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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夹着雨,细细润润的落在脸上。
啾啾是被冷醒的,醒来就看见星柏笔直的树干擦头而过,她愣了许久才发觉有什么不对劲。
眼中的世界过于清晰艳丽,而山是山水是水,太阳是太阳,不同的只能是自己。
“你终于醒了,我们已经快要到达冠叶村了。”
啾啾揉揉眼睛,后知后觉地被那与众不同的柔软温暖触到惊到,举起手,是手而非触角足肢,“我……怎么了……”
她的声音,也很奇怪。
很奇怪,都很奇怪,她正躺在花的大王花花瓣中,花坐在她身侧,花瓣依靠着绵延不绝的树枝移动,稳定而迅速。
面对着她的感觉更奇怪,像是一觉过后,甚是熟悉。
“这是……”啾啾第一反应是趴下去看花瓣如何运动的,倒让花松了口气。
“每棵树每朵花每片叶子都有自己的意识,在我看来就是可以控制的能量。”
啾啾怔愣片刻,摩挲着自己光滑细软的头发,释然般地吁了口气,“昨天发生了什么我已经不记得了……”
“我的前半生,一直都被困在那副躯壳里似的,永远长不大挣脱不了,此时此刻,我从未这般自由过。你说的不错,我知道自己与众不同,但从未正视过这个问题……如果我的使命是帮助你,那么,我愿意……”
她神色凛然地转过身去看花,却发现她支支吾吾满脸尴尬。
“你……”
“快看,前面就是冠叶村!”
冠叶村实际上就是棵万年冠叶树,接连着方圆百米生态链形成的村落,由各种昆虫和少量素食动物组成。
两人一靠近树枝,就有支蜂蚁护卫队警备地举着武器过来盘查,对于人形的两位见怪不怪,毕竟作为森林中最重要的枢纽之一,他们见过太多奇奇怪怪的生物了。
“你们来这里做什么,有通关文书和身份证明吗?”
啾啾一问三不知,是花主动替她解了围,“我是溪滩的花长,这是证明,我们是来找医生的好像……”
望着花手中撕下的一小块花瓣,众人都缄默不语,啾啾窘迫地正想后退逃走,出神的护卫队队长眨眨眼,竟然同意了花的请求。
啾啾和队长身后的护卫们大眼瞪小眼,说不出半句质疑或拆台的话。
队长甚至还好心地指导了寻医问药的路线,“报我的名号,半藤旅馆给你免费!”
啾啾道完谢连忙推着得意的花往树洞里走,偌大的树洞里别有洞天,简直就是一个迷你版的繁荣城市,琳琅满目应有尽有,啾啾目不转睛的在街道商铺里转悠,差点忘了重点。
“你用什么办法让那芒蜂同意的?”
花把商铺里的蚕丝给啾啾比了比,看着很满意,转身看见老板娘是正吃着肉虫干的螳螂,自然而然地又拉着她走向另一家布料店。
这是两人第一次牵手,手心相扣,拾阶而上。
街口叫卖的声音消失了,从小巷尽头传来的交谈声有些许沉闷,啾啾有些口干舌燥,她挣脱花的手走到树洞旁向外望,天乌压压的,厚厚的像脏乱棉花一样的云层透着不知是落日还是月亮的光。
没有回头,啾啾又问了一遍。
花等在一米开外,闻言走近,四处看了看,贴在她耳边小声回答,“因为手上还沾着花粉,我可以控制他的思想呀,就像那些运送我们的植物一样。”
啾啾挠挠耳朵,离她远些,“只能控制一个?所以你说的都是现编的咯,不怕其他护卫告状?找你麻烦?”
花气定神闲的笑笑,拉过她的手朝商业街走去,满不在意地说:“这里的东西非常在乎等级阶级,领导说东没有敢说西的,就这么简单,所以……你在梦里哭着要来这里找医生拿药,现在不急了?”
