他计较,当他默认了,叹气:“你怎么这么暴力?你……打他,不怕他找你爷爷妈妈告状吗?”

诶?这个关注点好像有点引起舒适。

周耒难得地牵起唇角,凉笑:“他有证据吗?他套着麻袋的哪只眼睛看到是我打他了?”

“啊?!”展翔咯噔一声咬破虾壳,“你,你你你,你们高档小区没有监控探头的?”

“当然不在外面!”周耒做神秘状,他这次收拾周回属于误伤,皆因周未甩掉那群跟踪之后那群打给他的一通电话,让他盯着周回别搞事情,他就提前把人揍了一顿,当作自己出气他也不亏。

“他干什么了?”

当然是还没来得及干什么,周耒翻旧账:“他之前找人在学校里堵我哥注册,把他住处泄给媒体,编排他吃软饭……那么多恶心事,见一次揍一次都算他便宜!”

“他害的是你家亲儿子,你妈还拿他当宝贝疼着!你们怎么不心疼心疼我哥?我告诉你他除了从周家带走一笔股份当摆设,别的什么都没拿你们信不信?他最爱的那辆车现在还停在我家地库里攒灰。”

陈展翔垂头:“的确是我们对不起他——”

“所以,”周耒咬牙说,“别让你那个亲妈再假惺惺地叫他回家吃饭,拉他扮欢乐一家亲有意思吗?你们不过是多了一层血缘,而我叫过他二十年大哥!”

水杯里荡开一圈涟漪,须臾宁静。

周耒怔然,看着展翔柔软的发顶:“我,我没说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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