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节(1 / 1)

青衣院收人是一向严苛的,能入学的最低标准就是必有秀才文身,所以连沈焱都是不折不扣的小秀才,只不过这厮乃是两年前被那郡主姐姐跟父母所逼,奋斗了一段时间考了名头,送入邯炀青衣院进学后,因为家人不在,倒是缺少了一些动力,因此学问上一直半吊子打水。

也是因此,在考学上表现不俗,又过了李瞻眼的赵锦瑟反跟他同一班。

大蜀既给女子向学,初年还是分男女的,后代代宽泛,外加太初君上大刀阔斧整改,其中一项就包括“学问之上,男女不忌。”

意思就是在做学问这件事上,男女大防是无关紧要的。

当然,尺度也有,还是不能过了朝纲道德那一层,但男女同学已经很常见。

赵锦瑟的同学就是沈焱。

对于这个安排,两人内心都是一个反应——哼!

读书是很正经的事儿,两人已经被罚,自然也没再出幺蛾子,不过赵锦瑟很招人喜欢就是了。

男子么,爱她皮囊美好又大气爽朗,女子么,喜她言语通达幽默很体贴,一时十分吃得开。

这休息的时候聊着聊着,就说到了林家的命案上。

“陈家二小姐陈妍我是见过的,一向清秀雅致,性格温良,也在那木雍学院进学,听说学问不错,向来得师长赏识,没曾想遭遇如此横祸。”

“可不是么,听说凶手手段十分残忍,我听着都觉得吓人。”

姑娘们都是读书的正经人,胆子一向不大,三言两语后就不敢多对案件本身再说什么了,倒是有人家里有官场背景,消息灵通,提到了一件事。

林家要解婚约了。

“阿,那陈家愿意?”赵锦瑟适当插入一嘴。

“自然不愿意,毕竟那大小姐都已到了喜堂,就差结拜了,通俗上来说,已然算是林家媳妇,这婚事若是散了,她日后如何自处?谁家还敢再娶?所以陈家昨晚还在闹,估计今天都要动官司了。”

不是敢不敢,而是根本不想。

这邯炀城里的富贵人家尚且规矩多,何况是官家,说到嫁娶,一个个都挑剔得很。

“其实也不怪林家如此狠绝,毕竟这事儿出得实在隐晦阴森,想起来都觉得晦气。”赵锦瑟等女陡听到不远处一些男同学提及此事,他们的见解也多一致——出了这种事,那陈家大小姐是绝留不下的,万一晦气呢?

姑娘们这边忽而沉默了,一个个神色复杂。

倒是赵锦瑟睨了这群人一眼,暗暗把这些人人家全部剔除了自己的未来结亲名单。

不是她自夸,不论家世,她觉得这些个男儿读着圣贤书却还迷着信,半点担当体贴也没有,自然一个也配不得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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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学的时候,赵锦瑟在李瞻书斋抄了收拾东西准备回家抄书,刚出书斋,陡看到隔壁书屋出了一人,可不就是傅东离!

赵锦瑟拦住了他,兴师问罪。

傅东离好像一点也不意外,从容解释:“大抵是我离开五年,老师脾性变了吧,不过你没想过为何老师对你如此另眼相看么?”

另眼相看是这么用的?

赵锦瑟皱眉,有些戒备跟狐疑,“我自然奇怪,我一新进学的学生,他为何对我如此严苛,打听过了,也不见他私收其他学子增书,莫非是想招我为关门弟子?”

“为何不呢,你毕竟聪明灵活,他爱惜你人才也不为过,越喜欢,越想磨砺你,若是你蠢笨如猪,他才懒得刁难你,是以他如此罚你,不是因为我骗你,而是你太优秀了。”

他蔚然叹息,诚恳无比。

怎么说呢,赵锦瑟是一个很有警戒心的人,看人很有一套,平常人很难糊弄他,可这个傅东离说的话实在深得她心。

诶,就是太优秀了,没办法。

当然,也不排除今日的傅东离穿了一袭白衣,玉冠典雅,淡化了他本质的凉薄清冷,加上他可以缓和语气跟眉眼,所谓君子世无双,陌上人如玉也不外乎如此了。

愣是把赵锦瑟看愣神了,回神时已然记不得要找傅东离麻烦,马上就喜滋滋起来,“那好吧,我也只能勉强接受了~不过你这是要去哪?查案吗?”

