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1 / 1)

蒋孝期住次顶层,这是丹旸市有房盖漏雨可能的普通商品房小区最受欢迎的黄金楼层,虽然建面只有百来平,但是个跃层,并不显小。

周未站在玄关,扫了眼禁欲风的灰白色调冷出个哆嗦,默默吐槽房主八成是在跟设计师沟通时,捡着顺眼的随便在图册上一点,然后设计师便尽忠职守地给他装出一套单身直男样板间来。

周未对进庙参禅没什么兴趣,嘴上敷衍地评价了两句,心里盘算怎么开溜。

蒋孝期弯腰从鞋柜里取出两双拖鞋,又是深灰浅灰,他见周未站着没动,以为他腿疼不方便打弯,提了下裤管单膝蹲跪去解周未马靴的搭扣。

周未给他吓了一跳,不咋利索地往后躲了两步,下盘不稳跌坐在换鞋凳上:“别……我自己,自己脱。”

蒋孝期已经利落地解开他右脚靴子,拎到鞋架上放好,左腿没事,自己脱就自己脱吧。

周未脑子发木,他从小到大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过惯惯的,按说反应不该这么大,可能蒋孝期到底算个长辈,又没多熟,换成裴钦他能捎带着把臭袜子也扔对方脸上去。

这靴子脱的,把他转身就走的念头给脱没了。

周未身上有不少富家纨绔都有的臭毛病,不务正业、不求上进、放纵任性、我行我素……但他不是不懂好赖。

蒋小叔跪地脱靴,虽然从头至尾蒋孝期没对他说过一个谢字,但他每一个行为都在向周未表达自己的愧疚,因为他让周未受伤的愧疚。

如果这会儿他端着走了,这个人的愧疚便失去消弭的通道,他又嘴硬不肯说,万一憋坏了多不好。

“去沙发上坐。”蒋孝期把他从穿鞋凳上拎起来扔到沙发里。

沙发是黑色真皮的,皮面摸上去很凉,周未不喜欢冰凉的材质,他更偏爱那种躺上去又暖又软的织物。

蒋孝期把印有“丹大校医”字样的塑料袋摊在茶几上,从里面翻出一瓶药油,开了盖往掌心倒:“口服药饭后再吃,先擦这个。”

周未按着裤腿躲:“什么味?这么臭——”

蒋孝期又祭出单膝蹲跪的姿势:“裤子卷上去。”

mud!周未乖乖撩起裤管。

“疼?”蒋孝期抬眼看他,英俊又年轻,给人一种自己是公主的错觉。

周未抽着鼻子忍:“臭!”

“哎,轻点——”

蒋孝期心说,还是疼。

他手上压揉的力道缓了缓,这种药油是活血化瘀的,要用点力道推揉进皮肤,不可能不疼。

周未不想像个姑娘似的嘤嘤嘤,只好咬牙忍着,时间长点儿,他快要怀疑蒋孝期是在报仇。

不过必须承认,他这手法似乎还挺专业,整个膝盖都揉到了,施力点又都避开溃破严重的伤口,散於的疼隐隐还有点爽。

就像做足疗,他这边刚适应节奏,那边已经捏完了。

蒋孝期收拾药袋,转进厨房洗了手,端出个奇怪的容器,细看周未想笑,那是一杯牛奶,玻璃杯坐在盛了开水的不锈钢面碗里被加热。

这种古老的暖奶方式真是难得一见,如今可是连婴儿的暖奶器都是电加热的了。

“烫三分钟再喝,我去做饭了。”蒋孝期搁下牛奶又转回厨房。

周未捅了捅奶杯,差点儿捅洒了,便转头四处看看。

客厅向上镂空,一楼有间卧室,二楼大概是主卧和书房,算个三居。

虽然不大,但母子两人生活倒绰绰有余。

装修是好的,但色彩太寡淡了,加上屋里基本没什么表明存在人类活动迹象的生活用品,显得冷清寂寞了些。

难怪蒋孝期更愿意住学校宿舍。

周未喜欢涂涂画画,对色彩本就比常人敏感些,无聊时便职业病地盘算这里应该挂个什么小画,那里应该摆件什么装饰,愣是把蒋孝期这间和尚庙脑补了个花团锦簇。

厨房掩着门,只有油烟机呼呼运转的声音传出来。外面雨大了,噼里啪啦打在落地窗上。

天光尚未褪尽,客厅里只开了落地灯,暖黄的柔光轻薄如雾。

周未打了个呵欠,一双漂亮的眼睫在白噪音里缓缓垂下来,这个环境达到了他催眠的舒适阈值。

于是,蒋孝期端着汤从厨房里走出来,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画面。

奶杯仍然坐在不锈钢盆的水里,只是水和奶都凉了,看界面许是被喝过一口。

漂亮的青年肩头仍然披着他的外套,内里是红色的骑装,整个沙发上的靠垫都被他搜刮到身旁,侧头枕着一只,怀里还抱着一只,余下的挤在身前背后,还有一只给踢到地毯上。

周未睡在灰红格纹撞色的一堆靠垫中间,身体安静地蜷缩着,像血色荆棘中被施了魔法的小王子,那么精致,那么脆弱。

他淡白的侧颊被灯光镀上暖色,如流水打磨千年的美玉,云似的发铺在枕上,细软若丝。

蒋孝期第一次见他便是睡颜,周未的睡颜恍若有一种魔力,任谁看久了,都想变成那个囚禁他的大魔王,将他据为己有。

书上说,这种如胎儿般蜷缩的睡姿,预示着主人缺乏安全感,他将自己缚得像茧一般严实,究竟是在害怕什么?

