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瑟的北风将四周的松柏吹得摇曳作响,陵园里面稀稀落落地散布着几个人。
林暮亭把董佳宁的骨灰放进墓碑后时,程艳发出撕心裂肺的哭声,“佳宁啊,妈的亲闺女啊!你这是要杀了妈啊……..你把妈给杀了吧……..妈这辈子死也不会原谅你的,你也也不得安生!”
程家宝也哭得稀里哗啦,“姐,你咋就这么狠心……..你不管你弟弟了吗……..”
“闺女啊……..”董卫也是坐在地上,低着头,眼泪一滴滴地掉着。
林铭诚跪在墓碑前面,双手捂着眼睛,一点声音都没有发出来,但是所有人都能看出他的难过跟悔恨——这是一个失去了陪伴二十多年妻子的男人,还有一个未成年的儿子。
哪怕是再找一个女人,也是不容易的。
二十多年的感情,就是一棵树都养出来了感情,何况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来送董佳宁最后一程的朋友同事被林铭诚程艳几个人的情绪感染,有些心软的已经拿着纸巾擦着眼睛。
有林铭诚几个人哭得这么伤心,作为董佳宁唯一儿子的林暮亭,眼神呆滞,脸上没有丝毫情绪的模样,就有些人看不过去了。
“佳宁这儿子这是怎么回事?亲妈死了,连滴眼泪都没掉,这儿子是白养了吧?”
“都这么大的孩子了,都不是一个孩子了,连这点事都不懂。”
“我要是养个儿子,我死了连眼泪都没有,我直接掐死得了。”
“你看看佳宁妈弟弟都哭成这样了,我看林铭诚都要哭昏过去了,结果人儿子硬是哭不出来,这啥世道啊,小孩子都这么没心没肺了吗?”
“可不是…….”
围观的几乎所有人都冲着他指指点点,他们责骂的声音将林铭诚几个哭喊声都掩盖了过去,最后所有人都将手伸了过来,打在了林暮亭身上。
躺在床上的林暮亭倏地把眼睛睁开。
仍然沉重的眼皮告诉他,躺在董佳宁刚洗过的印度羊毛地毯上,盖着董佳宁按照他的喜好买的牡丹羊毛被子,林暮亭回过神来。
原来是一个梦。
他眨巴眨巴眼睛,松了一口气,又闭上眼睛,按照往常的习惯大声叫唤了一声,“妈,我起了。”
节假日他每天起来,董佳宁都要给他做油茶。这是他们那里地道的习惯,从小每个人都爱喝油茶,董佳宁跟林暮亭都喜欢。
不过油茶费工夫,茶凉了又不能喝,所以林暮亭起来了以后,就会叫自己妈妈,董佳宁就会推开门先教训他一顿,“都八点了还不起床,太阳都晒屁股了,快起来喝茶看书,听见没有。”
把儿子纠起来,董佳宁才会去准备米花葱蒜配料之类的东西,等着林暮亭洗漱好,就可以吃着点心喝茶了。
一般他们喝茶都会喝好几个小时,林暮亭一边看书一边喝茶,然后董佳宁在一边看手机煮茶,母子两个就这么打发了一个上午。
林铭诚如果在的话,也会跟着一起喝茶。
林暮亭迷迷糊糊地躺在床上半天,也没见董佳宁来开他的门,反倒是林铭诚神色复杂地打来了房门,欲言又止地道,“小亭,你刚才叫你妈妈………”
他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跟儿子提起董佳宁,强笑了一下,“起来吧,老族长来了,快起来收拾一下。”
林暮亭见到爸爸这个表情,神智慢慢清醒,明白刚刚自己叫了一句什么,低下头应了一声,“嗯。”
——
林铭诚也不知道林君绰的父亲,林氏的老族长林荣轩来他们家是为了什么。
如果是为了吊唁,董佳宁下葬的那天林君绰就来过了,现在林荣轩又亲自上门,实在没有什么说得过去的理由。
尤其是林荣轩又提出要带林暮亭出去说说话。
一个六七十岁的老爷子,一个十七八岁的男孩子,两个人有什么话好说的?
