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困境求生(1 / 1)

叶小天跟着风铃儿从门前消失不久,那虚掩的大门便“咣啷”一声被人推开了,两个佩刀的苗人大汉闯进来,往左右一站,气势汹汹。

随即便有一个周身上下银光闪闪的苗女迈步进来,这苗女若仔细看,其实是蛮俏丽的一个丫头,只是眉宇间英气勃勃,冲淡了她的妩媚。

这家戏园环境优雅,这里一丛篁竹,那里一处怪石,虽然不算独居匠心,却也颇显雅致。

左右两厢,绿荫掩映下隐隐可见一些屋舍,有些屋舍门窗紧闭,有些却开着窗子。

叶小天四处张望,就见窗子里的人都是男人,大多相貌清秀、男生女相,有的人正对镜梳妆,有的人正持箫吹曲,也有人正长袖善舞,咿咿呀呀地练着身段。

这个年代,女人是不许上戏台的,旦角都由男人来演。叶小天看见这般光景,心中更是确信:这里果然是家戏院。

拐弯抹角的,两人来到后庭一处偏厅。风铃儿上上下下又打量他一番,满意地点点头,道:“嗯!底子还真不错,宽了外衣,叫哥哥瞧瞧。”

叶小天不能不承认自己的短处了,他咳嗽一声,心虚地道:“风铃儿哥哥,小弟虽也能胡乱唱上几句,可是让我上台的话……怕是没那么大本事。”

风铃儿嘻嘻一笑:“在这儿呢,你会唱曲儿固然好,不会唱也没关系。来,先宽了外衣,叫哥哥我看看你的身段儿……”

“这掌柜的还真好说话。”叶小天欣喜地脱了外衣。

风铃儿围着他审视地打量了几圈,拍拍他的胸口,捏捏他的胳膊,满心欢喜地道:“嗯,看不出来,瞧着眉清目秀的,这身子骨儿还蛮结实。”

他扭着硕大的肥臀走到墙角,打开一口箱子,从里边翻出几套花花绿绿的女儿家衣裳,往桌子上一放,对叶小天道:“来,你一件件的试穿一下,再叫我瞧瞧。”

叶小天无奈,只好选了一套颜色素淡的衣裳穿上,往风铃儿面前一站。

风铃儿把手一拍,喜道:“好!再给你描描眉,点点唇,敷些粉,那就是个俏丽小佳人了。”

叶小天对着落地铜镜一照,觉得不像戏服,不禁疑惑地问道:“风铃儿哥哥,你这里究竟是做什么生意的呀?”

风铃儿娇声道:“死相,跟哥哥我还装样儿,我们这里当然是做皮肉生意的啦。”

叶小天惊诧地张大了嘴巴,失声道:“皮肉生意?我……我不至于长得那么像女人吧?”

风铃儿拿兰花指向他遥遥一指,娇嗔道:“女人有什么好?谁说男人就一定要喜欢女人?嘻嘻,一旦知道了男人的妙处,可是比女人还招人喜欢呢。”

叶小天心里一阵恶心,伸手便去解衣服:“岂有此理!我堂堂男儿,岂能如此不知羞耻?这般营生,便连我父母兄嫂、叶家祖宗,都要跟着蒙羞。”话音未落,肚子里却是咕噜噜一阵响,登时泄了他的底气。

风铃儿掩着血红的嘴巴吃吃地笑起来,他笑够了,便从袖中摸出一锭足有一两重的银元宝,用两根肥胖的手指头拈着,在叶小天面前晃了晃,银子在灯光下白花花的耀眼。

风铃儿把银元宝往桌上轻轻一放,又往叶小天身前轻轻一推,笑吟吟地道:

“小兄弟,万事开头难,一旦第一步迈过去了,也就无所谓了。想当年我也是寻死觅活的,现在想想,真是好笑……”

风铃儿看得出叶小天窘迫的处境,他相信这个饥寒交迫、走投无路的人最终一定会屈服,不是向他屈服,而是屈服于求生的本能和无法忍受的饥饿。

大灾之年,人在极度饥饿的时候,甚至会把自己平素视若掌上明珠的亲生儿子当成食物。

瞧这小子细皮嫩肉的就不像受过苦的样子,没准是什么落魄的大户人家子弟,这样的人应该会屈服得更快。

他自信满满地看着叶小天,忽然有一个脸上敷粉、头上簪花、衣着不男不女的秀气少年急匆匆跑来:“风铃儿哥哥,出……出事了。”

那少年贴着风铃儿的耳朵说了几句话,风铃儿顿时双眼一瞪,转身就往外走。

他刚迈出两步,忽又想起叶小天,便转过身,往桌上一指,又往门口一指,对叶小天道:“这是订金,那是门,你自己选!”