蒋孝期下意识抬腿迈近了些,站在沙发边俯视他,他感觉到那种变身大魔王的力量正催着他的血液快速流转。

蒋孝期转身,在周未头顶的空位坐下,腿侧几乎擦着他的头发。

他想起初见的那天,周未枕在裴钦的腿上,就像现在这样,只差一点点。

蒋孝期觉得自己大概是魔怔了,还好一些隐秘的情绪除了他自己没有人知道,事情并未超出他的掌控,他很擅长控制某些只能滋长在暗处的情绪。

比如恐惧。

蒋孝期欠身拉过来一张毯子,轻轻展开盖在周未身上,他自己只穿一件衬衫并不觉得冷,但就是觉得周未会冷。

这个人在寒夜孤寂的山林里背过他,在受惊狂奔的马背上救过他,他只是冻久了突然感到温暖,情不自禁靠近而已,这没什么,人之常情。

蒋孝期也可以照顾他,他很擅长照顾人,足够将那些善意偿还清讫。

周未身上加了毯子,似乎很满足,歪着头拱了拱,怀里的靠垫被推掉了,他捞过枕着那只继续抱着,又觉得脑袋摆得不舒服。

于是,周未继续拱了拱,找到一个新的很舒适的枕头躺上去,那是蒋孝期的大腿。

时钟的指针无声从盘面划过,疾雨在玻璃窗上冲出一道道水痕,走廊里隐约有电梯开了又关,模糊的脚步声渐行渐远……

太静了,静得蒋孝期只能清晰听见自己的心跳,咕咚咕咚,咕咚咕咚。

有无数股冲动让他轰地站起身,逃到厨房、卫生间、楼上,但他始终纹丝不动地坐在那儿,保持着脊背虚贴着沙发靠背的僵硬姿势。

这就是,就是那天裴钦的感受吗?换他这个姿势去斗地主,恐怕连裤衩都输没了。

足过了好一会儿,蒋孝期终于缓缓吐出一口气,将绷紧的脊骨放松,靠到略带凉意的沙发背上。

天光彻底暗下去,被雨水泼刷出波纹的窗外只余几点杳远模糊的城市夜光,世界被收窄成一团落地灯光晕大小,宁和静谧。

蒋孝期头皮麻过,脊背麻过,指尖麻过,才渐渐意识到自己的腿给周未压麻了,但他一动未动,连肌肉也没绷一下。

这个玩意怎么这么能睡,时针已经滑过九点,三个多小时过去了……他是有多缺觉。

蒋孝期想叫他起来吃饭,再睡下去晚上就不用睡了,转念一想他晚上大概是真不睡的,去过他的那些什么“夜生活”。

蒋孝期不懂夜生活,他只有晚自习和夜班兼职,那么暧昧的三个字让人联想不出什么好事,该在汤里加点蒙汗药让他一晚上都睡不醒。

相比之下,周未就放松多了,他周围团了一堆靠垫,又盖着衣服和毛毯,沙发皮面也给焐热了,枕头还自带人体恒温功能……越睡越暖和,舒服到根本不想醒。

周未甚至做了个从容的梦,他梦见那只叫小乖的雪白团子不知怎么跑回来,蹭在他枕边拱。

小乖很喜欢蹭他枕头,经常拱在他头边和他一起入睡,这对没有母亲陪伴、很小就睡独立卧房的周未来说是莫大的慰藉。

周未觉得它在身边,却怎么都抓不到它,探手到枕头下面摸,想捏着它的圆屁屁将它拖进怀里。

忽然一阵眩晕,眼前场景骤变,周未蹲在雨线密集的院子里,面前石阶上躺着小乖冰凉的尸体。

它柔软的绒毛湿成一缕缕,半边身体沾着污泥,口鼻里也灌进泥水。

周未笃地惊醒,蜷曲的身体狠狠抖了一下。

几乎是同时,被搂抱大腿的蒋孝期呼啦站起身,带得周未的脑袋重重往下一沉。

两人说不清究竟是谁惊散了这场梦。

“你,靠枕掉了——”

蒋孝期俯身捡起早在地上凉了半天的靠枕放回周未头边,像是他刚刚惊醒时碰掉的。

周未带着噩梦乍醒的懵然,眸子沉得照不进半点光,缓了好一会儿才哦了一声。

“几点了?好饿。”

他抬眼去找时钟,惊讶地发现已经快十点了!

“马上开饭。”

蒋孝期迈出一步,身体踉跄一歪,膝盖咣当撞上了茶几,水盆里的奶杯翻了。他那条腿疯得不像是自己的。

周未扯着毯子掩住翘起的唇,终于轮到小叔吃瘪,瘸也传染的么?

杀敌一百,自损八千,好像也很开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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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舒适的枕头︿(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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