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淫词艳曲(1 / 1)

这推官是没有独立衙门的,但在知府衙门里单独辟出了一个院落,作为推官办公的所在,衙内称之为刑厅。

李经历领着叶小天进了刑厅大门,叶小天刚一进去,便愕然站住。

若不是大门上就挂着一块漆迹斑驳的“刑厅”招牌,他几乎要以为误进了某个农家院舍。

要说起来,这刑厅的大院其实不小,和整个衙门的格局一样,都是前院办公,后院居住,而且主要属官都要携带家眷住在衙门里,所以这刑厅其实就是个机关大院。

但是再怎么生活气息浓厚,也不该形同农舍吧?要知道这前院可是用来办公的所在。

叶小天迟疑着走出几步,就见一个穿开裆裤、头上剃个茶盖头的小家伙蹲在地上拉了泡屎,扯着嗓子喊娘。

旋即就有一个胖大妇人走过去,用铲子往地上一铲,很麻利地把那砣屎往菜地里一丢,然后伸出粗壮的手臂,把那孩子往肋下一挟,开始替他揩屁股。

叶小天看得眉眼一阵乱跳,李经历却是见怪不怪,向那妇人大声道:“江家的,经历、都事、照磨几位大人都在么?快去把他们都叫到大堂,新任推官老爷到了。”

那妇人看了叶小天一眼,惊奇道:“这位就是新任推官老爷?天呐,推官老爷居然如此年轻。”一边说,一边急匆匆离去。

李经历陪着叶小天一边走一边介绍:“这婆子是江经历家里的婢妇。本府刑厅事务不多,属官只靠俸禄,生活难免拮据,再加上原任于推官不大过来,所以便连这前院都被他们占了。”

叶小天听了暗自挠头:“原任推官默许他们把院子全占了,我这新任推官一到就让他们腾房子腾地,岂不成了一个恶人?”可这牢骚他又不能对李经历讲,只好捏着鼻子忍了。

李经历领着叶小天绕过一片菜地,转过几排晾晒的衣裤和被单,喝退了一只汪汪乱叫的土狗,便来到了刑厅正堂所在。

正堂的大门半掩着,李经历伸手一推,便是一阵令人牙酸的尖叫。

叶小天往大堂上一望,就见大堂上乱七八糟地堆满了桌椅,肃静、回避牌也见缝插针地竖在桌椅中间,上边落满了灰尘。

叶小天顿时瞪大了眼睛:谁说于推官不大到刑厅来办公?

看这堂上灰尘之厚,至少也得有三年不曾有人光顾了。

李经历见此模样,也觉得有些太不像话,便清了清嗓子对叶小天道:“叶贤弟,这厅中实在难以下脚,不如咱们就在外面等吧。待那几个属官到了,叶贤弟先见见他们,回头再让他们清理出来就是了。”

正说着,就见四个人拉拉扯扯地走过来,他们未穿官袍,就是寻常燕居的常服。

四人分别是计典经历花大郎,刑名经历江小白,刑厅都事章彬,照磨阳神明。

李经历对叶小天道:“还有一位司狱官,住在大牢那边,叫任忆冰,回头自会来拜见你的。”

李经历板起脸训斥道:“看看你们几个,哪还有一点朝廷命官的样子?把刑厅搞得乌烟瘴气,都成什么样了?今叶推官已经到任,限你们两日之内把这院厅清理出来,菜拔了,鸡轰走,狗拴好,衣服晾到后院去。还有,小孩子不许在前院玩耍……”

几个官儿唯唯诺诺,连忙退下,李经历也客气地向叶小天拱手告辞后离开了。

叶小天苦笑着对李秋池道:“先生对此一定大失所望吧?”

李秋池道:“怎么会呢?如果此地井然有序、条理分明,怎么能显出东翁的本事,怎么能显出学生的本事?谁说刑厅是清水衙门,嘿!天下间最热闹的就是司法狱讼的所在!清闲?那是因为主官无能!没有官司咱们制造官司,没人打官司,咱们可以找人打官司。东翁放心,学生一定可以把咱们刑厅变成知府衙门里最热闹的地方!”

