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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昶“嗯”了一声。

“你这……”

程昶在精神科的鉴定结果别人不知道,但段明成是知道的,他这两天在外地开会,不在杭州,直到刚才接到廖卓的电话,才知道程昶出院了。

但程昶早就和他说过去宣城的打算,他不好多说什么。

“行吧,什么时候回来?”

“九号的手术,明天回去。”

今天都七号了,提前一天入院再做一次检查,是该明天回杭州。

“刚廖卓给我打电话了。”段明成说,“她舅舅的案子差不多处理完了,等着量刑,派出所那边可能要再找你了解一下情况,她不好意思打电话跟你说,让我转告你一声。”

对于程昶的事,廖卓十分愧疚,如果不是她余情未了,明着暗着纠缠他,他也不至于遇上那几个坏人。

程昶“嗯”一声,意示自己知道了。

“之前你救的那个希望小学小女孩儿,你还记得吗?”

“溪溪?”

“对,陆溪。你昏迷的那一阵,她在医院守过你几天,后来她妈妈从广州回来,把她接回黄山了。黄山当地派出所知道你的事迹,听说你醒了,派代表来杭州探望你,估计就是明天到,陆溪跟她妈妈也会来,听说还带了礼物。”

程昶听了这话,笑了:“这么大阵仗吗?来一个慰问团。”

段明成也笑:“可不怎么的?见义勇为,人民群众心目中的英雄。”

程昶没跟他贫:“你是不是有个老乡,南大考古系的?”

“对,一个师姐,你有事找她?她应该是知道你的。”

“她知道我?”程昶愣了一下。

段明成没多解释,只说:“她读书的时候来复旦交流过,在学校里见过你几回。”

程昶帅得远近闻名,大学那几年,但凡跟他沾边的,上三届下三届,没有不知道他的,也就他自己不在意这事。

“我这里有行小篆,想请你那个师姐找她教授帮忙看看,或者她能认出来也行。”

“行,你发我,我现在就联系她。”段明成道。

二十分钟不到,程昶的手机就震了一下,是考古系师姐的好友申请,加上好友,师姐很快发来一段语音:“这段文字我看了,是像小篆,但不尽然是小篆。小篆这东西,是秦统一六国以后在大篆的基础上简化统一的文字形式。你这段文字,比大篆简化,看样子也是从籀文、金文、甲骨文,石鼓文衍生出来的,但貌似属于另一个流派。”

程昶没怎么听明白。

师姐很快解释:“这么说吧,假设有这么一种可能,春秋战国后,统一六国的不是秦,而是楚,这个大楚呢,也出了李斯这么一个负责人,要以大篆为基础,统一文字形式。同样一桩事由不同的人负责,结果自然不同对不对?你这段‘小篆’,就像是从这么一个平行时空里衍生出的文字形式。”

程昶发微信过去:难破解吗?

“破解不难,古文字的基础都一样,比照一下籀文和金文就行了,就是有点费功夫。我专业方向不是古文字,可能帮不了你,但我认识个教授,专门做古文字研究的,你等着,我找找他。”

师姐很热心,没一会儿,回了语音:“行了,我把你的事给李老师留了个言,顺便把你的微信名片也发给了他。这会儿九点多,他可能睡了,明天一早他看到留言,应该会加你。如果他那边没消息,你跟我说,我再想办法。”

程昶道了声谢:“麻烦你了。”

山里的小镇安静得早,九点多,四野已一片寂然。程昶熄了灯,躺在床上。他住的是一楼,外头一盏路灯彻夜不息,萧疏的影映在墙上,像层峦叠翠的水墨画,画着另一个时空。

其实人们常有个误区,遇到过不去的坎,总是逼着自己忘记,譬如失恋的人不允许自己回忆,失败的人不愿面对结果,以为这样就可以走出来。其实不是的,这么做,反倒会加强心理暗示,还不如直面心结。

所以程昶一次都没有阻止自己去想云浠。

他看着墙上光影交织的水墨画,心想他的姑娘在做什么。

这个傻姑娘,会不会又去找他了。

他都不在她的世界了,她这一辈子,走到哪里才算完呢。

程昶有点心疼,他消失得太突然,都没来得及叮嘱她不要再找他。

一大早南大的李教授回复了程昶,他说自己要飞新加坡开一个学术研讨会,让程昶把小篆的图片发过去,他先看看。

程昶想了想,没发图片,只问了下李教授的航班号。

没一会儿,李教授回了,说他人在杭州,上午十一点半的飞机,从萧山机场出发。

这会儿正是六点,虽然早,老和尚跟贺月南已经起了,程昶跟李教授回了句:“我去机场见您。”吃过早饭,归还了陈善人的日记本,跟小旅馆的老板道了别,就往杭州萧山去。

从宣城开车到萧山,最快也要两个多小时,但程昶没赶时间,他买了张国际机票,到了机场,直接值机去候机厅见李教授。

李教授看见程昶,有点吃惊:“你怎么到这来了?专程为这事买的机票?”

程昶不置可否,其实他也可以直接把图片发给李教授,但对方毕竟是德高望重的业界大拿,本着尊师重道的原则,自己又有求于人,是该专程过来见一面才对——何况之前那个师姐也说了,这小篆虽然不难破解,但是很费功夫。

登机还有一会儿,程昶把李教授请到咖啡厅,这才把小篆的图片传给李教授,他隐去小篆的来源始末,只说:“这行小篆是在我家中前辈的一个日记本上找到的,对我挺重要的,所以想请您帮忙破解。”

李教授戴上老花镜看了一会儿,说:“看出来了,你的这个前辈,古文字造诣很深。”

程昶问:“您能看懂吗?”

