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小溪助凌非焉重新贯通全身经脉后, 那“高人”依然常来与她渡入真气。清凉甘甜的真气缓缓缠绵,轻轻抚慰着她背上的蚀骨疼痛,却又只在脉络中运行个两三周天后便依依不舍的离去。
凌非焉意识到这股真气并不是单纯的想要灌满她的气海。被初一打伤时她的真气还很充盈,只是来不及重新汇集便被巨大的魔息震断了。那真气似乎很了解她的伤情,每每细心巡看她经脉中的虬结之处再一一化解。如此, “小溪”未来时凌非焉便也可自行运转真气恢复气力。
领悟之后, 凌非焉更加勤修不辍。渐渐的她的身体再次充满了生气, 彷如在泥土之下藏了太久的种子,只想即刻冲出土壤突破黑暗直向阳光和蓝天。
很快, 小溪也察觉到凌非焉已经准备好迎接苏醒。再来的时候, 它带来了两道让凌非焉等待许久的光芒。凌非焉知道那便是自己险些散去的三魂之二,只要将它们归于原位她就可以真正离开这片无尽的虚无。于是她抖擞精神,凛然上前, 沐浴进柔柔辉光之中。
耀眼的光芒对于久处黑暗中的人来说实在是太刺眼了,凌非焉眼中一阵刺痛, 想抬起手臂遮挡光线, 却发现手臂沉重有如万钧,她却虚弱得只能勉强动动手指。
看来, 这是真的醒来回到现世了。
凌非焉不甘心的重新合上双目避开强光,又倔强的微微睁开一丝缝隙偷偷瞥望。她想看看“小溪”的主人究竟是谁,她迫不及待想要印证自己的猜测是正确的。
“非焉……凌尊……”还不及凌非焉看清, 已有熟悉声音哽咽着轻呼她的名字。
凌非焉尚且虚弱的心脏禁不住为这低涩的声线怦然而动。待她的眼睛适应了光亮之后, 浮现在尚未明朗视野中的果然是那道熟悉身形。
她的发丝, 她的眉眼, 她挺直的鼻子,她纤薄的嘴唇,此时在凌非焉的眼中还都只是模糊的轮廓。但凌非焉却无比确定。她就是初一。
“你醒了。”初一低声的问候微微颤抖,显然是刻意压抑了许多情绪所致。
“嗯……”凌非焉轻声回应,心中七分喜悦三分酸楚。她刚从死生之境沉沉归来,若在他日这家伙绝对会激动得扑上来问前问后。可现在却如此小心翼翼,仿佛做了错事的孩童,既想上前关切又不敢直目面对,一定是在内疚自己竟将她伤得这么重。
于是凌非焉尽力扬起嘴角向初一露出微笑。这笑容清清淡淡,从容随和,不仅想平复初一愧疚的心绪,也更是因为无论什么原因初一竟已恢复理智逃离魔心控制,如此意外之喜着实让凌非焉很是欣悦。但当凌非焉能够看得再清晰些,便发现这结论似乎下得为时过早了。
眼前,初一正侧身坐在床边怯怯偷望凌非焉,兴奋中暗藏沮丧,喜悦里带着忧伤。不知是涤玄真境中的磨难还是这场混沌魔劫的神殇,又或是亲手将凌非焉推进生死边缘的噩梦,她原本清朗明快的神情一夕之间沧桑许多。尤其凌非焉难得向她露出笑容,她不但没有多言几句,反而不自然的向床外的方向别了别头,好像在逃避什么。
凌非焉见状愈加疑惑。她看到初一已经换上一身普通的粗布青袍,却梳着与往日不同的发型。几缕刘海斜斜挡在脸颊,将右边眼睛隐约藏在发丝后面,心中不由咯噔一下。初一这般躲她,莫非与那只金眸相干?
自知大梦方醒气息尚且虚弱,凌非焉急切想知答案便也不与初一多做周旋,直接问道:“非一……你的魔劫……可是去了?”
听闻凌非焉伤重初愈最先关心的是自己,初一心中又是甜蜜又是感激,但凌非焉的问题却令她猛然一震。她下意识抬手捂住眼睛,唏嘘应道:“不是去了,少祭师说,入魔便是入魔……再无回头路了……”
“没有回头路……”许是脑海中的片刻空白让凌非焉一时不知该如何回应,只呢喃着重复了一遍初一的说辞。忽的,凌非焉终于清醒意识到所谓没有回头路究竟意味着什么,她的瞳眸也因为极度震惊而霎时扩大许多。
“让我……看看你。”顾不得腹背上的剧痛,凌非焉勉强便要起身。
“凌尊,别……!”初一见凌非焉一动,急从床边站起身走出几步。失去心智时,她可是与凌非焉两厢对峙大打出手过的。但现在,初一却不敢转过身,甚至不敢让深深爱慕的人多看她一眸一眼。
“让我看看……”凌非焉俯身在床边,低声重复着自己的要求。或许初一听不出来,但凌非焉自己清楚,她看似命令的语气里竟还夹杂些祈求的意味。因为她不知自己究竟在床上躺了多久,伤有多重。好像方才那个起身竟用光了全身力气,以至于现在想走下床去拉住逃开她的初一,却发现自己根本没法挪动软弱无骨的双腿。
“我……”初一踌躇着,犹豫不决。凌非焉陷入昏沉半月有余,这些日子她每时每刻都在盼望凌非焉快些醒来。可现在凌非焉真的醒了,她却生生不敢近前。明明站在离床榻不过一臂之隔的距离,却又遥远得让凌非焉实在触碰不到。
凌非焉对初一的反应有些羞怒,这不是大梦之中她幻想过的与初一久别重逢的样子。从前世到今生,她与初一都经历了太多的克制隐忍和退让。如今终于冲破迷障,两情相悦,此后无论再有如何风雨波折,便该是两人携手相持,休戚与共。凌非焉已下定决心绝不再负初一,怎的初一反在这时对她闪闪躲躲,唯恐避之不及呢!
