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是一个人, 不是还有你在么。”聆呢喃着,回应了小姑娘握着她的力量。她将小姑娘的手牵起来做出决定,向小姑娘柔和言道:“现在开始,你跟姐姐一起走,姐姐陪你去找爹爹和哥哥好不好?”
小姑娘十分惊讶, 愉快的瞪大眼睛点头道:“嗯!”
“你叫什么名字?”聆问。
“小舟, 我叫叶小舟。”小姑娘回答。
“我叫聆。”聆淡淡介绍自己, 又道:“我教你一些功夫好不好?”
叶小舟歪着头,疑惑道:“是姐姐用来打败那些恶鬼的功夫吗?”
“也是也不是。”聆想了想,牵着小舟边走边道:“小舟想要斩妖除魔么?那首先要学些让身体变得强起来的基本道法。等你学会了持明术,我就会再教你习诛邪术。”
“嗯嗯,我学我学。”聆的话小舟似懂非懂,倒是很乖巧的马上改了口, 仰头向聆问道:“可是聆师父, 什么是持明啊?”
聆满是怜爱的在叶小舟头上摸了摸,心道这孩子达鹤宇境之日, 便是能自行肃清体内鬼煞之时。既然自己难在人世长留,又何必与她欠下师徒之羁, 将来分别时徒惹她心酸难过, 于是便向小舟温柔笑道:“你我便算有缘, 不必叫我师父。”
可叶小舟却十分认真的与聆答道:“姐姐要教小舟功夫,小舟便是姐姐的弟子, 自然要叫师父的。”
聆听了, 扬眉笑道:“这不是还叫我姐姐呢?”
小舟一愣, 慌忙解释道:“是弟子还没习惯改口,聆师父莫怪。”
“随你叫吧。”聆将手揽在小舟肩头,无奈道:“我不认就是了。”
“啊?聆师父不认小舟怎么行啊?”叶小舟拽着聆的胳膊摇晃,又沾沾自喜道:“聆师父这么厉害,以后还会收别的弟子嘛?不过没关系,就算有我也是聆师父的首徒大弟子,他们都要叫我师姐的!”
“你这小家伙,想得倒比我还深远。”聆被这个古灵精怪的小姑娘逗笑,也懒得与小孩子争辩,便故意严肃神色摆出当师父的样子,谆谆教诲道:“你不是想知道持明是什么吗?师……姐姐给你讲解,你要记好,持明啊,就是……”
海滩细沙,一大一小两个身影手牵着手渐渐行远。涌上岸边的浪花随在身后,反复抚摸着那串深深浅浅的足迹,将它们揉进了悠悠岁月沧桑里。
不过这许多细节聆都没有与昀讲出来,她只是忍着神咒的痛击告知昀那块遗落的筑基石现在该是在人间的一个大魔手上。又道大魔狡猾,隐匿至深。筑基石已在尘世历经七百多年的血色洗礼,邪气深重,让昀找寻之时切莫掉以轻心。
昀点点头,转身离去。刚走了两三步又停下来,回问聆道:“聆在此处不知要关许久,人世时日如白驹过隙,只你回来的这两三天下界就已过了两三载寒暑。我此去,聆可有,可有……什么话要我向什么人传达……”
聆见昀欲语又休,暗有所指,大概明白了他的意思,淡淡的摇了摇头。如今的处境,她不想让叶小舟知晓。她宁愿叶小舟就抱着一丝期望安然度过数年,然后在失望中淡了对她的念想,最后再将她遗忘在时光里。
昀见聆手腕脚踝上的锁神镣又泛起了光芒,知她定是想起了尘世里让她挂心的人。昀叹了口气,他算是知道聆并非为谁蛊惑,而是真的倾心于人了。不然聆怎么会在目光中流露出既留恋又决绝的矛盾神情,嘴角却依然微微笑着,那样无憾,那么满足。