叶小天愕然半晌,摇头叹道:“难怪人家说讼棍造机关、坏心术,教唆词讼、颠倒是非、惯弄刀笔、架词越告、串通衙蠹、诱陷乡愚,着实可恶……今日叶某方解其意。”

李秋池笑吟吟地道:“东翁过奖!”

接下来的两天,李秋池带着华云飞、毛问智来督促住在刑厅大院的众官员胥吏清理前院,打算让刑厅彻底改头换面。

叶小天正好利用这两天清闲时光游一游铜仁风光,对当地的民俗民情也趁机做了一番了解,更觉得想在推官任上做出一番功绩来难如登天。

叶小天上任后,除了曾经同往提溪司公干的李经历对他有所接触,再没任何一个铜仁府官吏试图与他接触亲近,这太不合情理了。

其实这是一个很危险的讯号,如果新官上任烧不起三把火,他今后想再烧就难了。

第三日,叶小天正式升衙。

一大早来到刑厅,就见大院儿里干干净净,原本种着大葱的地方不知从哪儿搬来一块戒石,这块戒石应该是李秋池找人新刻的,“尔俸尔禄,民脂民膏;下民易虐,上天难欺”的大字还殷红如血。

按李秋池的话说,衙门就该有个衙门的样子,如果你自己都不知庄重,谁还会敬重你?

叶推官穿着簇新的官袍,登上大堂端坐案后,计典经历、刑名经历、司狱、都事、照磨、都头,书办、门子、快手、皂隶……济济一堂。

李秋池持折扇站在叶小天案右,苏循天垂手恭立叶小天案左,华云飞和毛问智也跟了来,站在叶小天座后。

叶小天让他俩跟着自己在衙门里先见习见习,回头想把他们两个也安排进刑厅做捕快,用自己的人更得心应手。

况且这两个兄弟都快成家了,不能总跟在他身边做长随。

众人排衙,一一见过新任推官,满堂官属个个精神抖擞,堂威喊得震天动地,胥吏衙役站得笔直。

尤其是两个经历的眼神儿,盯着叶小天时太热切了,就像一个打了五十年光棍的老男人突然看到一个光屁股大姑娘站在他面前,看得叶小天菊花一紧。

叶小天惊讶地看了看笑吟吟地立在案右的李秋池,一个清闲多年甚至多年不曾开衙署理过一件公务的闲散衙门,官属下吏们居然有如此气势,定然是李秋池下过工夫了。

叶小天很好奇,不晓得李秋池给这些人灌了什么迷魂药,居然有如此效果,真是人才啊!

不过排衙之后,官属胥吏纷纷退下,刑厅衙门里还是一如既往的冷清。

院里没有小孩子跑来跑去了,也没有刚下完蛋的老母鸡炫耀地咯咯叫,平整的院子里不再长满水灵灵的青菜,只有一块硕大的戒石孤零零地卧在那儿。

正闲极无聊,叶小天忽想起还有几件大事未做,便让书办给他一摞纸,小厮研墨,提笔写了起来。

给莹莹的信,给凝儿的信,还有给京城家里的信……上次的家书已经送到家里,不过迄今为止还没什么消息,现在他再度荣升,成了府衙推官,相信说服力会更大一些。

葫县那幢豪宅他想留给家人居住,那儿距此最多两日路程,山清水秀。

而且他经营葫县许久,在那里有众多的下属和朋友,家人住在那里也有人照应,应该是个很不错的所在。

华云飞里里外外地走了几圈儿,眉头渐渐蹙了起来:整个衙门虽焕然一新,但所有的人都无所事事,他担心一早排衙时那种庄严、肃穆的氛围很快就会随着这种门可罗雀的环境而消失不见。

计典经历的签押房里,李秋池轻摇小扇,正听花经历向他诉苦水,神色间不见丝毫沮丧。

听了许久,李秋池呵呵一笑:“花经历所言,李某已经听明白了,其实你大可不必为此担心!不错,铜仁府是土官治下,掌握重要实权的人也大多是土官,咱们刑厅衙门不能审计其财务,土民之间发生了纠纷也不会通过咱们解决。可如此一来,咱们刑厅就无事可做了?”