“让我看看你!……咳咳……咳……”凌非焉的语气严厉起来,惹得身体隐隐作痛,禁不住闷咳几声。
初一听见,一阵心疼,便再也绷不住对凌非焉的怜惜和痴爱,转身奔在床前将凌非焉扶坐起来。她用左边左手臂小心揽着凌非焉纤弱的背,右手将那虚弱的人轻轻环抱,如此若即若离的将凌非焉拥在怀中,就连使出的力气都那么谨慎,生怕弄痛这尚有伤患在身的人。
凌非焉一向独立,很少受人这般照顾。依她性格,此时若能自己起身便绝不会接受他人照拂。但这次她没有再固执的坚持自己的清冷倔强。她知道自己可以坐起身来,但她就是想让初一靠近她,拥着她,触碰她。待到初一将她安稳靠在床边又想回避时,她便将本该用在起身上的气力用在了手臂上。
凌非焉抬手拨开初一刻意遮挡在眼前的几缕刘海,那一金一墨的眼眸便真切映在了她的眼中。这样的结果凌非焉早已有所准备,所以她并未有太多讶异。她只是细细凝望着初一,体会着终于可以与心系之人两两相视的欣悦。
视线相触得如此猝不及防,初一还来不及防备便被凌非焉柔情似水的目光柔软了心墙。凌非焉的目光中有温情有心酸有疼惜,或许还有许多其他复杂情绪,但却唯独没有怪责与失望。只可惜凌非焉越是宽容厚爱,初一便越是难以原谅自己,终于还是避开了凌非焉的眼眸,黯然埋下头去。
“非一……”凌非焉不喜欢初一如此谨小慎微的样子,呼唤声中带着决然的鼓励。不知是伤处疼痛使然还是选择遵从内心渴望的自我突破,她的手微微颤抖着抚上了初一的脸颊,不自觉蹙起的眉宇间顷刻便满溢了一触即发的情愫。凌非焉的声音也哽咽起来,千百年前世今生的絮絮相思竟只凝作一句简单的词汇。
“是我……让你受苦了……”
便是这简单的一句话,瞬间让初一彻底红了眼眶。许是经脉闭合太久,凌非焉贴覆在她脸庞上的手指略显微凉。初一记得凌非焉的掌心曾是那么舒和温暖,让她那么留恋向往。她也曾无数次幻想某年某月,某日某时,凌非焉会接纳了她心意,再用这双温暖的手将她牵起。可现在,凌非焉终于终于向她敞开了心扉,她却已与凌非焉人魔殊途,再没资格接受这迟来的柔情了。
“凌尊……对不起……”初一哽住喉咙,抬手覆在凌非焉抚着自己脸颊的手上,轻压着凌非焉的手指,放任自己用肌肤奢侈感受凌非焉指尖带来的触感。
凌非焉疼惜不已,由着初一牵扣自己的手掌抚过初一的面庞。哪怕她的手指正被缓缓带向初一的唇边,须臾便要触到曾瑟瑟亲吻过她的双唇,凌非焉也没有一丝想要收回手去的念头。她想细细去感受那微微启齿却欲言又止的柔软,她想在这不知身在何处的小小房间中,在与她牵缠纠葛数世轮回的人面前彼此倾坦心迹。她愿初一那迷茫清冷的金色眼眸也好,还是水雾氤氲的墨色瞳眸也罢,都永远永远清晰映上她的容颜。
而此时,初一已将凌非焉轻软的素手紧紧盈握。无论眼前人默默无言的许可,还是心境中凌非焉向她毫无保留的呈现,她都已知晓且确定了凌非焉的心意。初一知道,即便现在就这么深深的将亲吻落在凌非焉的指尖,凌非焉也不会再与她说些什么天道大义同为女子的话来为难她了。
然而,凌非焉毕竟还是凌非焉,是天御宗的凌尊首徒,是在人间历此情劫的天御大神。凌非焉越是对初一的情愫给予回应,初一便越是懊恨前世叶小舟如何那般霸道强扯着聆沦入情殇,更悔责今生自己为何没抵挡住涤玄真境中的折磨,以至于心魔终起重蹈覆辙。
仙与人,人与魔,便是情起至深,也终将无果么?
