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7(1 / 1)

塞德娜星没有真正的白天黑夜,只有人造的天幕穹顶。在空间站刚启用时,第一批移民曾经按照人类传统的二十四小时周期点灯熄灯,以此模仿地球的自转。这种模拟活动只持续了几年,后来被the five公司以财政超支的名义叫停了。

希尔马庆典节相当于塞德娜星的圣诞节了。

整颗星球的节日气氛都很浓郁,从商店到社区,都煞有介事地布满了希尔马画作元素中最重要的符号装饰——光学金字塔和光谱圆圈。郑旦先去了趟警署,然后去了飞行器托管处缴清上一个季度的费用。

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蚩尤号都是由郑氏夫妇高价养护的。郑旦自从有了工作后便揽过费用,将自己那点儿微薄的薪水都奉献了出来。

从托管中心出来,郑旦走到最近的地铁站,在站台一张低矮的户外凳上坐下。不到一分钟,一股混合着汽油味和臭氧味的柔风迎面拂过,这表示地铁来了。

地铁车是胶囊状的,特地设计成适应通道的形状。车厢无窗,两侧都嵌着整壁的led屏幕。郑旦一上去,就又和姜特德那张俊脸狭路相逢了——毕竟他现在可是炙手可热的话题王,公共网络上到处都是这人的消息,就连地铁车厢的屏幕上也未能幸免,这么爆的热点,不蹭白不蹭。

郑旦在心底无奈地笑了笑,通信器仍没有回复提醒。说来也怪,在面对姜特德时,郑旦简直无法进行任何有效的思考,可一旦不用面对面,那种心潮澎湃倏地就消失了,彷佛有谁在他身体里装了根自动引线,见面就点燃,不见就熄灭。

地铁只能到六区,他还得坐出租车回“黄金之城”——拜占庭区。郑区长曾想送他一辆电动轿车以便出行,但被他以“养不起”拒绝了。郑老父亲刚张嘴想说“我替你养呗”,就被自己夫人狠瞪一眼,然后灰溜溜地闭了嘴。郑夫人倒不是小气,而是想通过“财政紧缩”的手段来约束顽劣儿子,哪知郑旦骨气硬得很,根本不吃这套。公子哥有公子哥的活法,穷教书匠自然有教书匠的活法。郑旦看得开,却把自己妈给整无奈了,最后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

庆典活动大约在晚上八点开始,整个塞德娜空间站的2/3警力都被调去了祭坛广场。

郑旦回家换了套衣服,趁着还有时间,打算去拉格朗日码头转悠一圈。外来货船总会不时地带来新奇的玩意儿,黑市在下层居民中依然流行,非法勾当屡禁不止。他喜欢徘徊在灰色地带,为他心爱的穿梭舰淘些带劲的装备。

刚走到公共隧道和码头交界处时,郑旦听到一声刺耳的尖叫。隧道外围堵了几十人,似乎在围观什么热闹,他本能地朝声音发出的方向小跑上前。越接近人群,他越能闻到一股血腥味。

一个赤膊纹满文身的男人把一个满脸是血的男人往地上一扔,一脚踩在他脖子上。人群骚动起来,还不忘张着嘴煽风点火。郑旦看到围观者里有男有女、黑皮肤的、白皮肤的,还有淡棕色皮肤的,无一例外都是又高又瘦的小行星带人,他们的起哄声中挟裹着泄愤,就像一群在动物园栅栏后激动的大猩猩。而风暴的中心却是两个内行星人,可能来自地球或者月亮,总之绝不会是在外行星带出生的人。

警报为何还没有拉响?巡警们都打盹去了吗?

就在郑旦既担心又焦虑之时,人群突然裂开了一条缝,一道冷冽的银光在空中划出低矮的弧线,直冲他的方向而来。郑旦内心暗叫不好,想侧身闪避,说时迟那时快,手腕一沉,他被大力拉了过去,直接撞进了一个温热的胸膛。

“赶紧跟我走。”对方沉声命令他。

一直跑到外部通道,郑旦停下了脚步,他的脑袋嗡嗡直响,鲜血顺着额角流到了脖子。男人这时也转过身来,他戴着半截蛛网面具,只露出了眼睛,郑旦认得这双眼睛。

“您还能坚持一下吗?马上就到我停车的地方了。”

郑旦看进对方乌黑的眸子,点了点头。

他们向码头的仓库区前进。男人停了下来,郑旦也顿住脚步,眼睛盯着一道灰色的闸门。男人在显示触屏上输了密码,片刻间,液压闸门被打开了。镶在墙内的白色led灯将暗沉的墙壁照得雪亮。机械工具、运输箱和像备用服务器的设备都沿着墙整齐放置,占据了一部分的室内空间。

男人领着郑旦走了进去,脚步声在光秃秃的金属地面上回荡。

俩人走到正中心,男人后退了几步,在自己的手持终端上按了几下,紧接着,空气电离,一束白色密光从暗中绽放,四面八方波动着一股股冲击波。光束中央扑进了一尊铬银物体,流线外形疑似跑车。在那水银般的表面,清清楚楚地反射出四周的一切。

郑旦忍不住:“这难道是——”

男人解除了面具,颔首微笑道:“诚如您所想。”

郑旦瞠目结舌,这是他第一次看见货真价实的隐形电磁力悬浮车。他以为这玩意儿只存在科学家们的理论阶段,还没造出来呢。

“姜先生,您究竟是什么来头?”

