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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暮亭从来不知道自己的名字被人念出来,能够如此动人心弦。

他第一次感谢林铭诚给他起了这个名字,能够让他有一个被林君绰夸赞的地方。

“是的是的”林暮亭拼命点头,脸都因为兴奋微微地红了一些,“就是这首。”

林君绰见他这么激动,连饭都忘了吃,用眼神示意了一下桌子上已经盛好的白米饭,“这可是你点名要吃的剁椒鱼头跟蚕菜,不把它们吃完,可是对不起厨房里的师傅们。”

剁椒鱼头这道菜要准备的时间不短,要把这道菜做好更花功夫。林君绰见小孩儿这么单薄的样子,就忍不住想要多让他多吃一些,多长一些肉。

小男孩子,就要吃胖一些才健康。更何况林暮亭刚才吐了那么久,只怕昨天吃的东西都吐出来了,现在肯定是饿了。

“嗯,我会的先生。”林暮亭的确是饿了,刚刚端起碗,就看见面前的碟子里被林君绰拿着勺子舀了一大勺鱼肉。

他抬头看了看林君绰的碟子,发现林君绰自己都没有动筷子,反倒第一个夹菜给了自己。

林君绰作为一个受到传统绅士教育长大的人,照顾尚未成年的孩童已经成为本能,还将鱼肉里不多的几根骨头挑了出来,“吃鱼要慢一点,这剁椒闻着就有点辣…….”

他话还没说完,就见面前本来笑盈盈的少年脸上又有了泪水。

男人微不可见地叹了一口气,拿出身上的手帕,替少年擦拭不停滚落的泪珠,“怎么这么爱哭了。”

林暮亭也不想像个女孩子一样,动不动就哭。

他只是突然发现,在自己家十几年,先吃第一口菜的从来不是他,一定是他爸爸。妈妈一切都按照爸爸的喜好置办饭菜,置办家里的摆设家具,连他穿的衣服也跟着爸爸平时的穿着。

爸爸平时的口味清淡,他们家也跟着吃清淡的饭菜。吃饭的时候,爸爸说话可以,他说话就会被妈妈说没有教养。妈妈会给爸爸盛好饭,给爸爸夹菜,给爸爸挑刺,从来没有管过他。

爸爸理所应当地享受着这一切。

“对…….对不起,我平时不是那么爱哭的,我只是,只是………”林暮亭把眼泪强忍了回去,尝试着解释自己的失态。

林君绰摸了摸他的头,声音放柔,“谁都有情绪不好的时候,哭也不是女孩子的专利。好了,擦擦眼泪,菜都要凉了,快吃饭。”

林暮亭怕自己惹林君绰厌恶,连忙乖巧地点了头。

一天之间,不过只见了两次的别人家孩子这么失态,换了是他,他也很难喜欢得起来。他在林君绰的面前,不仅没有展现出自己好的一面,反倒一而再再而三地失态,心里就无比懊恼。

林君绰见他头低得都快要到碗里了,顺手夹了一块牛肉给林暮亭,打趣他,“我们这是来吃饭的,可不是来吃碗的。”

“对不起!”林暮亭想都没有想过,立刻道歉。

“一个小孩子,成天跟我道歉”林君绰摇摇头,“你没做什么需要道歉的事情,暮亭,你明白吗?”

林暮亭把林君绰夹给他的牛肉吃了,小心翼翼地打量了一下林君绰的神色,见他真得没有生气,才低低地开口,“我明白了,先生。”

这么一板一眼的口气,惴惴不安的神情,还这么会看人脸色。只有长期不被善待,不被重视的孩子,才会被养出来这种性情。

林君绰按下心中的揣测,“你可以叫我叔叔,我们本是同族。”

林暮亭应了一声,心中却打定主意,不打算叫出这声叔叔。

等二人快吃完饭,林君绰似是想起什么,“暮亭,如果你家里有什么难事,我力所能及的话,尽管提出来。”

他将林暮亭接进来,本来就有认林暮亭为义子的考虑。虽然林暮亭只是其中一个候选人,他也不介意,在一些小事上,给林铭诚一家一些方便。

林暮亭今天哭成这样,这个年纪的孩子,要么是为了学校,要么就是为了家里的事了。

“没有!”林暮亭立时便否认,甚至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我只是身体不舒服才哭的,我家没什么事,真的!”

林君绰挑眉,“我相信你。好了,吃完饭去做功课吧。国内的高中生,千军万马过独木桥,你们还是最难的时候。”

…….

林暮亭做完题以后,揉了揉自己酸痛的脖子,站起来活动了几分钟四肢跟腰,走出卧室,来到起居室打算喝点水,发现书房的灯还亮着,林君绰开着门,正在专心致志地写字。

如今这个时代,随着互联网跟手机的普及,写字的人都越来越少,何况是写毛笔字。林暮亭走进林君绰的书房,细细打量着柔和光芒下挥毫泼墨的男人。

这个男人似乎总是喜欢一些古旧而传统的东西,煮茶,书法,家具陈设,乃至于他住的院子都用了留园里院子的名字。

男人写字大开大合,整个人都带着一股漫不经心的疏懒,写的也不是平常的楷书,而是不拘一格的行书。

短短一首《无衣》,一映入林暮亭的眼帘,就仿佛是看见了战场上的金戈铁马,短兵相接,刀剑弩戟,声声气如山河的战鼓呼啸而来。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

林君绰应该是洗过澡了,头发没有擦干,眉眼之间还有沐浴过后的水迹,带着一股致命的儒雅魅力,引诱着每一个路过的人。

“学过书法吗?”林君绰那属于成熟男人特有的磁性温润声音传来,叫醒了还在梦中的林暮亭。

“自己练过字帖”林暮亭低着头,有些不敢看林君绰,“写得跟狗爬一样,很丑的。”

他就是如同他妈妈董佳宁说的,就是一个一无是处的人。

林君绰看着眼前这个仿佛被人责骂了的少年,心中莫名叹息一声,放下手中的狼毫,用手帕擦干净手,走到少年面前,双手放在少年肩膀上,“暮亭,琴棋书画也好,钢琴小提琴也罢,除非你以此为生,不然都只是用来作为爱好的东西。所谓爱好,就是用来锦上添花,无关紧要。”

他端起放在恒温杯垫上的牛奶递给少年,“我问你书法,是知道你们如果字写得好,对于你们的应试有好处。”

林暮亭端着温热的牛奶,从杯子里升腾起来的热气模糊了他的视线,他忽然鼓起了这辈子最大的勇气,抓住林君绰的衣角,“先生能教我写字吗?”

“可以啊。不过你要先睡觉了,都要十二点了,林暮亭同学。”林君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