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看了那金黄色的鲜梅糕,甚是高兴,用银镊子夹了一块,先尝了,连连点头,说道:“嗯,这味儿和寻常的糕点确实不同,咸津津的,倒是开胃,以往咱们吃得都是甜糕,吃多了确实腻味,猛然间来个咸的,有趣儿!你真是又巧又有心。”
宣绿华连连自谦,一边和太后说话,一边打量着她。
太后妆饰倒是简单,不过是寻常样子,暗紫色的宫装外,披了层银灰色的薄纱,软软的飘着,整个人如同罩在了烟雾之中。只是她虽然已是太后,但看起来保养得宜,甚是显年轻,也不过四十左右的样子,眉目如画,发髻之上并无太多首饰,只插了两枝镶猫儿眼的牡丹凤凰银簪。
但就是这么简单的妆容,素淡的打扮,却有一种莫可名状的威势,让人看一眼,就心生敬畏。
想来,这就是所谓的不怒自威吧。
太后这个屋子里极是暖和,却不见一丝炭火气味,反倒是有种细细的幽香,让人在暖烘烘的气息里,还能精神抖擞。想来,这便是传说中的兽金炭吧,相比宣绿华烧的那个黑炭,真是不可同日而语。
可是宣绿华四下都没看见炭火的痕迹,一问,才知道,这炭火是烧在榻下和墙壁之中,如此,既不见炭火,却又温暖,虽然如此烧炭略微奢侈了些,只是太后为天下至尊至贵,便是再靡费些,谁又能说什么呢?
不过皇后宫里头也烧着兽金炭,只是香气比太后宫里浓郁许多,不似这般清幽。或许,是皇后年轻,更喜欢浓些的香味吧。
聊了好一会儿,汾阳王在一旁听着,眼睛眨巴眨巴地,看着那盒鲜梅糕。宣绿华这才反应过来,为何太后总是不提给汾阳王吃呢?
太后喝了一口茶,悠悠地说道:“来,凌儿,你也尝尝宝林的手艺!”
汾阳王这才兴冲冲地下了椅子,来到食盒前。侍女小心地夹了一块,送到汾阳王嘴边,手却衬在汾阳王的下巴处,真是伺候得无比精细啊。
汾阳王连着吃了三块,很是开心,还闹着要吃,太后道:“凌儿,不要贪嘴,先喝口茶,润一润,这些糕又不会飞掉 ,你急什么?”
宣绿华看着汾阳王有些不开心了,便笑道:“汾阳王年纪小,吃到喜欢的东西,就会想着一直吃,我小时候也是这样,可惜,那时都没什么可吃的。”
太后道:“怎么?宣伦的境遇竟然如此之差吗?他好歹也是宫内省造办处的官员啊!”
宣绿华骤然回过神,知道说漏了嘴,赶紧描补道:“父亲俸禄不高,家里好几口人,便很是节俭,是臣妾有些不懂事了!”
太后点头笑着:“宣伦是个清廉刚正之人,哀家也知道,想来不会做些背地里的事情,你不必替他掩饰。他倒是养出一个好女儿,你上次送来的八珍糕,真是很好,哀家让膳房也做了,一直吃着,汾阳王确实胃口开了很多,只是全是甜的,便有些絮了。”
宣绿华道:“所以臣妾便专门做了咸的糕点,就是怕宫里吃的甜食太多,众人都腻味了,尤其是孩子们,更喜欢新鲜口味,一试,果然好。臣妾瞧着汾阳王的个子似乎比冬日太液池遇见时长了些,略略胖了,真好!”
这种话,太后最爱听,她连连点头:“是吗?哀家倒是没看出来,可能是日日就在一起,也就看不见变化了。不过,凌儿读书很用功,现在都已经开始学《论语》了呢!”
宣绿华吃了一惊,汾阳王如此年幼,身子又弱,却早早开始了学业,这孩子受得如此拔苗助长吗?她甚至觉得,汾阳王这么瘦弱,只怕也是压力太大、伺候得过于小心所致,外面的孩子谁像这样?不还是健健康康地长大了!
可这些话,宣绿华无论如何也不敢跟太后说,只是有些心疼地看着汾阳王,这孩子身子小小的,却坐在一个巨大的紫檀木书桌前,桌上磊着满满的书,一边摆着厚厚一叠纸,全是他写的字。汾阳王小小的脸蛋,尖尖的下巴,一双清澈的大眼睛里,满是忧郁。
唉,汾阳王似乎比几个月前更加内向了。
宣绿华又在太后面前说笑一回,这才起身告辞。出了屋门,路过一个屋子时,意外地闻到了一股清香,宣绿华心中一凛,透过窗纱,隐约看见屋内有人在制香。
制香,乃是宣绿华所长,她只一闻,就知道这香是以檀香为主料,里面有柏树子、香橙、香樟籽、薄荷精油和一味不知名的香料,混在一起,熏制而成,香味格外持久清新。
这个香味,宣绿华闻到过,却不敢多言,只带着云燕匆匆回到了临华院。回到屋中,闷闷地坐着,也不说话,倒把云燕和雪兰、小林子给吓到了,以为宣绿华心绪不佳,三人也不敢多说话,甚至连走路都垫着脚尖。
不多时,文太医便来回话,云燕嘱咐了他几句,只说宝林心情不好,让他注意些。
文铮来到屋里,请了安,便回复了尚服局老宫女的病情。经过太医院几位太医的会诊,果然是疫病,只是如今还不到疫病流行之际,所以并不危险,一般人若是身体康健,不与那两个病人有过多接触,并不会染病。
至于两位患病的宫人,一位病情汹汹,只怕有些不好,另一位倒还好,控制住了病情,文铮正在配置治疗疫病的方子,虽不能立得,但也十有八九了。
宣绿华问道:“卢尚宫如何了?”
文铮答道:“卢尚宫无事,只是日子清苦了些,微臣趁着这几日给两位病人熬药,得些空,搜揽了些其他人剩下的养生药材,便给卢尚宫熬了清补的药,先补一补元气再说。”
宣绿华叹了口气:“唉,卢尚宫也不知得过什么病,总是看起来亏虚得很。人老了,真是可怕可怜啊!”
文铮答道:“微臣把过脉,从脉象来看,卢尚宫是……”他说了一半,停了下来,犹豫着。
“有什么不可说得?这里只有你我,你尽管说呗!”宣绿华觉得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