却说那一身霸气的小苗女在两个苗家大汉的陪同下闯进“戏园”,在曲径幽深处转悠了半天,才碰到一个提着茶壶由此经过的小厮。

两个苗家大汉上前逼问一番,由那小厮引着,来到一处绿荫掩映下的房子。

爬山虎布满墙壁,只有门和窗子露在外面,仿佛整幢房子就是用藤萝搭成的一般。门关着,窗子却开着,屋里传出阵阵嘻笑声。

那小苗女气冲冲的就要上前,一个苗家大汉连忙上前拦住,尴尬地道:“大小姐,您还是……呃,这个……还是让我们两个上前叫门吧。”

小苗女明白过来,撇撇嘴角道:“不就是玩兔子嘛,他做得出来,还怕人看?”

小苗女挽着袖子,气忿忿地道:“我就纳了闷了,这男人和女人睡觉,那是天地之道、阴阳之理……我这句话说得对吧?”

两个苗家汉子的脸急剧地抽搐了几下。

小苗女沾沾自喜起来:“没错,书上就是这么说的。和徐公子相处了一段时日以后,我发现我这学问也见长了。”

两个苗家汉子无言以对。

小苗女突又瞪圆了漂亮的大眼睛:“可男人和男人在一块儿能扯出什么蛋来?他居然还花钱嫖,真是不知所谓,给我让开。”

小苗女推开那大汉,雄赳赳气昂昂地走上前去,飞起一脚。

就听“轰”地一声,那扇门就飞进房去,稀里哗啦也不知砸碎了多少东西。

内室里一声惊呼:

“谁?”

小苗女应声道:“我!”说罢一头冲了进去。

两个苗家大汉一脸黑线。

内室中几支红烛高燃,粉红帐幔,妆台铜镜,熏香扑鼻。

一个颇为英俊挺拔的男子,胸怀半袒,双手抱着一个腰间搭着薄衾、匍匐其胯间的清秀男子,愕然看着门口。

他本来正拼死鏖战,阴茎正在身下男子的谷道内畅快地抽插,门扉轰隆一声巨响,几乎把他吓得阳痿。

一愣神的功夫,就见一个浑身闪闪发光、叮当作响的苗家少女,一阵风儿的冲进来。

那男子吓了一跳,慌忙抽出阴茎,合拢衣衫遮住羞处,吃惊地道:“凝……凝凝凝……”

小苗女怒气冲冲地喝道:“凝你个头!你这个败家玩意儿,咦?”

求知欲很强的小苗女忽然张大眼睛,螓首微微一歪,好奇地自语道:“看你们这架势,和春宫图上画的男女交欢时的模样儿没啥不一样嘛,男人真可以当女人?”

榻上那寻欢男子脸都黑了,手忙脚乱地系着衣衫,咬牙切齿地道:“你一个姑娘家,跑到相公堂子里来做什么?”

展凝儿乜了他一眼,冷笑道:“难道你一个大男人到相公堂子里就合适了?”

雌伏于榻、描眉画眼的那个清秀男子也忙不迭系着衣衫,好在他是一身女装,裙子一套便遮住了不雅之物。

不过看这展凝儿如此彪悍的模样,只怕他就是脱得赤条条一丝不挂,这位姑娘也定然不会羞掩娇靥转身逃走……

展凝儿厌恶地瞪了他一眼,喝道:“蹦出去!”

那清秀男子愕然道:“蹦出去?”

展凝儿把连鞘的短刀一扬,喝道:“你个死兔子,不蹦出去难道还想飞出去吗,你当你是小家雀儿?”