李秋池摇摇头道:“不然!李某本在贵阳以诉讼为业,你该知道,那贵阳更是土司天下,可李某在那里依旧有一席之地,为何?土民之间发生了纠纷找土司裁断,那土司之间发生纠纷呢?如果他们不想发展到双方恶战的地步,又没有一个具备足够威望的人调停,那就必然需要一个双方都可接受的地方来处断是非!那时候,他们不找咱们还能找谁?舍我其谁啊!”

李秋池张开双臂,激动地道:“这,是最坏的时代,也是最好的时代!”

花大郎听着李大状咏叹一般的陈辞,茫然地想:“用得着这么激动么?”

李秋池唾沫横飞地道:“这铜仁城中,有清浪街、清平街、太平街,三街六巷商贾云集,他们大多都是汉人。铜仁城中有一半人口是汉人,他们有了纠纷矛盾时该当如何?以前恰恰是因为于推官本身就是土舍,从未把自己当成治理万民的推官,无心为民作主。久而久之,百姓也对官府主持公道丧失了信心。我刑厅衙门落得今日结果,非是不能,实是不为也!”

李秋池目光炯炯地望着花大郎:“第一步,要让铜仁城中的汉民觉得我们是可以为他们做主的。汉民和其他各族百姓难道老死不相往来么?他们之间有联姻、有买卖、有雇佣、有合作,种种关系彼此交错。先把这些汉民掌握住,通过他们,咱们就能把更多的生意抢到手!啊!不是,我是说,可以受理更多的官司!以点带面,从三街六巷开始,把铜仁城,把整个铜仁府的司法大权掌握在咱们手中,到那时只怕你花经历要忙到废寝忘食,再想如现在一般清闲也是不可能了!“

花经历被李秋池描绘的美好蓝图诱惑得两眼放光,可他想了想,又担心地道:“真能如先生所言么?我看推官大人只是等客上门……啊!不是,我是说推官大人只是等着官司上门,不去主动查勘,恐怕……”

这花经历实在是穷疯了,而李秋池又是一向靠帮人打官司赚钱的,所以两个人虽然嘴里口口声声都是朝廷法度、官府权威,实则心里头都把这推官衙门当成买卖做了。

李秋池微微一笑:“你放心,昨日我对你等所言,俱是叶大人在葫县所为,你们一打听便知真假。你且想想,叶大人这等人物耐得住寂寞吗?我家东翁要么不出手,一旦出手必定石破天惊。如今的韬光隐晦,只是为了等待更好的机会,正所谓:三年不鸣,一鸣惊人啊!”

花经历先是听得心花怒放,及至听到“三年不鸣”这句话,却惊道:“三年?先生且莫开玩笑,人生有几个三年?等不起,实在等不起啊!”

李秋池哈哈大笑:“三年不鸣只是引用一个典故。你放心,以我家东翁的脾气,就算是三天的冷清他都受不了。”

李秋池已经在刑厅知事章彬、照磨所阳神明、司狱官任忆冰,还有刑名经历江小白那儿晃悠了一圈儿,此刻来到花大郎这里又是口若悬河地一番演讲。

亏得他惯做讼师,居然嘴巴不酸喉咙不痛,连口水都不用喝。

李秋池给花经历打足了气儿便离开签押房,刚出来,正撞见华云飞走过来。

华云飞忧心忡忡地道:“李先生,这刑厅还真是名副其实的清水衙门。偌大的铜仁府,都这么久了还没有一件事情。”

李秋池笑了笑道:“你不要急,东翁这才刚刚上任,如果咱们刑厅马上门庭若市,那才有假。我已命人在城中各处张贴了叶推官上任的揭帖,必定有人会来打官司的。”

还有句话李秋池没有说,他早就安排了后手,一旦百姓只是观望,刑厅开张超过两日还无人问津,他就主动安排人来衙门打官司。

那都是他不辞辛劳寻访打听来的真正积案,只是他忙到现在,还没时间去登门劝讼。

另外,所谓“民不举官不究”虽是大多数官员奉行的一种为官态度,其实纵然百姓不告,如果主掌司法的官员发现了违法乱纪的事儿,他一样有权查办。

比如说,推官有纠察风气的权力,按照太祖皇帝规定的上下尊卑制度,婚丧嫁娶过生日,不同身份的人都有不同的规格。

而时至今日,僭越规矩的人越来越多,身份不够却过于铺张奢华,推官老爷就有权办你。

叶小天刚把信写好,忽然一个皂隶进来禀报道:“老爷,有客到访!”