“一个平凡的商人。”

郑旦低声吹着口哨,这话简直讽刺到家了。塞德娜星的最大财阀新晋股东,整个外行星系幕后经济的掌权者之一,如果只是一介普通人,又把他们这些真正的庸人放在哪个位置呢?蝼蚁吗?还是脚底泥?同时,他对他更不想轻易放弃了。

“您不想坐进去试试吗?”姜特德绕到郑旦身后,将嘴唇凑到他耳边轻声问。

郑旦重重吸了一口气,他感觉到姜特德在凝视他,带着冷飕飕的犀利,彷佛能以激光刀束般的精准,探进、切开、击穿他的内脏。

“很抱歉,”郑旦耸耸肩,“我现在巴不得赶快离开这个鬼地方。”

姜特德熟稔地替郑旦上药,手法轻柔细致,堪比医疗机械臂了。

“可千万别告诉我,您正在风头上来码头就是为了提车?”郑旦眯着眼睛,靠在皮鞣纳米座椅上问。

姜特德取消了车窗的偏振状态,巨大暗沉、经脉相连的建筑物依次倒退,电磁力悬浮车隐去了车身。他们逐渐远离了混乱的港口,平稳地朝拜占庭区开去。姜特德把视线投回郑旦身上,反问:“那您呢?作为‘黄金之城’的居民,此时不应该前往祭坛广场吗?”

“您打听过我?”郑旦顿时起了兴致,把身子往对方那边凑了凑,“看来,姜先生对我也很关注啊,莫非今天的‘美救英雄’也不能完全算作偶遇?”

姜特德悠然一笑,“我只不过很擅长于找到您罢了。”

郑旦看着他,这个看起来不过标准地球年龄二十五、六岁的青年,实际上对性格和形势是个十足机敏、冷静的审慎者,他的言行无一不经过精妙的计算。

“那我可以这样认为吗?”郑旦牵起他的手,轻轻啄了一下他的手心,上面还残留着浅淡的药味,“您对我并不抗拒,至少您不会拒绝我的追求。”

姜特德没有挣开,他垂下纤长的眼睫,低声说:“那您可以替我保密吗?别告诉任何人。”

郑旦怔了一秒,随即做出嘴巴拉上拉链的动作。他已经欣喜若狂。

***

郑旦卡着点到达了目的地。下车之前,他吻了吻姜特德手指之间的地方,再吻上他的手背,他吻得很缓很细致,他不想停下来。

“您要错过时间了。”姜特德微微挣了一下,提醒他。

“结束之后,你会等我吗?”郑旦不再用尊称,他希望他们能更亲近一些。

姜特德勾起唇角笑笑,他凝视着郑旦,说:“只要您不改变主意,我很高兴等您。”

“我?改变主意?”郑但感到奇怪,他本以为会有冰雹般小小的讽刺降临,“只要你等我,我当然会来呀。”

“没问题。”

郑旦听见姜特德说。

祭坛广场上空漂浮着由网状单纤丝组成的穹顶,闪着白光,把广场照得如地球白昼一般亮。三幅巨大的全息影像“圣殿”矗立在广场中央,状若古埃及金字塔的斑斓三角形或拖或顶着一个星体上升,它们象征着浩瀚无垠的宇宙。成千上万的电子蜡烛依次燃起,在人工火光的映照下,人们表情虔诚,嘴中念叨着:“hilma af klint painted pictures for the future.”(希尔马为了未来而画。)

郑旦捧着蜡烛的手肘不经意碰到了林奇的,林奇一滞,心狂跳了几下,但旋即平静了下来。

在他有机会拉近他们之间的距离时,林奇选择了往边上挪了挪。他本以为他什么都不怕,可不知为何,却如此慌乱,曾经驱策他向前的勇敢渺无踪迹,他在此刻只想逃避。

郑旦丝毫没有发现林奇的反常,只顾注意着通信器的新消息提醒,他在摇曳的光影中顺着人流下坡。等他反应过来时,他已经与林奇走散。郑旦呆滞地僵立在原地,茫然地环顾了下四周,人影幢幢,却没有他要找的人。

“回头。”

郑旦的身体不由自主地回应这个温柔的命令。

“你——”

男人俊美的脸庞藏在蛛丝面具下,隐在人潮和烛光中,抢先在他的问题前:

“我不是说过吗,我很擅长找到你。

“我等不及了,想快点来找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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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美人好积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