林铭诚想破了头也想不明白。
可他们家没有什么是林荣轩看得上的,也没什么可图谋的。林荣轩肯亲自来他们家,还找林暮亭说话,肯定是对林暮亭有好感。
这可是打着灯笼都找不到的好事啊。
林暮亭穿上衣服,在房间里用湿纸巾擦了脸,在最短的时间里来到客厅,看见了坐在沙发正中央,穿着宽松绸布衣裳,戴着金丝眼镜,头发花白透黑的老人。
他坐在林暮亭的家里,不仅不显得自己是一个客人,反倒是有一种不怒自威的气势,让人看他第一眼就有了畏惧之心。
林暮亭第一次看见林君绰的父亲,不仅是他林氏老族长的身份,更因为是他爱人的父亲,这种微妙而复杂的心态让他有些局促,他顺从地按着林铭诚的吩咐叫了一声,“族长爷爷好。”
他们都是林氏族人,叫一声爷爷是应当的。
只是他想起自己跟林君绰的关系,这一声叫得就有些尴尬了。
林荣轩眯着眼睛打量了林暮亭一眼,眼神带着微不可见的凉意,而后对着林铭诚道,“铭城啊,小亭刚起来,我带他出去吃一个早茶,待会儿再送他回来成不?”
“这是他小子运气好”林铭诚笑得诚恳,“小亭,要听族长爷爷的话,听见了没有?”
林暮亭从小看别人脸色习惯了,直觉林荣轩并不多喜欢他。但是林荣轩话已经出口,他也没有拒绝的立场,便去洗手间洗漱好了,然后跟着出了门。
林荣轩并没有带他去外面的酒店,反倒是来到了他在京城的一处房产,里面早就摆好了虾饺,蟹黄饺,榴莲酥,牛肉羹等一桌子的点心跟粥水。别墅里面的人见林荣轩来了,便见机地告退了。
林荣轩坐在主位上,见林暮亭拘谨地站着,微不可见地皱了眉头,“坐,随便吃点早餐吧。”
林荣轩跟林君绰长得并不像,待人接物给人的感觉都是南辕北辙。林暮亭弄不清林荣轩究竟要做什么,只得坐了下来,挑着几道点心慢慢地吃着。
老爷子明显已经吃过了,自己动手拿着一个小紫砂壶泡了一壶茶,拿出两个杯子,“喜欢喝肉桂吗?”
“好的,谢谢。”林暮亭点头。
他跟林君绰都喜欢味道浓一点的茶,肉桂跟岩茶,熟普这些他们平时都常喝。
“跟锦凭一样的口味” 老爷子扯出一个笑容,“果然是有情人。”
林暮亭大惊失色,手上拿着的调羹一下就跌倒了羊肉汤里,溅到了桌子上。他连忙拿着纸巾擦拭,低头掩饰自己的失态。
无论如何,被林君绰的父亲发现自己儿子是一个同性恋,而且还已经跟这个同性恋结婚了,对于华夏的家长来说,都不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
“你不用紧张,我不是来指责你,或者是来逼迫你的”老爷子直接忽视了林暮亭的失态,径直起了话头,倒了一杯茶,放到旋转圆盘上,转到了林暮亭这边,“我虽然生在华夏,长在华夏,但好歹在欧洲活了那么多年,这点开明还是有的。”
林暮亭不知道该说什么,便放下筷子,听着老爷子说话。
“继续吃你的东西” 老爷子道,“你还是长身体的时候,哪里能不吃早餐。别紧张,我们就说说话。”
林暮亭谨慎地开口,“好。”
一桌子的早茶,他最喜欢吃凤爪跟虾饺,往自己碟子里夹了好几个,不防老爷子叹了一口气,“你跟锦凭,真的是像,他也是从小爱吃凤爪,不喜欢吃虾,反倒喜欢吃虾饺。”
