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童子说着说着，就抹起了眼泪。

安常不清楚小童子为何哭泣，看向那个杂役，冷静地开口道：“你接着说。”

“是。”杂役颔首，道，“有一日集会，大概就是皇上出发春狩后的那几天里，崇阳大人坐在庭院前的椅子上对我们这些家丁坦白道，多年以来他的身体状态都不尽人意，让我们忙前忙后照顾了这么多年，他很感激我们的照料，当时可感动了，没想到，崇阳大人后面一句话居然是……居然是……”

这会子，杂役也有些凝噎。

安常等着他们继续说下去。

只见小童子忽然哭出来，接过话来：“大人说，他的病还没有好，他也不知道自己还有多少时间，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离开了，他想在有生之年看见我们都好好的……”

安常听着很惊讶，但是面色依旧沉稳：“你们是怎么离府的？”

杂役答道：“崇阳大人把我们这些老家丁都陆陆续续放了，给了我们好些赏银，不仅让我们解除了奴藉，还帮我们安排好了日后的生活……崇阳大人说，希望自己在众人的记忆里是鲜活健康的，他不希望破坏了自己在众人眼里的形象，所以请大家毫无顾忌地离开。”

“大部分人虽然不舍，但是看在崇阳大人一片好意的份上，有些人还是动摇了，我、我也跟着第一批杂役们离开了。”杂役有些愧疚地说道。

安常看向崇阳的侍读童子，问道：“那你呢？”

童子答道：“小的与崇阳大人朝夕相处，不愿意离开崇阳大人，想要留下来，但是……但是大人帮助小的找到了分离多年的亲生父母，我、我也想和自己的父母在一起，后来还是大人亲自送我离开的……谁知道，再回来谢恩的时候，发现崇阳府已经空了……大人他不会是真的……”

小童子忍不住又哭了起来。

安常对于孩童的哭声有些难以忍受。

杂役扯了扯小童子的衣襟，示意她不要在将军面前哭泣，小童子抽抽搭搭地止不住了哭泣，用衣袖抹着自己的泪水纵横的脸庞。

安常看着他，心中不知是何滋味，孩童的感情最为真挚，他这样毫不掩饰地表达着自己对崇阳的担忧之情，说明崇阳曾经待他定是极好的，如果崇阳是别国刺客的话，又为什么要这样真心地善待崇阳府中的下人们，甚至帮他们安置余生呢？崇阳……隐藏的这样深？

“好了，事情本将军差不多都已经知道了，你们下去吧。”安常轻叹一口气，下了逐客令。

小童子半跪着立起身来，问道：“将军，请问崇阳大人是不是出什么事了？他……”

杂役也跟着问道：“崇阳大人他……”

安常低声道：“崇阳大人突然失踪，具体事件我们仍在调查中，希望你们别对外宣扬，到时候，自然会给大家一个说法。”

“那，多谢将军了。”杂役和童子齐声说道，磕头在地。

安常走回自己的座位，道：“你们先回去吧。”

管家和侍卫把两人带下去了，留下安常一个人待在书房内。

安常想了想，提笔把这一日的所见所闻都写了下来，吩咐侍卫把这信快马加鞭给皇上送过去。

不知皇上会作何感想，或者说，皇上是否已经想到了这样的结果了？那么，皇上是否已经有了对策呢？

安常有些心烦意乱。

回到孤寂的房间里，安常兀自卸下了铠甲，躺在了冰冷的床榻之上，翻来覆去地怎么都睡不着。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第二天醒来的时候，他回想起自己夜里恍恍惚惚还留下的梦，心中一片寒凉。

涵元十五年。

那年，他们几个都不过八九岁的模样。

正值秋冬之际，皇宫中却依旧繁花掩映。

向来瞧不起当今皇上的前二皇子领着一帮小弟们占据着御花园风景最美丽的一角，而小安常只能陪着小唐轶默默地蹲在一个小角落，远远地望着与二皇子殿下打成一片的孩童们在愉快地嬉闹，眼中无限渴望。

用厚厚的外衣包裹起来的小安常站了起来，挡着同样被绒毛外衣包裹的小唐轶的面前，隔绝了唐轶与二皇子等人的视线，对唐轶说道：“殿下，你冷不冷？我们就不要待在这里了，我们去宫殿里找崇阳吧，我们去看看书……”

小唐轶顺着安常的手拉了起来，心中沮丧，道：“我不冷……可是……我不想看书啊……我也想和他们一起玩。”

小安常无奈地撇撇嘴，就他们孤零零的两个人怎么玩得起来呢？崇阳弟弟身子向来柔弱，原本就很少陪他们在户外游走，更不能奢望他来了。

小唐轶的眼睛里流露出浓浓的失落，安常没有办法，只能妥协道：“这样吧，要不，我们也求娘娘，把那个小蹴鞠拿出来给我们玩玩……”

小唐轶点点头。

小安常牵着唐轶往唐轶母亲居住的宫殿跑去。

在秀华宫中，唐轶的母亲钰答应只是居住在侧殿的小主。秀华宫都是由另一位份位较高的秀嫔娘娘掌管，而这个秀嫔娘娘不仅自己膝下无子，而且还十分讨厌小孩子，所以唐轶每回经过秀华宫的大门都十分惧怕被秀嫔娘娘看到。

两个孩子在秀华宫的门外偷偷摸摸地探头往里瞧，确定秀华宫的大庭院中没有秀嫔娘娘的踪迹后，才相携着快速跑了进去，往唐轶的母亲钰答应的院子跑去。

唐轶的娘亲钰答应看到两个孩子气喘吁吁地跑进了东院，面上有些嗔怪，忙搁下自己手里头的暖壶，塞到孩子们的手中，又吩咐宫人们拿热毛巾来，给两个孩子擦擦脸。

今年的冬天这样冷，却迟迟没有下雪。

小唐轶一边任由宫人帮着自己擦脸，一边问道：“娘亲，轶儿想要拿一只小蹴鞠玩，可以吗？”

小安常的眼睛里也充满了渴求和期待。

钰答应想了想，看着两个孩子轻轻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