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个值得培都拉民众欢喜的日子。新王登位紧接着迎娶新娘,接连的喜事冲淡了,甚至是遗忘了之前的悲伤与不快。更多的是留给众人喜悦,以及对未来美好的向往。民众的欢呼声穿过王宫厚实的高墙,在对新王后的祝福如同阳光撒落人间,遍布大典举行的每一个角落。各方前来祝贺的朝臣与外国使节皆见证了这场盛会。
为了让这样的欢乐持续得更久一些,举行一天是远远不够的。头一日的大典过后,后两日皆是安排各种庆祝节目。除了街头民众的,更多是王廷内的安排。人人都无法掩盖脸上的喜悦,举杯欢庆难得的盛会。
在如此热烈的气氛下,恐怕没人会在意混杂其中的一点小小瑕疵。在众臣的声声道贺与各大家族献上对新王与王后的新婚贺礼之后,竟无人发觉原本应该第一个站出来道贺词的那人并未出现在现场。无人发觉,也无人提及,更无人提醒。
但王座之下人头攒动已经足够。并不会因为一人的缺席而倍感冷清,甚至可以更自在些。
被遗忘的那人终究是无法出现在此地的。因为病痛折磨而无法出席是最佳的选择。作为新任的王也认同了这一决定。
“毕竟他已年迈,不易长途奔波。”雷亚诺表示理解。
身旁的娜塔莉接着道:“那也不该一个人都不到吧。”
唯有小林姆小声辩解道:“陛下,您忘记他们家的其他人都未回来过呢。”他小心谨慎地回答,还是惹来雷亚诺一记冷眼。周围耳尖之人,怎不听出其中意味。不仅仅是那个家族的名字成了禁忌,就连相关也是。
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宫内的侍从也将那个词从之后宴请的宾客名单上划去。但麻烦并不会因为划去一个词就真正消失。
既然赶不上第一日的大典,第二日的晚宴舞会有人还是勉强赶上了。
当妮莎匆匆出现在宴会大厅的门口,却被生生拦下。第一次遭到这样的冷遇,一时让她无法应付。虽然她也知道,自己家族已经成了不受欢迎的人。但她还是坚持代替父亲来参加这场盛会。
拦阻的人当中还是有认识她的人。
“望小姐原谅,实在是职责所在。”那位门卫也是无奈,毕竟妮莎的名字并未出现在名单上。
“我不相信雷亚诺,陛下,会不将我的名字写上。”妮莎还在顾念最后一点感情。
宴会厅内开始传出悠扬的乐曲声,舞会已经开始。甚至还有嬉闹的嘈杂声直灌入她的耳朵。原本她是多喜欢参加这样热闹的聚会,但此刻她恨不能立刻转身离开。为了家族的颜面,她必须要隐忍。
“对不起,发生什么事了?”一个细细弱弱的声音在妮莎身后悄声道,直把人吓一跳。妮莎回过头,见一个瘦高的年轻男子紧抱着捆扎整齐的书卷。那张不怎么精神的脸被长刘海遮住大半,所幸的是一双眼睛够大。
“尤塔大人,是这位小姐想参加宴会,但邀请之列并未有写。”
“我认识她,她是莫迪家的妮莎小姐。你们怎么会漏了她呢?”尤塔颇为耿直的回答让门卫瞪大眼,一脸惶恐。“难道我说错什么了?”
“大人没说错。是因为……”那门卫不知该如何回答。
“恐怕他们是不敢让我进去,怕扰了新王与王后的雅兴。”妮莎冷哼着。
这的确是让人为难之事。
明了其中道理后,尤塔也面露难色,正思索着换个什么办法来解决。
“不如让我带这位小姐进入吧。”另一个声音带着清爽与自信,从尤塔身旁走过,到妮莎身边伸出手来,“如果妮莎小姐不介意的话。”
“西蒙你?”尤塔张大嘴,见自己弟弟毫不避讳地带着妮莎推开那扇宴会厅的大门进入。忽然,他意识到,自己与西蒙相比,的确西蒙更容易处理这种棘手之事。因为自新王登位,被父亲寄予厚望的弟弟就成为新任命的宫廷侍卫长,在雷亚诺的身旁尤为信任。如果他能带妮莎进去,那是最好不过的。
想到这里,尤塔也不再担心。虽然有些失落,但也能足够放心离开,去行使自己的职责。与枯燥的纸笔书卷相伴,好过与各种纷扰争斗纠缠。
虽然妮莎被西蒙好心领入宴会厅,但也仅仅是进入而已。因为年轻俊朗的新侍卫总长太吸引人的目光,而她身份的芥蒂,总会被其他涌来的不善与渴望的目光拥挤到墙角去。
不过,她原本就不指望自己现在还能被厚待,她还是很感谢西蒙的帮助。眼下只求自己能安安静静地待在角落里,完成这一晚的任务。比起在这里勾心斗角,其实她更愿意回莫迪郡陪伴自己的老父亲。即便是只有父女俩的冷清夜晚,也比这里的喧闹与冷漠要温暖数倍。
在嘈杂与无人相伴的舞会中,妮莎好像也逐渐适应过来。她无聊地抚摸着缠绕手腕的红绳上那颗小小白石子。温润光滑的触感可以片刻安慰她不耐的心。
舞会中一首首曲子的完结表示宴会的尾声将近。高处王座上的两位时不时应邀在中央起舞,围拢来的众人重重叠叠,纷纷上前去显露自己。
妮莎遥遥望着人群中心感慨。不过分别数月,但已变成完全的陌生人,找不到多少熟悉,可以怀念的地方。
待最后一支舞曲响起,小林姆朝众人宣布,可以自由寻找心仪的舞伴,以免遗憾错过时机。
带着暧昧的提醒,不少人大着胆子去寻找心仪许久的爱慕者。曾经妮莎也遭遇过眼下的冷遇,但那是因为卡斯德严禁别有用心者靠近他的妹妹。这一次,没有哥哥的保护,结果依旧未有改变。
忽然想到卡斯德,让妮莎不由鼻头一酸。她忍不到最后的乐曲结束,立刻站起身离开这个令人厌烦的地方。
“不好意思,妮莎小姐。”
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她身后再次出现。妮莎不得不回头,却见是那个带她入场的好心人西蒙侍卫长。正是他再一次挽回自己的颜面。
但妮莎不愿给他带来麻烦,摇头拒绝了这次难得的邀请。
“那我可以吗?”