那兔相公又羞又恼,他只道眼前这一幕是这位客官的老婆来捉奸,便不忿地反嘲道:“你是哪里来的臭女人?竟敢到我们‘蟾宫苑’来撒野,谁叫你拴不住你男人的!”

“啪!”一记响彻云霄的大耳光,掴得那兔相公打横飞起来,与之一起翻飞的还有他的四颗牙齿。

这展凝儿身材窈窕,并不强壮,不想竟是天生神力。

展凝儿瞪了他一眼,又狠狠地横了一眼榻上的寻欢男子,剽悍地道:“我男人要是这么没出息,我早阉了他……这个不成器的家伙是我表哥!”

那兔相公被她一掌掴飞,摔得晕头转向,半边脸肿得老高,脸都木了,连疼痛的感觉都没有。

听见少女这句话,他摇摇晃晃地爬起来,口齿不清、满口鲜血地道:“你表哥串堂子碍着你什么事儿了,你凭什么管得?”

展凝儿反手又是一巴掌,兔相公登时又玩了一把空中飞人,两颗后槽牙都被打飞出来,像陀螺一般在空中旋转了三百六十度,仰面摔倒,再也爬不起来了。

可这兔子是个狠人,居然还不服软,趴在地上,满口淌血地嚎叫:“你……你好大胆子,敢来我们‘蟾宫苑’闹事,你知不知道这是我们风铃儿大哥的地盘?你死定了,你死定了!风铃儿哥哥一定会把你卖进青楼……”

他这一仰面摔倒,裙子上翻,丑陋的下体毕露无遗。

若是换作任何一个女子,纵然没有羞逃而去,肯定也是不敢或不便再看。

然而这位女英雌却不是一般人,她居然一步步踱向前去,目中煞气渐浓。

兔爷儿咯咯一笑,淫邪怨毒地瞪着她:“怎么,可是想要我服侍服侍你吗?你放心,不管男人女人,我都能让他满意而来,满意……”

这兔儿爷一边说,一边就要做出不雅举动羞辱展凝儿。

但他刚刚抬起屁股,就惊恐地瞪大了眼睛,只见一只小蛮靴高高地抬起来,然后飞快地跺了下去。

“不……”

“要”字还没出口,“噗嗤”一声,兔儿爷的阴茎连同睾丸就被踩得稀烂,这一下巨痛攻心,他狂吼一声,顿时晕厥过去。

榻上的寻欢男子和刚刚抢进房来的两个苗家大汉不约而同地缩了下身子。

展凝儿一脚跺下去,面不改色,她抬起脚来在那兔儿爷衣服上蹭了蹭,扬手于空,食指纤纤向外一挥,脆生生地道:“十息之内,给我出来!否则,就叫他们抬你回去!”

展凝儿说罢就往外走,她那可怜的大表哥一听“十息之数”,生怕误了时间,赶紧四肢着地,像只大猩猩似的窜到榻边,连鞋子都顾不及穿,便屁颠屁颠地跟了出去。

这间屋子里一通打闹,早惊动了左右房间的人,其中一人扒着窗户往里一看,恰好看见这彪悍女子一脚跺下,他立即以公鸡打鸣般高亢的声音尖叫起来:“杀人啦!杀人啦!杀……”

当一双明媚的大眼睛出现在他面前时,他的声音戛然而止,惊怔半晌,才讪讪地露出一个讨好的笑容:“姑娘你好……哇!”

展凝儿一扬手,他就惨叫一声,张牙舞爪地飞出去,倒挂在一棵大树上。

两个随从从房子里跟出来,一看这般情景,赶紧道:“小姐,咱们走吧。”

这时十几个人闻声赶来,有些是保镖护院,也有一些就是这“蟾宫苑”的兔儿相公,虽是男娼,性子也极悍勇,纷纷提着刀叉棍棒,其中有的人还穿着女人衣服,乱象纷呈。

展凝儿本待要走,一见这般情形,兴奋地大叫道:“来得好!”当下双腿一趟,直入人群,窈窈窕窕的一个身子,竟然舞动出疯牛般的气势。

银光闪烁、叮叮当当声中,一条条人影就在她的粉拳玉腿下或倒或飞,惨叫连连。

两个苗家随从不忍卒睹地扭过头去。

……

“这是订金,那是门,你选!”

