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陈没说什么。”好半天,陆国明才扔出来这么干巴巴的一句。
陆以尧囧,无奈道:“起码说了我要转行吧,不然你怎么知道的。”
陆国明皱眉,这回是真的千沟万壑了:“知道还问。”
陆以尧没像以往那样觉得亲爹难沟通,反而觉得有趣,因为他发现自己好像捕捉到亲爹的逻辑模式了——在亲爹这里,爹就是爹,必须是威严的,说一不二的,绝对正面高大的形象。任何一点私人的柔软的不那么高大的东西,比如在友人面前的状态,都不能出现在他这个儿子面前,一旦出现,或者被窥见一点,都会让亲爹没有安全感。
所以小时候每次父母吵架,亲爹都会先把自己和妹妹赶回房间里,因为亲妈是不会给他留面子的,更不幸的是,胜利的也几乎都是樊女士,因为每次吵完架都是亲妈笑盈盈走进房间把他们两个抱出来。
小时候的陆以尧,对这样不苟言笑的父亲是害怕,待到了青春期,害怕就变成了叛逆,而现在,既不害怕,也过了叛逆期的陆以尧,再坐下来看自己亲爹,终于有了新的发现。
“吃饭了——”
阿姨的声音随着满溢的菜香飘过来。
陆以尧先一步起身,一边走一边道:“闻着味就饿了——”
语毕已经走到跟前的陆以尧,给了阿姨一个大大拥抱,然后洗手,落座。
过了好一会儿,陆国明才慢吞吞过来,坐下之后也没想说话,拿起碗筷就吃,结果刚放一块鱼到嘴里,就听见儿子道——
“对了,陈叔很厉害,他不知道我名字,也不认识我,单纯看我的长相就把我认出来了,说我和你简直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陆国明莫名其妙,想也不想就道:“老陈什么眼神,你要像我还能当明星吗,你眉毛鼻子眼睛都……咳咳咳咳——”
陆以尧原本乐呵着呢,被亲爹突如其来的咳嗽给吓着了,连忙起身绕过去帮他顺后背。
终于,亲爹的咳嗽停住,陆以尧连忙把阿姨递过来的水给亲爹喝。
陆国明只喝了一口,就摆摆手。
陆以尧见他还紧皱眉头,担心道:“爸,你怎么样,没事吧。”
陆国明终于抬头,但神色痛苦,好半天才艰难抬手指指喉咙:“卡着……鱼刺了……”
大年二十九,陆家父子难得的“天伦时刻”,夭折于一根鱼刺。
……
扎鱼刺容易,一口鱼就行,拔鱼刺也容易,医生用小木板一压你的舌头,灯一照,镊子一夹,最多两三秒的事。但不知为什么,几乎所有人在找医生拔鱼刺之前,都要先尝试一下吞咽米饭、馒头、醋等神奇做法。
有些鱼刺不粗不硬的,或许这样一折腾,也就随着哪个巧劲儿下去了,但遇上战斗力强的,只会让扎刺者越来越痛苦——比如陆国明。
到最后亲爹不得不承认,鱼刺比自己坚强,只得同意陆以尧找家庭医生过来。
事实上那时候陆以尧已经偷偷给孟医生打过电话了。
大过年把人请来,虽说是多年交情,陆国明也很过意不去,孟医生倒医者仁心,不仅没抱怨,还温和提醒,下次吃鱼别太急,注意刺。
回头趁着终于解除了鱼刺痛苦的陆国明去卫生间的时候,把难得一见的陆以尧拉到一旁,告诉他陆国明这一年的心脏状况不是很好,主要原因是长期疲劳得不到休息,其次就是性格爱生气,也会伤肝伤身,让他这个儿子劝劝,年纪大了,就别那么累。
陆以尧连声道谢,顺便给孟医生拜了年,本想亲自送他回去,孟医生说自己开了车,便没用。
送走好端端过着除夕被唤过来的孟医生,陆以尧再回来,陆国明已经坐回餐桌。
陆以尧静静看着亲爹,第一次发现记忆中那个威严的会让他倍感压力的男人,老了,而他竟然连对方是什么时候变老的,都没有察觉。
饭菜已经凉了,阿姨准备重新去热。
陆以尧借着帮阿姨的名头,不言不语把那盘鱼端走了,结果刚走到厨房那边,还没等他和阿姨说这个不用热了,就听见亲爹高声道——
“先热鱼,我还没吃完呢——”
陆以尧总算知道自己百折不回的执着是从哪里继承来的了。
第90章
冉霖已经预见到这会是一个忙碌的除夕, 但也没想到会悲催得在飞机场过。航班延误, 整个《凛冬记》路演的主创团队都被困在了机场,明天电影就要正式上映了, 他们需要在最短的时间内赶回北京。
大部分工作人员都在候机大厅里等待, 他和几个主要演员则被安排在贵宾休息室里等。路演的疲惫和飞机延误的郁闷, 打消了本就少得可怜的过年喜庆,贵宾休息室里的同行都窝在不同处的沙发里补眠, 只江沂在角落里和男友甜蜜讲电话。
冉霖看看时间, 晚上十一点。
除夕夜的贵宾休息室里除了他们,再无旁人, 冉霖挑了个距离大部队最远的靠窗角落, 窝进单人沙发里。窗外的机场跑道与往日没有任何不同, 看不出还有一个小时,便要跨入新年。
冉霖拿出手机,拨通了老妈的电话。
听筒里响了一会儿,才接, 春晚热闹的背景音里, 是老妈中气十足的声音:“喂——”
冉霖弯了嘴角, 温柔道:“还没睡?”
那头立刻大声问:“什么——”
冉霖囧,满腔柔情被打碎,也只能提高音量,一点没情调地问:“还没睡?”
“我和你爸刚吃完,”亲妈总算把电视声音调小一些,“这就准备睡了。”
这几年随着年纪增加, 父母已经不执着于守岁了,太晚休息会让他们的身体吃不消。即便冉霖在家的时候,也是一家人其乐融融,差不多到了十点十一点,就休息了,转天起床,冉霖再给父母拜年。
“你在哪呢?”吕清接电话的时候没觉出什么,等到把自家电视机调低音量,就听见儿子那边类似广播通知的声音了。
“机场呢,”冉霖实话实说,“飞机晚点了。”
吕清心疼起来:“那你就在机场过年啊?”
冉霖轻声叹息:“是啊,你儿子多可怜。”
吕清:“我和你爸天天四点就得起来蒸包子呢,钱哪有好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