李教授道:“一时半会儿恐怕难。”他看程昶一眼,“你有没有个大致方向?”

程昶颔首:“另一世,时空,黄昏,因果,善恶,轮回,还有——”他顿了顿,“生死和至爱。”

李教授点了点头,他并没有因程昶给出的线索而诧异,他平生涉猎的古文字很多,异闻更是不计其数,其中善恶因果,爱恨轮回,大概是永恒的主题。

李教授道:“行,我回头试着破解一下,大概需要一两天,破解出来第一时间发你。”

程昶愣了下,李教授还有工作,他说一两天就破解出来,大概是把所有休息时间都用在这上头了。

程昶站起身,微微鞠了个躬:“实在太谢谢您了。”

李教授也随之站起,拍了拍他的手臂,笑着道:“你为这事,专门买了张机票来见我,可见这事对你尤其重要,我也是急人之所急嘛。”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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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八二章

程昶从候机厅出来, 贺月南赶紧迎上来问:“怎么样?”

程昶道:“答应了,说是这两天就帮忙破解。”

老和尚听了这话挺吃惊的, 他看了下航站楼高悬的电子钟, 程昶统共进去才二十分钟不到,“不是说这个李什么的教授是考古界大拿?找他帮忙这么容易?为什么?因为你长得帅吗?”

“这有什么奇怪的。”贺月南推了一下眼镜, 正儿八经地道,“越是有本事的人,越谦逊, 越没有架子。”

五月的天倏忽一下就热了起来,几人一起出了航站楼,往停车场走,贺月南又道:“太好了,等李教授破解了陈善人的话, 你也算了了一桩心事, 接下来的手术能安心些。”

程昶看他一眼, 贺月南长得胖,就这么在大太阳下走上一程,很快出了一身汗:“麻烦你们跟着我奔波一路。”

“哎, 客气什么。”贺月南道,“在希望小学的时候, 如果不是你, 我跟那帮孩子——”

“你手术完是不是要休养个几天?请护工了吗?”不等贺月南说完,老和尚就问。

“请了,二十四小时陪护。”程昶道。

“哦, 我打算去绍兴玩两天。”

程昶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老和尚这话的含义——别光客气,来点实际的。

他笑了笑,拿出手机:“行,我帮你们订个车。”

订完车顺便就该订酒店,贺月南一边拦着程昶一边骂老和尚不要脸,正这时,程昶手机响了,他接起来一听,对方称是杭州上城区派出所打来的,姓徐。

程昶说:“徐警官?”

“程先生记得我?”那头徐警官笑了,程昶台风天开车摔下山崖的案子就是他受理的,这回程昶在黄山的希望小学出了事,黄山和杭州这边联合办案,也是他负责接洽,“安徽希望小学的案子我们这里处理得差不多了,想找你证实一点情况,听说你今天回杭州?”

“对,但我现在在萧山。”

“那行。”徐警官报了个星巴克的地址,“方便的话我们一个小时后见?”

徐警官应该是知道程昶今天要回浙一办理入院手续,星巴克的地址离医院很近,程昶开车到的时候,徐警官已经等着了。

他上来跟程昶握了握手,笑着说:“以为你要回上海做手术,还打算跟上面申请出差,结果就在浙一,也好,省得多跑一趟。”

程昶说:“我上海的主治医生这一个月在杭州交流,上回紧急手术也是在浙一做的。”

徐警官的目光落到程昶身后的老和尚身上,“哟”了一声,“你这和尚,怎么还跟着一起了?”

“是吧,警察叔叔,我早就说了我是好人,您偏不信,这下帅哥哥醒了,您让这位帅哥哥给我评评理。”老和尚油嘴滑舌。

徐警官在工作时间,没跟他贫:“是好人就行,继续保持。”

随即把程昶请到卡座上,询问希望小学案发时的情况。

案发时贺月南、老和尚,还有那么多学生都在场,所有情况包括细节其实都了解透彻了,这会儿问程昶,主要因为他是受害人,流程上免不了这一环。

徐警官问完,把录音笔一收,说:“行了。”递去一张证明:“你之前转给那伙人的五十万已经帮你追回了,就打到你之前的银行卡上,这边帮我签个字。”

程昶签完字,一旁的贺月南多问了句:“那几个人最后大概怎么判?”

“怎么判公安机关说了不算,要看法院那边。”徐警官道,他看了下表,还有点时间,“估计轻不了,他们团伙里,几个人都有案底,这次的案子又涉及到孩子。”

“有案底怎么还出来捣乱了?”

“之前情节不重,拘留个十天半个月,关个一年两年的,都有,最严重的就是你朋友的舅舅,”徐警官看着程昶,“之前关了十年。”

“也不是每一个有案底的都像他们这样屡教不改,改邪归正的也很多,我们国家的法律还是愿意给情节不严重的犯人机会的。”徐警官说。

他想了下,继续道:“这几个人之所以连续犯案,主要是因为他们的头儿,五大三粗的那个,你记得他吗?”

程昶点点头,他记得,穿一身黑体恤。

“你别看他长一副不学无术的样儿,实际上是个书香世家出生,他爸在咱们系统里也算是个不大不小的官,几回他犯事,因为情节很轻,他爸都靠花钱走关系帮他摆平了,可能是心疼儿子吧。”

贺月南骂了句,“心疼儿子就该好好教,教不好就送去监狱交给国家,以为是‘我爸是李刚2.0’吗?”

“差不多了,包庇纵容呗,结果酿成大祸。”徐警官道。

程昶听了这话,微微有些愣神,思绪浮浮杳杳的,竟想起另一世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