很难选么?

叶小天捏着下巴,看看桌上的银两,又看看四周没人,他果断地揣起银子,走向大门。

叶小天鬼鬼祟祟的刚绕过一条抄手游廊,就和屋子里跑出来的一位客人撞了个满怀。

这位客人衣衫不整,神色惊慌,他听说有个女人来闹场子,一时也不知是不是自家婆娘,安全第一,逃命要紧,不想才一跑出房子,就和一个身着女装的青年撞在一起。

那客人急忙自腰间摸出一锭一两重的银元宝,往叶小天手里一塞:“给,钱我付过了,走了啊。”说罢举袖掩面,落荒而去。

叶小天呆了一呆,往左右一看,没人!他马上心安理得地把银子揣进腰包,加快了步伐。

叶小天抄着院中小道儿,一路有惊无险,眼看大门在望,兴奋之下急忙加快了脚步。

堪堪赶到门口,斜刺里突然杀出一个银光闪闪、叮叮当当的姑娘,恰与他同时走到门前。

“嗯?”叶小天与展凝儿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生起几分狐疑。

叶小天心想:“这家相公堂子里居然还有女人,莫非这里水旱两路的生意都做?”

展凝儿心想:“又是一个没羞没臊的臭男人,有手有脚做什么不好,居然做皮肉生意。”

两人鄙视了对方一眼,齐齐迈出脚去。

前脚刚刚迈出门槛,忽又觉得不对,二人不约而同地再度停下,扭头看向对方,借着门口悬挂的灯笼,二人看清了对方的模样。

叶小天看着展凝儿:这姑娘面如满月,眼亮眉长,珠圆玉润,却又不失水灵俏皮,这小模样儿……好面熟啊。

展凝儿看着叶小天:眼睛灵动有神,尤其嘴唇形状秀美,真是让女人见了都要嫉妒几分,难怪能在相公堂子里做皮肉生意。

唔……不过……我好像在哪儿见过他……

“啊!是你!”叶小天和展凝儿不约而同地认出了对方。

“这个杀千刀的,摆了我一道,还让我在徐公子面前丢丑,如今终于落到我手里了!”

展凝儿火冒三丈,马上伸手拔刀!

叶小天当机立断,随即双膝一屈!

“不要啊!英雄!”叶小天“卟嗵”一声,果断地跪倒在展凝儿身前,抱住了她的大腿。

展凝儿的娇躯顿时一僵,虽说她风风火火有点男人婆性格,可她还真没被男人沾过一手指头。

以前的展凝儿就没拿自己当女人,也没哪个男人敢招惹她。

如今她迷上了徐公子的温文尔雅,有心托付终身,却也是发乎于情、止乎于礼。

展凝儿固然懵懵懂懂的不知情爱滋味,徐公子那种方正守礼的君子自然也不会及于乱。

今天突然被人一下抱住大腿,展凝儿不免有些发慌:“你……你快放手!”

叶小天心道:“这姑娘凶狠得紧,我若放手,她顺手给我一刀,我就死翘翘了。我这样抱着你,你动刀就得溅一身血,哪个女孩儿不爱干净,嘿嘿……咦!好有弹性,好结实呢。没想到这么一个假小子似的女子,身上竟然还有一股子很特别的香味儿……”

“你往哪儿摸呢?”展凝儿又气又羞,抬腿一踢,叶小天“哇”地一声惨叫就飞了出去。

好在这姑娘大腿酥软,一时使不出力气,要不然叶小天这一下骨头都得断上几根。

展凝儿拎着刀,慢慢走到叶小天身边,把刀往他脖子上一架,似笑非笑地道:“山水有相逢,小子,你没想到还有遇到我的这一天吧?”

叶小天干笑道:“是啊,我和姑娘……还真有缘。”

展凝儿脸色一冷,咬牙切齿地道:“还从来没有人能把本姑娘耍得团团转,你小子有本事啊,嗯?今天你既落到我的手中,说吧,你想怎么死?”

展凝儿手臂一挥,刀锋高举,叶小天忽然闭上眼睛,仰起头来。

清亮的月光照在叶小天的脸上,他的眼睫毛轻轻地眨动,似乎就要流下泪来……虽然始终也没流出泪来。

叶小天用极悲凉的语气道:“难道姑娘就不想知道我当初为何欺骗姑娘,如今又为何出现在这里吗?”