“他……很好么?”昀试探询问,为聆沦落红尘而惋惜。
聆没有回应,身体微微颤抖着,神咒的痛击让她再次咬紧牙关皱起了眉头。直到灵魂与身体稍稍缓和之后,聆才又柔柔注视着昀,轻轻点头。
昀怔住了,随即回以聆一个释然明朗的笑意,离开了这片苍白的禁锢。
竹屋一别,又是十年。与聆一起走过山川湖海的十年光阴好像从茂密竹叶中漏下的斑斓光影,清晰又遥远,璀璨又虚无。而聆不在的十年,叶小舟便只看得到这世界黑白模糊的轮廓。
多少个夜晚,她宁愿蜷缩在风卷残叶的竹林间,也不愿再躺上那席浸满泪痕碎了情梦的竹榻。又有多少个夜晚,经不住思念的叶小舟还是在久久伫立后推开了竹屋的房门。
屋中的一切都没有变,只要点起灯盏亮起火光,她就能在泪痕模糊中看到聆与她在榻间耳鬓厮磨、灼躯交缠的往昔旧影。甚至用力捂上耳朵,亦能听见脑海耳畔中声声回响的低迷喘息。
聆说过她不会走,很快就会回来。
可是,十年了......
叶小舟淡然的笑着,饮尽手中琥珀色的桂花雪。也许十年该还不算久吧,不然怎么与聆相伴的十年就宛如转瞬的烟火,匆匆得还来不及珍惜品味就消散得无影无踪了呢。
现在喝的几坛桂花雪是叶小舟亲手酿的。从十年前开始,每年都要采正当时的桂花,取最凌冽的寒潭水,一坛又一坛的酿下。谁知道聆什么时候会突然归来,却没有桂花雪与她洗尘呢?
可若超过三年,桂花的香气就差了。叶小舟又要把尘封太久的桂花雪打开,一个人对着满月无言语酌饮,任思绪漫无目的的回溯在与聆一同走过的丛峻高山,行过的汹涌海洋,入过的纷乱尘世,亦或是剑扇共鸣将邪魔妖鬼之血染在利刃上。
但她最念的,始终都是此间安然。在人迹罕至的紫麓山中,一从竹屋,一颗老树,一轮明月,还有月色辉光中那个刺在心尖上的人。
这竹屋正是十年前搭起来的,叶小舟于此竹林间达了慧悟,聆便说这山甚有灵气,日后必是人间仙境,执意要在此处住下。
于是叶小舟攀上了白雪皑皑的山岭最高处,向下瞧了风水,回来直与聆摇头,说这山七峰争秀,足林丰水,好是好,只可惜旁边还横卧着八莽山的三道坚脊,宛如三柄凶刃时刻悬在身侧,实在是怒涛暗藏的肃杀之象,不如另寻别处。
聆却笑着不允,只道肃杀是劫,仙不应劫何以问道,人不历劫何以登仙,魔不遭劫何以覆灭。世人只知修仙好,却不知意欲为仙必先历难。如此生杀相间之地,岂不正是仙人魔三界相接的渡口,更易参透鹤宇之境,再达青玄?
叶小舟辨不过聆。纵然能辨,只要聆向她投来温和坚定的目光,她便会立时放弃一切立场笑着妥协了。
劫难。
叶小舟眯着眼睛望向夜空,思量着埋藏心中许久的疑问。如果七岁那年业火染红夜空,鬼煞血洗渔村的灾祸便是她此生最大的劫难,偏偏为何又是因此与聆相见?然后,再将残酷的相逢化作残忍的离别。
又或者,遇见她,才是此生渡不过的劫。
叶小舟有些醉了,八月的桂花雪绵醇柔和,唇齿留香,仿如心爱之人消散指尖的温暖,微醺在双眸,撩拨着潸然欲落的刻骨相思。
如果十年前的中秋,她没有达了鹤宇之境聆便不会以桂花雪与她相庆。她也没有借着酒意缓缓临近醉卧榻上的聆,那么今日是否就不会只有自己一人在此照影独饮?