李向荣慢悠悠地踱了进来,左右张望着,一脸好奇。

叶小天离案相迎,笑问道:“李兄,这是什么风儿把你给吹来了?”

李向荣笑道:“呵呵,我偶然路过这里,忽然想到今天是老弟头一天上衙的日子,所以就过来瞧瞧。啧啧,叶老弟,你这刑厅如今焕然一新,气象与往日大不相同了啊。”

叶小天打个哈哈,请李向荣坐了,吩咐小厮上了茶,对李经历说道:“小弟刚刚到任,样子总要做一做嘛。不过你也看到了,门可罗雀啊,到现在还没开张呢……”

李向荣叹了口气:“叶老弟,我就对你说句推心置腹的话吧,其实像你现在这样呢,也未尝不好,尤其是在咱们贵州为官,不容易!与其一步踏错,身败名裂,不如求个稳当太平。只要你没有被大风大浪给淹死,怎么也能混个五品六品的官身致仕荣休吧,何其美哉!”

叶小天诚恳地对李向荣道:“李兄的一番金玉良言,小弟谨记心头。”

李向荣见叶小天对他这位混字辈的老前辈异常尊重,心中欣慰,觉得孺子未尝不可教也,并不像衙中传言所说的那样:“此人脾性甚驴”!

可见传言不足为信,便继续开导他。

李向荣道:“铜仁府的官不比中原,这儿掌权的各路正印官,大多是土官,都有根儿的,对你这流官自然不太亲近。这也是人之常情,你不要往心里去。这样吧,今晚为兄作东为你接风,咱们到清浪街‘客来居’小酌几杯如何?”

叶小天赶紧道:“让兄长破费,小弟怎么敢当!这样吧,今晚戌时,怡红院,小弟做东。李兄可要先向夫人请好假呀,哈哈……”

李向荣一听怡红院,眉头便跳了几下,心道:“嗬!这叶推官的私囊挺丰厚啊,怡红院一桌酒席比客来居贵了两倍不止。尤其是客来居就是一家酒楼,可这怡红院却是青楼,听他这意思,还要给我找姑娘陪宿?”

送走李向荣,叶小天便回转刑厅正堂,一个皂隶从后边追了上来,气喘吁吁地道:“老……老爷,衙门口儿有两个人,口口声声要决一死战。”

叶小天一听大喜,终于有生意上门了!他马上进了大厅,绕到公案后面坐下,把惊堂木一拍,喝道:“来啊!升堂!”

堂威喊罢,门前皂隶提了两个事主进了大堂。

叶小天目光炯炯,正欲作猛虎啸林状,可他一看来人,顿时泄了气。

高涯和李伯皓笑吟吟地向叶小天拱了拱手:“叶大哥来铜仁做官,却不告诉我们两个,忒也不够意思。”

高涯和李伯皓本来是葫县县学的生员,后来两人的父亲皆被朝廷封为世袭长官司长官,他们二人也就水涨船高,到了府学读书,如此一来,将来是可以被赐个同进士出身的。

叶小天听二人言语,就知道他们所谓的决斗只是戏弄门前皂隶,不禁望天翻了个白眼儿,冷哼道:“就是拜土地,还得准备仨瓜俩枣、香烛炮仗呢。你们来看我,就空着手来?”

李伯皓笑道:“叶大哥,这可怪不得我俩。不是我们不知礼敬,是实在想不到送你什么才好。不如这样吧,今儿晚上,怡红院,我们兄弟两个作东,请你喝个痛快,如何?”

“怡红院?”忽然想到不用自己掏腰包的叶小天马上笑容可掬地道:“两位贤弟快请坐,请上坐!来人啊,上茶!上好茶!”