展凝儿的刀蓦地定在空中,凶巴巴地道:“这我倒是听那姓杨的说过,不是你与人家府上的婢女私奔,被人一路追杀么?当日我怎么只看见你,不曾看见与你私奔的那个小女子?”

叶小天叹了口气:“姑娘你有所不知,其实我也是那人家的仆佣,我和娘子从小青梅竹马,双方父母就为我们定下了亲事。谁知多年以后,我那青梅竹马的小妹子出落成了一个俊俏大姑娘,老爷竟然起了色心。”

叶小天唏嘘道:“他都六十九岁了啊,却硬要棒打鸳鸯,夺我所爱!我的父母因为年迈,已经辞工返回故里,只剩下我一个人在杨府里做事。再说我一个奴仆,拿什么和老爷争?”

女儿家最重视的就是自己的终身大事,以己度人,最痛恨的就是有情人不能终成眷属,而那棒打鸳鸯的恶棍,自然也就成了她们最痛恨的对象。

叶小天料想这位彪悍的姑娘虽然有些男子性格,可女儿家的本能还有,一听这话必然站在自己一边。

果然,展凝儿听了这话,登时生起同仇敌忾之心,说道:“于是你就带了那女子私奔?嗬!倒是有种!”

叶小天道:“我若只是与她私奔,岂不害了岳父一家么?岳父虽已过世,可岳母还在,我那娘子还有一个年仅四岁的妹妹。我如果要走,就要带她们一起走!”

叶小天仰起头来望空一叹,辛酸地道:“如今,我上有十八岁的岳……几十岁的岳母,又有年方二八的少妇,还有一个年仅四岁的小姨子。我当初只是想借姑娘的势力,引开那些追兵以便逃出城去。不管怎么说,总是我冒犯了你,如果你要杀,就动手吧!只是……请你杀了我之后,去一趟城西土地庙,替我给娘子捎句话儿……”

叶小天低下头,哽咽道:“你告诉我那刚刚拜过天地的娘子,让她忘了我,找个好人家就嫁了吧。要不然……姑娘你杀我一人,实是杀了我满门老少啊。”

展凝儿慢慢地掣回刀,“嚓”地一声还刀入鞘。叶小天头不抬,眼不睁,竖起耳朵听着,听到还刀入鞘声,心中顿时一宽。

展凝儿伸出手,往叶小天肩上一拍,大声赞道:“好样的!不舍所爱,有情有义!带着娘子全家私奔,有担当!虽然我被你利用了一回,那也是你的机智了,看在你有情有义有担当的份上,这一次我就放过你。”

叶小天大喜,连声道谢道:“多谢姑娘,姑娘你一看就是一副菩萨心肠,果不其然……”

“等等!”展凝儿上下看他几眼,狐疑地道:“你在这儿干什么?还打扮成这副死德行。”

叶小天一呆,这件事还真不好解释啊……眼看展凝儿目光灼灼,她身后那三个男人虎视眈眈,叶小天把心一横:“罢了!也只有承认这个恶心吧啦的身份,才能解决眼前之危了。”

叶小天主意已定,马上轻轻垂下头,先是欲言又止,继而面带娇羞,依稀就有了几分风铃儿哥哥的风范。

“噫~~~好恶心!”展凝儿突然明白过来,赶紧在身上使劲地擦那只拍过叶小天肩膀的手。

叶小天轻移莲步,檀口轻启,右手捏个兰花指,柔声道:“姑娘你……”

展凝儿如遭雷击,连退三岁,浑身鸡皮疙瘩都冒了出来:“你别过来!你……你站远点说话。你怎么干起这种没廉耻的事儿来了?这才几天功夫啊,你连说话举动都成了这般德行。”

叶小天垂下头,轻轻捻着衣角儿,脚尖儿在地上划着圈圈,含羞带怯地道:

“唉!一大家子人要养活,在下又不忍娘子受苦,自己又无一技傍身,也只好……”

展凝儿瞧他比自己还女人的样子,真是受不了啦,她激灵灵打个冷战,赶紧道:“停停停!你不要说了,真是受不了你。”