林暮亭头回听见有人这么说他跟林君绰,眼中有些诧异。
自从他妈妈下葬以后,他再也没见过林君绰。
从前那些日日缠绵依偎,睁开眼睛就看见对方,闭上眼睛前还是对方的辰光,仿佛是一场婉转温柔的梦。
随着他妈妈的死,这场梦便醒了。
换做是他妈妈死前的任何一天,他见到林君绰的父亲,都应该是欢喜雀跃,乃至于还有些忐忑不安的。
可到了现在,即便他察觉到了老爷子对他的不喜,他也只剩下了不安跟麻木。
一切都不重要了。
“渡头杨柳青青,枝枝叶叶离情。此后锦书休寄,画楼云雨无凭。”
林荣轩目光有些暗沉,轻轻地念着这首词,“晏几道这首《清平乐》,是我妻子最喜欢的一首词。因此,她给自己儿子起了字为锦凭,还仿建了留园,建了那座清平苑。”
林暮亭抬起眼眸,电光火石之间,忽然想起来自己第一次去清平苑,就是读的晏几道的词。他也喜欢晏几道,因为熟悉,所以在那次飞花令的时候,他好几次都说的是晏几道的词。
难怪林君绰会一开始就对他那么好,难怪林君绰会选他住进清平苑。
这一切的根源竟然在这里。
“你知道为什么,锦凭这么多年没有结婚,身边也没有半个人,也没想着做一个试管婴儿,忽然又想起收养一个孩子来了” 林荣轩顾自继续说着,有些自嘲地道,“因为我这几年做了心脏支架手术,频频住院,年岁不长了。
“也因为,早年锦凭的妈妈,也是我的疏忽,得了重度抑郁症,在锦凭七岁的时候,跳楼自杀了。”
林君绰出生的时候,林荣轩已经三十六岁,近四十岁的年纪。
男人在这个时候正是事业最鼎盛最繁忙的时候,更何况林氏的产业早就不仅仅在华夏欧洲,而是遍布世界的跨国公司。林荣轩已经习惯了每天都在私人飞机上的生活,每时每刻都在顾着没完没了的工作。
他跟妻子李兰舟两个人恋爱长达六年,后来终于结婚生子,经历的纠葛不可谓不多。
通常来说,他们单纯因为恋情进入婚姻的夫妻,应该幸福和谐到老,可惜这只是童话故事里的版本。
他们结婚后不久就有了孩子,但是由于当时高科技革命风起云涌,林荣轩一心要在这片新兴的产业里面获得一席之地,一个月难得在家里待上一周以上的日子。别说照顾怀孕的妻子,林荣轩在李兰舟生产的时候都没有陪着,而是在林君绰出生一天之后才姗姗来迟。
李兰舟当时难产,足足熬了两天才把儿子生下来。难产带给李兰舟的不仅仅是儿子的虚弱,更有腹部伤口的漫长恢复期。
只有经历过剖腹产的人才会理解,大小便都不能自理,翻个身都会痛到落泪,是怎么样一种辛酸。
更别说难产加上剖腹产带给李兰舟的,不仅仅是腹部的妊娠纹跟长长的疤痕,不能复原的身材,脸上的斑点,还有几乎不着家的丈夫。
林荣轩怎么可能体会得了女人生孩子养孩子的痛苦。他每次回家,还是婴儿的林君绰是一个夜哭郎,偏偏李兰舟把孩子放在他们的主卧,想让孩子跟父亲多相处,增进感情。
工作劳累的林荣轩不仅没有体会到妻子的用心,反倒觉得孩子哭闹让人厌烦,便直接带着铺盖到了离主卧最远的客房睡去了。