若我落入魔坳永世沉沦,就此断去一切情愫纠葛,是否能助非焉凌尊勘破情劫,重归九霄再续仙缘呢……
想到此间种种,初一牵着凌非焉的手怔怔停在半空。她禁不住抬起眼眸去望那心爱到痛的人,但见凌非焉也正深深回望着她,目光里压抑着幽幽而动的期待,初一终究还是心下一横,将那微凉的掌心拉离了自己面庞。
不敢亲近又不舍远离,初一难掩悲哀颓丧,欠了欠身,留给凌非焉一个孤寂中透露着无助的背影。耳畔却又小心翼翼的倾听着,唯恐一个恍惚便错过了凌非焉的声音。
可惜,房中就此陷入了真空般的沉默,安静得凌非焉竟好像隐隐能听到些海浪懒懒拍打海岩的声音。
须臾,初一在这片漫长的安静中平复了汹涌混乱的情绪,一启齿又难忍悲怆,低声道:“我或许,从今以后再不能随凌尊一起回到西岭紫麓山……再不是天御宗涂明宫的凌非一了。如今这幅模样,既不能如凌尊期许得成大道直登九霄,也不能安安稳稳的做个行侠济世安护一方的道师,我应该……让非焉凌尊彻底的失望了吧……”
凌非焉闻言微微一怔,继而便忆起这段话正是初一在紫麓山青石台阶上向她表白心迹时,她对初一说过的话语。凌非焉苦苦而笑,当初那么大义凛然的劝解如今看来竟都成了口是心非的笑话。因为她发现现在的自己既不在意初一能不能继续去当道师,也不愿初一修成大道直上九霄做什么劳什子的仙人。她这堂堂天御宗天枢宫的凌尊首徒,那个冷情寡欲的凌非焉,竟俗气到想要的不过是与眼前这个人一起安然度过未来的缓缓时光罢了。
而这刻,初一尚未料凌非焉会为她动了弃去修真问道的念头,还陷在深切的怨艾中。忽而背后传来凌非焉的声音,令她全身为之颤栗不已。
“你是怎样,与我都是相同。”凌非焉顿了顿,向前俯身,唇齿几乎凑在了初一的耳边,一字一句郑重再道:“你只说,对我的……心意……可与往昔有所不同。”
凌非焉柔软身体带来的触感让初一的神识漾起一阵不可抑制的恍惚,但她依然清醒深知凌非焉口中的“心意”所指为何。初一无法对凌非焉隐藏,也无法对凌非焉说谎。她禁不住轻微抖动的肩头,便是她在努力的克制着自己。否则她可能会猛然转过身去将凌非焉狠狠拥入怀中,用她全部的身心去向凌非焉证明她对凌非焉的爱念一分一毫都未曾改变。
“没有不同,我依然……”初一苦涩的告白尚未及说完,便惊愕的睁大了眼睛。凌非焉的双手就这么毫无预警的环上了她的腰际,温暖怀抱由背后轻轻拥来,又深深将她陷入其中。
“没有便好,这样就好……”凌非焉轻靠在初一背上,柔柔呢喃。
初一无奈的闭上眼睛,一直酸在鼻息里的温热险些就此滚落。直到此刻她才幡然醒悟,刚才时时躲避凌非焉的自己是做了怎样的愚蠢决定。便是在涤玄真境中千万次的死去也未能杀灭叶小舟穷尽全力去追寻聆的痴心,怎的她心心爱恋的凌非焉终于予她回应不再遥不可及,她却轻易的就想到了放弃。
从错愕和觉悟中回过神,初一抬手覆上凌非焉环拥着她的手臂。像是在心中做了新的抉择,亦随之应道:“是啊……这样就好了……”
凌非焉感到自己微凉的手指正在初一缓缓握紧的掌心里渐渐温暖起来,心下释然。又怕初一再因伤她之事与她疏离,便继续拥着初一柔声抚慰道:“少祭师虽说入魔便没回路,可她也说过我会陨在你的手中。但是你看,现在我也还好好的。咳咳……所以说凡事未必没有转机,你不要灰心。今后无论怎样,有我与你一起,再不会让你独自面对……”
凌非焉这样一说,初一一下便意识到自凌非焉从昏沉中醒来,一直念着说着的不是她的伤情,而是关切自己入魔的种种,不由得满心心疼愧疚。尽管十分不舍,她还是将凌非焉环在身上的双手轻轻分开,转过身轻缓扶着凌非焉躺回在床榻上。
“我的事以后再说。”看着凌非焉略不甘心微微惊讶的样子,初一终于忍不住露出浅淡笑意,补充道:“现在最重要的,便是养好凌尊的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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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租租必须要响应号召什么的,咳咳咳……
(车技不好的租忽然获得救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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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者“recode”,灌溉营养液 10 20181130 19:53: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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