展凝儿转过身,瞪着她的表哥,凶巴巴地道:“安南天,你身上还有多少钱,都拿出来。”

安南天不情不愿地摸出钱袋,道:“今晚我也没带多少钱……”

他还没说完,钱袋就被展凝儿一把抢了过去。

展凝儿想把钱袋递给叶小天,手刚伸出去,就又缩回来,轻轻向前一抛,钱袋正好落在叶小天怀里。

展凝儿道:“拿去,先解眼前之难。父母给你这副大好身躯,你岂能如此轻贱,怎么也要寻点正经营生做。我住城南悦来客栈,要在本县待上几个月呢。你若实在寻不到生计时,可去那里找我。”

展凝儿说罢,迈开大步,气宇轩昂地走了出去,两个苗家大汉连忙紧随其后。

安南天走过叶小天身边时,忽然站住,上下看他几眼,脸上露出一丝满意的笑容:“嗯!还真不错。风铃儿不仗义啊,有了新鲜货色也不跟我说一声。嘿嘿嘿,小兄弟,你要是缺钱花了,可以来找我,我也住悦来客栈。”

叶小天:“啊?”

安南天向他轻佻地挑了挑眉毛:“你懂得!”

安南天追着展凝儿去了,叶小天站在原地想了想,突然打了一个寒噤,急忙高抬腿、轻落步,走出大门,溜之乎也。

叶小天回到山脚时,天已经全黑了。

等他爬山时,抬眼望去,远山层叠,尽是一片或浅或深的墨色,好在天上有一轮大大的明月,遍洒清霜于地,近处倒还看得清楚。

天性乐观的叶小天早忘了一切烦恼,他捏了捏袖中的两枚银元宝,又摸了摸搭在臂弯里的那套质料极好的女人衣裳,嘿嘿一笑,爬山的速度更快了。

快到土地庙时,叶小天忽然停住了。旁边有一条山溪,小溪并不宽,如同一条银光闪闪的玉带,在这玉带之上,站着一个背竹篓的少年。

少年只有十四五岁年纪,还很稚嫩,但身体已经比许多成年人健壮了。

他背着竹篓,左手举一枝用干枯的芦苇扎成的火把,右手持一柄两尺长的细刃尖刀,挽着裤腿儿站在溪水中。

如此画面令叶小天大为好奇,但他马上就明白这少年在干什么了。

少年在潺潺的流水中缓缓走动。

忽然,他手臂一翻,寒光一闪,那柄尖刀便劈入水中,溅起一抹水花。

他提起刀时,刀上已经挂了一条肥鱼,刀刃深深刺进鱼的身体。

肥鱼摇头摆尾,可是不等那肥鱼从刀下挣脱,少年就麻利地一扬刀,将肥鱼准确地甩进他肩后的背篓。

叶小天见此情景,不由“啊”地一声轻呼。

他知道用网捕鱼、用鱼杆钓鱼,他还知道有人用鱼叉叉鱼,可是用刀扎鱼他还是头回看见。

这是何等独特的捕鱼方法,又是何等敏锐的眼力、敏捷的身手!

听到惊呼声,少年急急转身,手中火把仍然稳稳地举着,锋利的刀已横在胸前。

叶小天打声招呼:“嗨!我叫叶小天。朋友,你好高明的捕鱼本领!”

少年注视他片刻,眸中露出笑意:“这个捕鱼的法子,是我跟山里部落学来的。”

叶小天心念忽地一动,他现在虽然有了钱,却因为天太晚,什么吃食都没买到。如今看见这少年捉鱼,叶小天忽然想到一个以物易物的法子。

叶小天扬了扬手臂上搭着的衣服,对那少年道:“小兄弟,我用这套衣服换你的鱼,怎么样?这可是上好的丝绸。”

少年摇了摇头:“这不是干活的人该穿的衣裳。”

叶小天道:“可以等你成亲的时候,送给你的新娘子嘛。新娘子怎好穿粗布衣裳?穿上一身柔滑的丝绸,那才漂亮!”