李兰舟让林荣轩给儿子换尿布喂奶,林荣轩不过照顾了孩子几分钟就觉得烦躁,孩子还不停地哭。有这个时间,他去骑马健身做点什么不好。带孩子本来就是女人的事,他实在不明白为什么李兰舟一定要他也带孩子。
在那个年代,妻子在家里带孩子,丈夫出去工作,妻子就是为了取悦丈夫而存在,的确是社会上极为普遍的现实。
但李兰舟不是这样的女人。
她也是大家族出身,被娇养大的姑娘,受过高等教育,更是有自己名下的产业。她并不赞同女性就是依附男性而存在的现实,但是却不知道自己的出路在哪里。
而且,她跟林荣轩是因为爱情而最后走入婚姻,共同孕育孩子的。她对林荣轩寄予了的感情跟期望有多大,孩子出生以后,她对林荣轩的失望难过就有多深。
她为了生下林君绰付出了那么多,为什么林荣轩不仅不能体谅,还嫌弃她的身材样貌,嫌弃她的疤痕妊娠纹,嫌弃她一身的奶臭。
林荣轩一直说,女人生孩子本来就应该受苦的,女人做这些不就是应该的吗?为什么李兰舟生完孩子以后,就觉得自己最伟大,牺牲最大,最受罪?李兰舟这样的心态简直就是莫名其妙,简直矫情得可怕。
李兰舟一直不明白,究竟是为什么,孩子出生以后,林荣轩就像是变了一个人,变成一个她不认识的陌生人了。
夫妻之间的隔阂越来越深,连李兰舟的父母甚至都不清楚自己女儿得了严重的产后抑郁症——在那个时代,产后抑郁症的观念都未曾普及。
而等到李兰舟跳楼以后,大家找到她的日记,才明白她这些年的痛苦。
——乳房胀痛,我是不是要死了?我觉得我胸前挂着的不是乳房,而是两个铁球,又重又痛,时时刻刻都在痛。宝宝吸奶,经常把乳头咬痛甚至咬破,每吃一口自己都疼得咬牙。
宝宝每两小时就要吃一次奶,吃奶要半个多小时,还要拍他半小时。每次保姆看着我被宝宝咬疼了,她都跟着我掉眼泪。
我究竟为什么要生孩子?
——哄孩子睡觉让人发疯。
必须轻轻地拍,动作必须掌握力度频率,一个不小心孩子都会使劲哭。保姆跟我轮流带孩子,我的手腕都要痛到抽筋。
——宝宝肠绞痛,需要整日整夜给他按摩肚子,不然他就会一秒钟不停地哭。保姆按摩着就睡着了,我只能强撑着继续给宝宝按摩。
——宝宝生下来体重太轻了,又是难产。我都不敢出门,怕在外面感染了流感或者其他病菌回来,传染给宝宝。
我每天晚上都会被噩梦惊醒,夏天怕他热着冬天怕他冷着。
我每天晚上要伸手指头二十几次,感觉宝宝的呼吸。
宝宝每次流鼻涕咳嗽打喷嚏,我都会产生无法抑制的恐慌跟害怕:宝宝感冒了,宝宝是不是肺炎?宝宝这么小,万一严重了怎么办?
医生不是说过,宝宝要是生病的话,很容易挺不过去。
我连自己的孩子都照顾不好,我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锦凭已经七岁了。
我觉得我不想活了。
我把锦凭带到了这个世界上,他是相爱的父母结合而来的,是我把锦凭带到这个世界上的。
他从五斤一两长到五十斤,长到七岁,还是一个内向害羞的小孩子,说话都轻声细语的,不讨他爸爸的喜欢。
我不想活了,锦凭还那么小那么瘦,一丁点儿。
我要是走了,谁来照顾他呢?