铜仁府风景之秀丽独霸黔东,城西半里处的岭嶂山上又有一牛角洞,堪称奇秀。

暮色苍茫,一群游兴不减的少年人笑闹着登上了岭嶂山。

看这些人个个锦袍玉带,显然都是富贵人家子弟。

岭嶂山上建有一座七层宝塔,众人欢呼一声,便冲进了塔去。

这群人中有一位豆蔻年华的红裳少女,率先冲上塔顶,等了片刻,还不见其他人上来,觉得无趣,便走到塔外围栏处,扶栏远眺。

第二个爬上塔顶的是一个十八九岁的青衫少年,他登上塔顶,双手扶膝,呼呼喘着粗气,正要招呼那少女,忽见她扶栏远眺的美态,双眼顿时一直。

细细的小蛮腰儿,柔软的衣裙贴身下垂,衬出青春稚美的身体曲线,而衣带和裙摆又是飘飞于空中的。

一动一静之间,那种飞天一般惊艳的感觉扑面而来。

青衫少年早就暗中倾慕红裳少女,忽见她如此娴美动人的一幕,而塔顶又只有他们两个。

青衫少年热血上冲,想也不想便扑上去,自后一把抱住了红裳少女。

红裳少女骤然被人抱住,吓得尖叫一声直起腰来。

青衫少年抱着她,没头没脑地就亲将下去,口中连声道:“婵儿,好婵儿,我喜欢你,我好喜欢你!”

红裳少女厌恶地擦了擦脸蛋上的唾沫,心中憎恶,一提红裙,便是一脚飞去,斥骂道:“你好恶心,快滚开啦!”

“哎呀!”青衫少年被踢得踉跄退了两步,后腰往围栏上一撞,竟然一下子翻了出去。

青衫少年惊得魂都飞了,急忙伸手一抓,猛地抓住了第二根围栏,整个身子全悬在空中。

他往地面一看,骇得身子都软了,马上恐惧地尖叫起来:“拉我上去,快拉我上去。”

红裳少女原本只是想踢他一脚泄愤,毕竟是混熟了的朋友,并未真想把他怎么样,一见如此情形,小脸吓得煞白。

红裳少女急忙冲上去想把他拉起来,可她刚伸出手,骇得骨软筋酥气力全无的青衫少年已惨叫一声,脱手向塔下摔去……

叶小天只是听人说,“怡红院”乃是宴请贵宾的最佳去处,上档次,有排面,却并不知道这是一家青楼。

怡红院里,主动赶来替叶小天做东的高涯和李伯皓最先赶到,接着是叶小天。

等李经历赶来的时候,叶小天赫然发现,李经历把戴同知也请了来,大概是怕他这接风宴实在不热闹。

五个人里,三个是在任官员,两个是在学生员。

官员和生员,一个是“在役”的官,一个是“预备役”的官,除了身份和年龄上的差距,还有许多避讳,按常理很难同席饮宴打成一片。

可是在贵州,这种官场常态便不存在了。

叶小天为双方引介,本来还担心这两个小兄弟和戴同知、李经历聊不到一块去,却不想四个人迅速熟络起来,倒似比他还要亲近几分。

严格说,他们都是世袭土官,而且葫县本就是铜仁治下。

结交两个少寨主,等他们将来一旦成为寨主,成为世袭长官,就可以成为戴同知、李经历在官场上的臂助。

对高涯和李伯皓来说也是一样,他们能被家族选中进入府学,足以说明在父辈眼中他们是可堪造就的子侄。

如果他们能有几个土司支持,那将是他们“竞争上岗”的强力外援。

怡红院的席面价格昂贵,并不以酒菜质量见长,而是因为这里的环境和服务。

叶小天要的这个包间很是开阔,矮几是上好的红木,杯盘酒具皆为官窑细瓷,地上是厚厚的羊毛绒毯,房中点燃的是名贵的檀香。

叶小天今日做东,又是为他接风,所以坐了首席。戴同知和李向荣坐在他的左首,右侧是高涯和李伯皓。

环佩玎珰,艳光四射,老鸨领着五个姑娘从门外进来。

五个浓妆艳抹的妓女站在屋中,便搔首弄姿、媚眼乱飞,老鸨笑容可掬:“哪位客官先挑?”