少年的眸子亮了一下,他趟着河水走上岸,却本能地和叶小天保持着一段距离,这是猎人们特有的习惯。

少年将火把插在一旁松软的草地上,把竹篓一倒,里边有五六条肥鱼,每条都不小。

少年折断几根柔韧的野草,麻利地编成绳儿,从鱼腮穿过鱼嘴,将四条最大的鱼串了起来。

少年把剩下的鱼装回鱼篓,这才把草绳串起的鱼递向叶小天。

叶小天愉快地把那套衣服递过去,少年摇摇头:“鱼送你,衣服我不要。等我娶媳妇儿的时候,我会挣钱给她买几匹丝绸,做新衣服。”

说到这里,他的嘴角微微地翘起来,显得有些倔强,也有些骄傲,但是给人一种非常诚恳自然的感觉,没有一丝令人反感的狂妄,叶小天一下子就对他产生了好感。

叶小天想了想,又摸出一锭小小的银元宝,摊在掌心:“你不要衣服,我也不能占你便宜。我用银子买,借你的刀,把它劈开。”

少年淡淡地道:“不必,我说送你,那就送你!”

叶小天慢慢地收紧手掌,点点头道:“好!今天你这四条鱼,就当是我欠你的一份人情。来日若有机会,叶某定当报答。”

叶小天看到了他眸中的那抹笑意,大声道:“此间无龙,空有屠龙之技,自然没有用处。若是老天能给我一个大展身手的所在,嘿嘿,我捉起鱼来,可是连刀都不用!”

叶小天哈哈大笑,提鱼登山,漫声道:“小兄弟,读过书没有?这就叫天生我才必有用!”

少年没有回答,微微一笑,趟水入溪。

叶小天循山路而上,走出十余步忽然想起一事,转身一看,见那少年举着火把,与他已经相距二十余步之远。

叶小天高声问道:“喂,小兄弟,你叫什么名字!”

“华云飞!”远远的,少年的声音传来。

叶小天点点头,自言自语地道:“华云飞么,倒真是个好名字。不过……比起来还是我取的名字好啊。你就是再能飞,难道还能飞出天去?”

庙里生起了一堆篝火,水舞盘膝而坐,一手撑在大腿上,托着粉腮,若有所思的样子。

此时天色已经很晚了,但水舞并没有到庙前去张望,她就像等候晚归丈夫的一个小妇人,安静地坐在那儿等着。

这一路的坎坎坷坷、同甘共苦,早已使她对叶小天完全地信任,绝不担心叶小天会弃她而去。

听到脚步声,水舞霍然抬起头,一眼看到叶小天,眸中便露出欣喜。

“瑶瑶,快起来啦,小天哥哥回来了。”

瑶瑶被水舞拍醒了,一骨碌爬起来,眼睛还没睁开就嚷道:“小天哥哥,你回来啦。”

叶小天提着鱼,挎着衣掌走进来,笑道:“嗯!我回来了。瑶瑶快饿坏了吧,来来来,咱们吃鱼。”

“哇!”瑶瑶看清了叶小天手中的肥鱼,蓦地瞪大了眼睛,露出一副馋涎欲滴的样子。

水舞看到叶小天臂弯里搭着的女人衣裳,很是纳罕,但眼下显然不是盘根问底的时候,她温顺地接过鱼,低声道:“我到溪边去收拾一下。”

叶小天道:“黑灯瞎火的,有什么好收拾的?直接用树枝穿了,放在火上烤吧,等鱼肉一熟,那鳞也就脱落了。”

鱼很快就烤熟了,虽未加任何佐料,连盐都没有,却是鲜香无比,腥味也只一点点。

三个人都饿得狠了,可水舞依旧严格按照淑女的要求让瑶瑶进餐。她们吃得慢,叶小天也只好放慢速度。

水舞细心地帮瑶瑶挑着鱼刺,对叶小天道:“叶大哥,方才那套衣服,是怎么回事?”