妮莎再次回头,却见西蒙毕恭毕敬退至远处,面前站着的是已经令她难以辨认的雷亚诺。他已脱去幼稚,甚至续起胡须,倒也多增添几分阳刚与成熟。眼睛失了原本的纯真,剩下的是当权者的锐利与敏感。
“恐怕要让陛下失望了。”妮莎还保留着一些骨气,“因为路上奔波太急,现在感觉疲倦得很。”
若是换作别家的贵族小姐,是绝对不会有半分的不情愿,哪怕是西蒙的邀请也甘之如饴。但他们两人妮莎统统拒绝了。西蒙也被她的拒绝惊得抬起头来,生怕自己主人会为此而生气。
没想,雷亚诺根本不理会妮莎的抗拒,更不去介意娜塔莉就在不远处。他主动牵起妮莎的手,进入舞池中。他们俩被众人围观着,惊奇着,却没人敢靠近打搅。
“舞会还没结束,你就想离开?”雷亚诺似乎在询问是否是自己招待不周,但也像是一种质问。
“陛下原本就不想见到莫迪家的人,不是吗?”原本是禁忌的词被妮莎轻轻松松脱口而出。毕竟,在她看来自己是坦荡的。
“你不是就来了。”雷亚诺没有不高兴,还露出些许笑容。但也与以往的天真相去甚远。“我知道你会来的。只不过,没想到你没来参加婚礼大典。”
“因为路上马车坏了。多耽搁了一日的路程。”妮莎说起这个真相,不由得脸红。
“没有人修理吗?还是没更好的马车替代?”
“家里所有的壮劳力不都替陛下出征去了吗?”妮莎涨红了脸,怨声道,“农奴也没剩下几个,马车夫也年岁太大,实在做不动体力活。还要感谢老天爷照顾,今年自家的果园怕是要绝收。”
“怎么可能。”妮莎的抱怨在雷亚诺听来好像是最好笑的趣事,“妮莎,你也学会‘言外之意’了。”
“我怎么敢呢。我是希望陛下还记得莫迪家为陛下做出的牺牲。”
她看向远处同样望着她的娜塔莉,从雷亚诺的手中抽出自己的手来,对着雷亚诺屈身行了礼,又道:“承蒙陛下的邀请与关照。我依旧会与家人们在远方祝福陛下与您的新娘康健长安。”
虽说这是句常用的祝词,但从妮莎绝然离去的背影中,雷亚诺怎也感受不到原本应该属于同为家人的诚心与真情。
“王后陛下可是在注意妮莎小姐?”
不知从人群何处冒出来的坎伯尔伯爵,端着盛有鲜艳酒水的水晶杯,走至娜塔莉的身旁。
“陛下不必太过紧张。那位小姐还太年轻,也不懂得什么社交礼仪,更不会懂得政局大事。”
对于坎伯尔伯爵善意的提醒,娜塔莉没有全然理会。她转换了话题,忽然提道:“听说伯爵大人有位漂亮聪慧的女儿?”
“哦?”坎伯尔伯爵刚喝下一口蜜酒,正沉醉于其中的芳香,“没想到王后陛下如此关心微臣的家眷。”
“如果没有伯爵大人相助,我又怎会顺利坐上后位呢。所以……”娜塔莉终于收回眼神,重新投注在坎伯尔伯爵精明的脸上,“为了感谢伯爵大人,我想请令千金出任我身边的女官,如何?”
“微臣不胜荣幸。凯瑟琳也一定会万分感激王后陛下的提携。”
因为酒精的浸蚀,坎伯尔伯爵双眼紧眯,眼前的娜塔莉变得模糊又庞大。但他始终坚信自己的头脑还算清醒。即便他算到这个年轻女子的心思,但他依旧不会放过任何可以荣升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