李向荣看着戴同知,戴崇华却向叶小天道:“今日是你的主场,自然由你先选。”

叶小天连忙推辞,论官职和年龄,他都不该拔这个头筹。

戴同知呵呵一笑:“贤弟不必客套,你是主,我们是宾,可不能喧宾夺主。”

叶小天只好随意点了一个看上去略显青涩的年青妓女,戴同知、李向荣和高涯、李伯皓也各自选定。

老鸨嫣然一笑,退出去的时候悄悄关上了门。

五个人身边各自偎依着一名妓女,为他们红袖添香、斟酒布菜,席间气氛顿时热闹起来。

忽然从窗外有好听的歌声传来:“昨夜酒醉睡朦胧,醒来时裙带宽松。不由奴仔细思量暗拍胸,必有个缘故在其中。枕边不见香罗帕,一双花鞋各分西东……”

那声音娇糯软侬,淫糜低徊,飘忽悠悠地直往人的心眼儿里钻。

男人们听得情动,不由得侧耳倾听。

歌声绕梁:“……唇朱散染,发鬓蓬松,解开奴的钮扣露出奴的胸。还有一件蹊跷事,好好的亵裤染鲜红。倒叫奴难猜难解这奇逢,忽又觉胯间玉门洞开隐隐痛……”

这歌女所在包厢应该离此不远,歌声听得真切:“又喜又羞,又喜又羞,冤家和俺睡在一头,好个勾魂手,解我的鸳鸯扣儿。委实害羞,委实害羞,事到期间不自由。勉强脱衣裳,半推还半就,舌吐丁香,唇含豆蔻,玉体横陈任郎瞅。哎哟!惹厌的手指溜入来,竟把奴的花瓣儿揪。咿呀!湿漉漉的教女儿家羞得浑身抖。”

听着这词儿,男人们不由得心生旖念,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

李经历搂紧了怀里的妓女,在她耳边说道:“你也给爷唱个曲儿吧。”

那妓女浪声轻笑:“奴家嗓子不好,也没在官坊司受过训,可唱不了那么好听。”

李经历见她推辞,从身上摸出一小锭银子塞在她手里,央求道:“胡乱唱唱凑凑趣儿,捡些有滋有味的唱就好。”

妓女微微一笑,便轻轻唱到:“春闺夜,象牙床,怀中搂抱我的郎。纽扣松,脱衣裳,口吐舌尖赛蜜糖。红绫被翻波滚浪,鸳鸯枕上太颠狂。叫声哥哥慢慢耍,休要惊醒我的娘。可意郎,俊俏郎,妹子留情你身上。公鸡啼,天微亮,梅开二度芙蓉帐。”

那妓女凑到他耳边轻歌曼语,呵气如兰,伴随着春情上脸、眼媚如水,听得李经历骨软筋酥,乐不可支,那手便忍不住伸到了妓女的胯下摸索起来,嘴里道:“好,好,再来一段。”

那妓女胯间耻毛旺盛,两片湿漉漉的阴唇粘液淋漓,被李经历粗壮的手指捅入窍中连抽带插,不觉淫兴如火。

她主动拉着男人的另一只大手放在自己胸前,让他揉搓着自己那对肥硕的大奶,扭动着娇躯任男人轻薄,娇喘吁吁地淫声唱道:“浑身上下脱了个净,两手搂得没点缝儿;腿压腿来手搂颈,就有力气也没处挣。唇儿相凑,舌儿相弄,不觉连我也动兴;麻抖擞的没了魂,桃花深径一通津。”

李经历兴致盎然:“小浪蹄子,唱得真不错,别停。”

“郎真赖皮钻奴怀,抱住柳腰腿便开。擘开花瓣,轻触慢挨。一篙撑进,把奴弄乖。双双戏耍,花心正鲜。酥胸汗湿,春意满怀。郎道:姐呀,你下面好像石上青苔那介这样滑?为有源头活水来,活水来呀活水来。”

李经历犹觉不尽兴,将妓女的一只小手从袍下悄悄塞进他裤子里,示意她摸弄自己的鸡巴,涎着脸儿央求道:“再来个直白些的。”

那妓女春心大动,小手抚弄着男人的阳具,只觉得自己胯间洞穴内如万蚁钻心,恨不得这根大肉棒进去捅几下解痒。她脸如火烧,低声吟哦:“月上竹梢,春闺寂寥,爹娘早早睡了觉。情郎潜到,投怀送抱,闩门关窗,红烛高烧。慌得心儿扑扑跳,偎着情郎撒开了娇;小哥哥,脸堆笑,指尖儿刮俺小脸低唤不害臊。假装着恼,连捶带擂,好一番打情骂俏。

登牙床,忙搂抱,情切切,唇相交,丁香暗吐,香唾滔滔;臊红着脸儿双眼闭牢,由着情哥哥狠劲嘬个饱。

偷解开红罗衫,把俺肚兜儿一把就甩掉。

情哥哥,俯下脸,噙住俺奶苞红樱桃;又舔又咂,学个娃娃吃奶把俺来戏撩。

哎呀呀!