锦凭是我的孩子,这个世界上只有我会全心全意地照顾他,他爸爸根本不爱锦凭。
乖宝宝,妈妈的宝宝,妈妈带你一起走,一起离开这个世界。
天堂里,妈妈也陪着你。
李兰舟抱着林君绰站在了高达七十几楼的顶楼,在临跳下去的那一刻,放开了林君绰。
林君绰亲眼看见自己的母亲,在自己面前,像一片羽毛一般,从楼顶飘落到楼下,鲜血不停地流出,像是绽开了一朵绚丽到极致的花。
“在那之后,锦凭有三年不曾开口说过一句话” 林荣轩轻声道,“我曾经以为,他这辈子都不会结婚。”
他刚才看见林暮亭的第一眼,几乎以为是见到了年少时候的林君绰。
他们都是那么敏感,那么内向,而又充满了对整个世界的敌视。
这样的林暮亭,让他仿佛看见了过去的自己。
冗长的岁月让他意识到了他当时犯下的,不可饶恕的错误,可这错误已经不可弥补。
这个遗憾不仅在林君绰身上造成了不可弥补的伤痕,更是在他们父子之间划下了不可逾越的鸿沟,无论他在之后如何悔过补偿,都无法拉近他们父子的距离。
林暮亭沉默良久,才开口问,“您今天跟我说这些,是为了什么?”
“我知道你母亲究竟为什么自戕。她的死,你跟锦凭都要负上不可推卸的责任。”
林荣轩把手上的茶杯放下,面露肃容,声音低沉而坚定,“我告诉你这些,是希望你能明白,太过相似的命运,让锦凭怜惜你,可怜你,而这不是爱情,更不是相守一生的保证。假如锦凭的抑郁症跟自闭症复发,能够让他活过来的,是像太阳一样发光的人,而不是跟他一模一样的你。”
林暮亭蓦地一震,浑身发颤,从喉咙里逼出一句话来,“爱情并不只有互相弥补,还有因为相似而吸引………”
《呼啸山庄》里面凯瑟琳曾经对希斯克利夫说过,你比我更接近我的灵魂。
你与我相似。
这为什么不能是两个人相爱相守的理由?
“从你妈妈死后,你已经决定放弃锦凭了,难道不是吗?”
林荣轩的目光苍凉而又悲哀,“你能够放弃他一次,就能够放弃他第二次。在我活着的时候,我还能守着他。如果以后我去了,你再离弃他。到了那个时候,谁还能再守着他?”
林暮亭只有十七岁,这个年纪实在是太小了。
他即将遇见的世界跟诱惑,是他根本不清楚,也是无法预料的。
他跟林君绰的感情直接害死了他的亲生母亲,这是隔在他跟林君绰之间无法逾越的一条鸿沟,一辈子都无法消弭。
如果林暮亭长大以后,对林君绰变心了。
如果林暮亭的家人不同意他出轨,他又要放弃林君绰了。
如果林君绰老了,林暮亭嫌弃林君绰了。
这么多的如果,实在无法不让作为父亲的林荣轩担忧。他已经这个岁数了,身体又不好,没法再照看自己唯一的儿子多久了。
得到了再失去,跟从未得到过,对于一个人的打击,是不可同日而语的。
尤其这个打击,是来自于一个跟林君绰如此相似而又相爱的恋人。
林荣轩至今还记得妻子过世后的三年里,林君绰如同一个玩偶一样,不哭不笑,不闹不叫,在自己的世界里渡过了那么多的岁月,好像就要永远那样下去。
那三年里,他最害怕的不是林君绰指责他害死了妻子,也不是来自亲人朋友的叱骂,而是如果他也去了,谁来照顾年幼的林君绰?
他唯一的儿子成了一尊木偶,他也死了以后,林君绰怎么办呢?
那个时候,他只希望自己能够死在林君绰后面。
铺天盖地的恐惧跟痛楚笼罩了林暮亭,林荣轩每一句话都像是撕开了他藏起来的遮羞布,将他的怯懦跟胆小完全暴露在阳光下,让他看见自己的丑陋跟肮脏,他几乎是吼了出来,霍然从椅子上站起,“您不用担心我再去纠缠林君绰,也不用再来屈尊纡贵地劝我。林先生,您大概不知道我妈妈是为什么去跳楼的。我妈妈看见我跟林君绰亲热,当着我的面从我家里的阳台跳楼自杀,我还有什么资格跟林君绰在一起?你告诉我,我凭什么再跟一个男人幸福地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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