“啊!差点忘了!”走到布料店门口的啾啾又返回树洞去看时间,天色虽迟但应该还没到日落。
花靠在店门口的枝桠旁抱膝蹲坐,“你知道路线了,我在这里等……”看着啾啾张开双臂想要展翅远遁,却落寞地拔腿就跑,忍不住笑出声,“也不知这句身体你是用的习惯还是不习惯。”
说罢还是慢悠悠的跟在啾啾身后。
正值当午雷电交加,大雨淅淅沥沥而下,冠叶村的村民们都闭门关店,缩在绝缘板下不敢随意走动。
啾啾连敲了好几家才找到巫医的住处,都说柳暗花明又一村,车到山前必有路,巫医不待见陌生访客,但却对人形的啾啾特感兴趣。
别的小动物都在屋里瑟瑟发抖,身为豆娘的她却闲适的窝在阳台上的躺椅里听风看雨,嚼着青仔嗅着紫罗兰丸,明明孤独落魄得很,却美得像座孤岛。
“问你什么都不知道,唉~没意思,啧真没意思……”
锅炉里燃着绿色的火焰,屋子里飘散着白色棕榈燃尽后的味道。
啾啾忐忑不安的在沙发上坐不住,几次抬起屁股又被巫医瞪回去。
“关于这件事我是真的不知道,整个过程中我都是晕着的,真的,我发誓……所以您可不可以先把药给我,多少报酬都行,哇啊、我弟弟……坚持不了多久了……”
巫医不耐烦地进屋关好门,将嚼碎的青仔果吐进锅炉里,借着炉火抽起叶子烟来,“这落在叶子上的雨声听久了会腻,当久了虫子,也会腻。”
梆、梆、梆……敲得啾啾心惊。
她将烟灰敲进锅炉中,目含深意地盯着啾啾,神态中力透纸背的力量让啾啾不自觉的轻颤。
“咕咚……”啾啾被瞅的猛咽口水,不知道要如何接话。
“唉,看你可怜巴巴的……别,别跟我嬉皮笑脸的,浪费这幅皮囊了……咳咳……”许是良心发现,又或是别无他法,“这样吧,你把那朵大王花留下,我就给你药。”
啾啾嘴角的笑容还未完全绽放便立刻消散开去,她踌躇地抓抓耳朵又扒拉着头发,“这,这个,还是要看她愿不愿意吧,我没有权利做任何决定……”
巫医没说什么,悠悠地往锅炉里放草药,气氛太耐人寻味。
时间每流逝一秒,啾啾便愈挝耳挠腮,直到坐不住跑到阳台上去锤树板。
“马耳草半两,雨浆地龙一克,五指山茶一两……再加点丁香花,紫罗兰……蜥蜴的舌头,青蛙的尾巴,和森蚺的毒液……嘭……恐惧,奢望,欲念……生肌接骨复血的灵药就做好了……不过……”
啾啾回头,只看得见火光中冲天的烟气。
“已经走到尽头的东西,重生也不过是再一次的消亡。就像所有的开始,其实都只是一个写好了的结局。”巫医拿着晶石刀和碟子过来,断然道,“我不想要大王花了,我需要你的血肉做药,把手指给我,我把灵药给你,保证,药、到、病、除。”
没有犹豫的,啾啾拿过匕首,高高抬起右手,银色的电光闪过,照亮半边乌压压的天空。
花靠在远处的百合茎上,五指伸缩间,迸出几朵染紫的百合花,每朵新生的花蕊间都镶着晶莹剔透的能量。
“吱哇”木门被推开,换上新衣服的啾啾大步流星地走了出来,她愉悦地插着兜,蹦蹦跳跳地小跑近花。
“我们走吧!药拿到啦!快点快点,必须得在日落之前赶回去!”
花问:“怎么拿到的?”
“给钱呀!”
“真的?”
“嗯!”
“那好吧,天上有雷不方便,我们走水路,会有些颠簸,你受得住吗……”花牵住啾啾的右手离开。
走了几步,啾啾从兜里掏出一个小玻璃瓶,不动声色地拂开花的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可惜只有这么一点,不然还可以分你些。”
花低头轻笑,“为什么要分我?”
“因为,我总感觉你不该是这个样子的……好像是我的原因,你本来也该和我一样的吧……唔,我也说不明白反正就是……”啾啾推着她下楼,同时南辕北辙的找话题聊天。
花但笑不语,带着她出了树洞,利用灵活生长的藤蔓移动到河边,再次拿出她那巨大厚实的大王花花瓣,让它像艘小船一样浮在暴躁不宁的水面。
啾啾左手在口袋里掏着什么,主动伸出右手扶住花,摇摇晃晃的坐进花瓣中间,随后花也坐了进来,扇形的花瓣像蚌壳似的合上,随着波浪,被岸边和水底的青梧护着飞速地像八角林游去。
路上注定不会像空中那般安稳,啾啾被摇晃的头晕眼花不说,身体也被撞得生疼。
“难受?对不起再忍忍,花瓣不能太软,否则会被撞破……”花单手抱住啾啾,另一手尽量撑住花壁替她减轻剧烈晃动带来的伤害。
“唔……”实在忍不了了,啾啾痛吟出声,转身紧紧贴住冰凉的花瓣大口大口的喘息,她哆嗦着伸出左手,用右手捏住断指边缘。
是意料之中的事,花让水草裹住花船,两人便轻微晃荡着慢慢行驶,平静地按住啾啾的手背。
“请求我很困难吗?你看,我能让你变成人,能让自己脱离原身,能让世间所有的植物生长,死亡,还有……”
花细细摩挲着啾啾苍白的手背,将简单包扎好的伤口掀开,啾啾的小指被整根切断,但她低估了人类骨骼的硬度,第一刀就血流如注,疼的满头大汗。
巫医也没有预料到情况如此,惊愕失色地喂她吃了许多麻醉药和止痛药,程序才能继续。
她一共割了三刀,伤口粗糙的可怖。
“我可以让你恢复原状。”
花张嘴含住她的创口,目不转睛地看着啾啾,密密麻麻的光亮从花瓣从透过,落进她碧绿色的眸子里,幽暗沉静的如同燃烧的绿河,死亡复苏的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