千只蚁虫儿钻心窝,火烫的奶头就像熨斗烙。

乖哥哥,别胡闹,敢情把女儿家咂出奶水才算了?

又是啯,又是摸,这个揉过那个搔,俺这小奶子哟,立时胀成大馒包!

拨一拨,跳一跳,两只白兔儿尖翘翘。

搂紧着哥哥连声叫,一阵激灵拱起了腰,双股抽筋猛哆嗦,一溜子热浆它就冲出了花苞苞!

一手按紧哥的头,一手箍住哥的腰,奶子偎贴着哥的脸,唉!

这两颗红樱桃,任你嘬,任你咬,情愿教哥吞到肚里更加好。

小情郎,翻身把俺来压倒。

白净净,赤条条,偎紧这坏透的心肝宝,可怜俺这黄花女,可别乱摸又乱瞧。

风流郎,小奶儿吮得鼓翘翘,白净的肚腹儿舔不够,又把舌尖往俺股里撬;捭擘着花瓣瓣,又是抠又是搔,溜溜儿就舔进俺腻乎乎的粉嫩小花苞。

管什么腌臜,哪顾上腥臊?

噢!

酸煞痒煞,夹紧双腿银牙儿咬,嫩蕊花房湿淋淋浇;心肝呀,你好坏的嘴,舌尖像镖又像刀,再咂、再舔、再深挑,这玉露琼浆,你狠吸猛嘬的吞了多少!

金童玉女神仙会,咱俩今晚红鸾照,哥是头一回,妹是第一遭,玉杵刺破花中蕊,桃红李白哪够瞧?疼一霎,忍住叫,抬臀曲腿箍哥腰。真个灵犀滋味美,怕什么俺娘来偷瞧,那天王老子来了俺也不讨饶。从今后,天天盼,夜夜要,空度一天也难熬……“

李经历这边独乐乐,众人以为他们在低语调笑,听不真切,倒是窗外的歌声不断地飘来:“少年红粉共风流,锦帐春宵恋不休。鸳鸯被里,玉杵轻抽,花心一点,与郎紧收。脸红暗染胭脂汗,面白误污粉黛油。一倒一颠眠不得,鸡声唱破五更秋……”

“田田荷叶遮天日,姐共情郎春兴迷。郎探花蕊,姐弄玉杵。两情迷恋,颠倒抚弄。情郎哥伸寸二舌头要刮花瓣蜜,小阿姐好像短笛无腔信口吹。”

“欺霜赛雪卧床榻,无限风情屈伸中。小睡起来娇怯力,柳腰款摆臀丰隆。冰肌玉骨水嫩滑,玉山对峙梅花红。白嫩大腿绞缠紧,高原丘陵春草丛。暗处潺潺玉泉水,鸳鸯衾里荡春风……”

“调戏初微拒,柔情已暗通。夜深门扉动,登床进被中。鸳鸯交颈舞,花心柔软松。蹙眉羞微喘,唇朱香唾融。峡谷春水潺,舟楫划桨声。气清兰蕊馥,肤润玉肌丰。无力伸玉腕,扭臀柳腰躬。香汗珠点点,鬓乱发松松。”

“二八豆蔻妖娆女,闺阁之中思春情。更深露重花月夜,可意郎君来相逢。花容月貌偎郎怀,衣衫尽解依床中。娇羞怯怯低不语,柔情款款眼朦胧。雄鹰伏下压海棠,小桃枝上宿流莺。花心柔软春含露,玉山堆隆雪晶莹。分开双股见泉眼,气宇轩昂是尘柄。金枪鏖战三千阵,半夜牙床嘎玉鸣。拼却一身嫩骨肉,任郎捣弄到天明。”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有了几分酒意的戴同知便向众人卖弄起他的风流手段来。

戴同知得意洋洋地道:“久了你们才会知道,欢场女子终究比不得良家妇人。那种欲拒还迎,那种娇羞忐忑,那种情意绵绵,那种体贴温柔……烟柳巷中的女子哪有那种滋味?”