“这个……”叶小天有些为难了,今天的场面太逊了些,怎么好对这丫头说出来,一家之主的威信可不能就这么轻易丢了。

叶小天好象被鱼肉烫了似的,含糊不清地道:“哦,你说那衣裳啊?呵呵,做工质料都不错吧?晚上你试试,若是大小合适,就送你了。我身上还有二两银子和一袋散钱呢,省着用,都够咱们大半年的开销……”

薛水舞的脸色微微变了,她看得出叶小天是有意岔开话题,这女人衣服究竟是怎么来的,水舞在刹那间,脑海里便已想象了许多画面。

她把挑好的鱼肉递给瑶瑶,起身走到内室门口,小腰身一扭,回头对叶小天道:“叶大哥,你来一下,小妹有话说。”

叶小天到了内室,薛水舞压低声音,紧张地问道:“叶大哥,你抢劫女人了?”

叶小天一呆,急忙摇头否认:“怎么可能,我会做那么没品的事么?”

薛水舞松了口气,道:“那……你的银两,还有那套女人衣裳哪儿来的?就算你今天找到事做了,也不会……有人以女人衣裳抵工钱吧?”

“这个……说来话长……”叶小天想起今晚的事,着实有些尴尬。

水舞疑惑地看着他,叶小天无奈地摊了摊手。

水舞的眸子蓦然张大,失声道:“啊!我明白了!”

叶小天奇怪地道:“你明白什么了?”

水舞的神色古怪起来,眸中隐隐有泪光闪动:“叶大哥,没想到你为了我们,居然连这种事都肯做。我……我真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了,叶大哥,你没必要这么委屈自己……”

叶小天讷讷地道:“你……你不会以为我……”

水舞不敢揭他疮疤,生怕伤了他的自尊,赶紧打断道:“叶大哥,你不用说了,我明白,我心里都明白。不管别人怎么看你,我都不会看不起你的。叶大哥,你明晚……不要再做了,我就是饿死,也不能让你再这么委屈自己。”

叶小天张大嘴巴,半晌才讷讷地道:“你……你以前真是跟着你们家小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吗?”

水舞幽幽地道:“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便什么事都不知道吗?其实那些使相千金、富家小姐开手帕诗会的时候,谈诗论赋的少,基本上都是在说男人和有关男人的一些事……”

叶小天以手扶额,无力地呻吟道:“事情根本不是你想的那个样子。实际上,是我今天去找工,傍晚的时候脚有些乏,便在一户人家的门槛上歇脚……”

眼见不能瞒了,再瞒就要被人看得比吃软饭都不如了,叶小天如何能忍?他只好把事情一五一十地说给薛水舞听。

薛水舞越听眼睛瞪得越大,叶小天说完后,薛水舞突然背转身去,双手捂住了脸庞。

叶小天看着她不断耸动的肩膀,自嘲地道:“很可悲是不是?其实也没什么啦,我连根毛都没损失,还顺手拿了他一点东西。谁叫他不开眼,敢把我当成那种男人?你放心,当时天色昏暗,他未必记得我的模样,再说为了二两银子,他还能满城的寻我?我这几天当心些就是了。”

薛水舞依旧耸动着肩膀,叶小天看了心里忽然有些感动:无怨无悔的付出,其实已经在不知不觉间掳获了她的芳心,不是吗?

叶小天走上前,温柔地扳过薛水舞的肩膀,拉开她捂住脸庞的小手,正想温情地替她拭去泪珠,却愕然发现薛水舞忍笑已忍得满面绯红。

叶小天又好气又好笑,瞪了她半晌,才凶巴巴地道:“很好笑吗?”

薛水舞急剧地喘了几口气,刚刚缓和了情绪,可眼神一跟他对上,顿时又忍俊不禁,急忙背转身去,肩头不住地耸动起来。

叶小天哭笑不得,想也不想,便是一巴掌挥了出去。

“啪!”一记响亮的脆声,水舞的翘臀挨了一巴掌。

薛水舞“啊”地一声轻呼,跳转身来,吃惊地看着他,一抹在夜色下有些深的红色,迅速爬满了她的脸颊。

叶小天一巴掌拍下去,心里也是一惊,但见薛水舞除了吃惊并无恼怒的意思,他心中又是一宽,赶紧故作愠怒地道:“我这么狼狈,说到底还不是为了你们?还敢笑我!”

叶小天背起手,昂然走了出去。一出内室,叶小天背在身后的手指就轻轻捻动了几下,呀!弹性绵绵,香软怡人,真是爱死这种感觉了。

薛水舞双手捂着屁股,吃惊地看着叶小天的背影,久久说不出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