可惜,这些假设全部都不会再有答案。就像聆也不曾知晓若九世修行之前便遇了小舟,自己会在仙凡之间怎样取舍。
又是一年中秋月圆,如今的紫麓山已不像十年前那样寂寥。点点灯盏,漫漫星辉,依稀可闻的笑言和冲天而起的烟火声皆是天御宗弟子和乐欢宴的热闹气氛。
莫看此时小舟淡享安然,这十年间世事也曾动荡。聆离去后,叶小舟循着聆的嘱咐,清净自身鬼煞,苦修道法,钻研咒阵,终与二十四位道法高深之人携手将银眼夜魔封印在八莽山中,彻底终结了贻害天下苍生的“银眼之祸”。
其后,这二十五人为了稳固五色五行阵的封禁,便长留紫麓山中修法问道,谁知竟引来许多慧根深厚道骨俊逸的贤能异士前来求学。列位真人亦愿将所负之能传与世人,纷纷倾囊相授,如此,便有更多人前来拜谒。直至后来,来的人多了,竟成宗派。
那日,二十四人皆道叶小舟曾得天御大神亲传道法最高,封印银眼夜魔之役又身在主阵正中,直击夜幽邪石,实在居功至伟,一致推举小舟坐这宗主之位。小舟却道自己年纪尚轻,不及而立,若是传弟子些驱魔斩鬼的本事到无妨,但要她去理宗派事宜那便是真的为难了。
众人拗不过小舟几番推辞,只好再奉人称“荡魔道人”的江判为首,是为一宗之主。至于宗派名号,小舟直言“天御”二字,众人皆无异意。这世间大难得以平息,全仗天御大神所遗奇阵,天御之名该当为世人铭记。
“聆……”
竹屋门外,青石桌边,叶小舟试着张开哑言的双唇,轻呼那个久抑在心却没有机会再唤出口的名字,瞬间便被骤然涌出的熟悉和陌生哽住了喉咙。
夜空墨蓝,满月清冷。那遥远星河的深邃之处,便是尘世之人世代敬畏在心却又万分向往的仙霄胜境,更是小舟所思之人不得不归去的来处。她兀自向星夜伸出手去,像是以掌心索取,亦像是以手背轻抚,怎奈指隙之间既望不见聆的容颜也触不到聆的温暖。只有夜风带着清冷寂寥纠缠手指,迟迟停在半空。
“师姐,你去嘛。”青衣的小师妹推了推身边的小师姐。
“还是师妹去。”小师姐摆摆手,扯着小师妹往前。
“我?”小师妹躲在大树后面,为难道:“我可不敢打扰叶真人,你看她又喝醉了,好像很不开心。”
小师姐叹了口气,小声道:“师尊不是说咱们修道之人不宜饮酒么?怎么叶真人每年中秋都要躲到这小竹屋来喝酒。”
小师妹一脸懵懂,她只知道叶真人是个名闻天下的了不起的人物。而且叶真人平日虽然少问宗内事务,但教习她们道法时,目光却是温柔至极的。她还记得那日叶真人第一次来道场授业,淡淡说起持明的样子。
你们要记好,持明啊,就是……
那一刻,徐徐清风之下,叶小舟眉目净朗,青襟飞扬,似有淡淡哀愁,却又隐忍从容。
小姑娘仰慕观望,只觉得此刻谁要是跟她说这位仙姿俊逸的叶真人是天上下凡来的神仙,她也是相信的。但正是这位好似尘世一切繁芜都不在心的叶真人为什么每年都要来此饮酒大醉,她却是一点都摸不到头脑。
小师姐见小师妹踌躇不前,急道:“师尊还等着叶真人给神宫大殿的山墙题字呢,要不咱们一起去请她?”
小师妹点点头,一被小师姐牵了手,她好像忽然就有了前去打扰叶小舟的勇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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