戴同知描述了一堆良家风情之美好,怀中美人儿只是掩唇吃吃偷笑。

高涯听得如痴如醉,心向往之,对这位“前辈高人”当真有高山仰止的感觉,忍不住请教道:“戴大人所言固然有道理,可良家闺妇岂是容易下手的。”

戴同知笑道:“正因为不容易,所以才难得啊!否则哪有情趣可言?水浒中有一回,借王婆之口说那诱引良家的必要条件,要有潘安的貌,驴儿大的本钱,似邓通般阔绰,会小意奉迎,还要有大把的时间,谓之‘潘驴邓小闲’。”

戴同知哈哈一笑,不屑地道:“其实王婆只说对了一半,这一半尽是那男子需要具备的条件,仅有这些可是远远不够的。若有人以为自己具备了这五个条件便无往而不利,勾一勾小指便有良家妇人倾心爱慕,必然要倒大霉。”

李经历睁开醉眼道:“那还需要怎样条件?”

戴同知饮了一口酒,屈指数道:“要想无往而不利,我以为还需要五个条件,也可归纳为五个字,曰:人时地法曲!”

高涯好奇地道:“这人时地法曲,又做何解?”

叶小天皱了皱眉,少年慕艾,他并不反对,可是对于戴同知的行径,他却不敢苟同。

戴同知并未注意到叶小天略显不悦的神情,解释道:“这人,是说你选定什么人下手。不能仅看人家是否貌美,若是有所接触之下,觉得那性情贞烈的、夫妇和睦的、对你又没有丝毫好感的……还是就此罢手吧,免得浪费功夫。

总要有那么一丝可能,方可曲意下番功夫。

这时你就要考虑时间和地点,要在什么时间、什么地点,才好方便你亲近下手呢?

要知道这些闺阁妇人都是轻易不出府门的。

但轻易不出府门,不代表一直不出门。

初时你可多加注意、勤于打听,制造邂逅的机会;待到后来,就得主动出手,帮她创造机会。

至于地点,尚未得手时,切勿选择太荒僻的地方,她不会去的;也不可选择太热闹的所在,否则如何方便你与她亲近?

而且人多眼杂的,容易落人口实。

一个风和日丽的天气,一个优雅安适又隐蔽的环境,便是一个良好的基础。人选定了,时与地选好了,这时就要用到法。

这法,就是办法。

你用什么办法和她亲近?

用什么法子,叫她心中有你,渐渐倾心于你?

能说会道必不可少!

闷葫芦儿般的口才,如何引得那些春闺寂寞、满腹幽怨的良家妇人为你展颜一笑,觉得如沐春风?

女人嘛,就是要哄,多赞美几句,她的心就会飘起来。

可仅有一副三寸不烂之舌也是不行的,你还要精心设计、制造与她亲近的机会,同时还不能叫她觉察到你别有用心。这其中的巧妙之处,就只可意会不可言传了。至于那曲……“

戴同知口若悬河地卖弄着他的风流手段,其他人一边听他说,一边放下了矜持。

李经历抱着怀里丰腴妩媚的美人儿,上下其手,揉弄得那浪骚货娇喘吁吁。

高涯和李伯皓更加不堪,毕竟年轻,血气方刚,看那模样,若非众人在座,早就剑及履及,把怀中美人儿就地正法了。

窗外的歌声挑逗男人的绮念,身旁的女人殷勤侍奉,叶小天未曾涉及欢场时,对这种风月场所充满了好奇,真的见识过了,却觉得也不过如此。

虽然他也喜欢欣赏美人,喜欢对看见的美女品头论足一番,但是对这种钱色交易却兴趣缺缺,反而是五人中最把持得住的一个。

叶小天觉得高涯和李伯皓还是未定性的少年,他和高李两寨关系也都不错,不能眼见这两个兄弟走上歧途,便考虑尽快散了酒席,把这两个小兄弟带走,免得他们受了戴同知影响。

这时候就见一个侍卫神情凝重地走进来,急步走到戴同知身边,对他附耳说了几句话。

叶小天认得这是戴同知带来的一个随从,就见他几句话说罢,戴同知脸色顿时一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