“为何要查案,我只是一介白衣。”

“那你昨天还插手了。”

“插手?昨天不是因为你肚子饿,所以我不得不带你蹭吃的吗?”

“....”

这人好生狡猾,滴水不漏。

第35章 .反推

不过赵锦瑟也有杀手锏, “哦, 你提到这个我倒是想起来了, 欠沈焱的那一笔钱翻十倍, 你我平分也得各出一百两。”

本来用不着这么多的,可恨那沈焱缺货一个, 竟说他堂堂王府子弟给的礼金怎么能跟平民百姓一样, 于是甩手给了比旁人多好几倍的礼金, 这再翻十倍就足足有两百两。

对于普通人家已是巨资, 对赵锦瑟倒是还好。

然而钱还是拿回来的。

长得好看也没用!

傅东离闻言,想了下,更加温和道:“钱财之事以后再说,咱们来聊聊这个案子吧。”

赵锦瑟要的就是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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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意思是, 你现在不主动插手, 要等都督府自己来请你?”

赵锦瑟有些惊讶,“那你为何昨日又插手了,还挺强势, 我看那林岳林大人十分为难哦。”

“那不是插手,是出面,以告诉都督府的人, 我在。”

傅东离喝着茶,神色平静, 却留意到这姑娘目光躲闪, 好像在思索什么, 嗯, 怕是已经猜到他一些过往了,却是不问,难为她耐得住。

“可是按照流程,这件案子十有八九要转移到御廷司啊,都督府犯不着上心,又何来请你相助断案。”

“看来你也晓得这些流程。”傅东离的问题不算突兀,赵锦瑟很随意就说了:“因为我怕我来邯炀又遇上什么人命案子啊,这有备无患嘛。再且说了,知法才能守法嘛,我一向都是好姑娘。”

我看你是想熟知律法好应付那些权贵刁难,要么就是有利于自己折腾人。

赵家就是一个例子。

傅东离也不说破,只吹了下杯子里漂浮的茶叶,道:“问题就在于都督府跟御廷司的司法职能素有交叉,这是君上为了避免御廷司的司法权力一家独大,导致律法为专人所用,而不能全权用之于民。但凡事有利有弊,弊端就在于职能交叉时,律法上又没有解释清楚,比如若是刑事案,但这刑事案只是百姓之间普通仇杀情杀,不涉及更高层次的利益关联,按理都督府也是可以自行调查处理的,不必转交御廷司,因为都督府本就有管理邯炀治安职权。御廷司那边唯一能发作的只是林家的官家身份,然而这次林家觉得晦气,巴不得脱身而出,并不会主动上报给御廷司,所以这案子的主动权在都督府。”

赵锦瑟懂了,也猛然推敲出一个关键,“所以都督府跟御廷司是有不和吗?”

傅东离挑眉,吐出两个字:““聪明!”

原来都督府的大都督梁荆玉跟御廷司的大廷尉左东清确实有不能相解的巨大矛盾。

政见不合?朝野党争?还是私人利益?

都不是。

赵锦瑟忽从傅东离的冷漠脸上看出了一些散漫跟不屑。

“额,莫非是儿女情长?比如两个人同时喜欢上一个女人~”

“嗯?你这不是聪明,是话本看多了。”

赵锦瑟有些尴尬,正想说自己胡乱猜的,傅东离却说:“但你说对了。”

啥?真是啊!

“若只是都喜欢一女子,而女子择一也就罢了,都是朝堂二品官员,不至于为了这个反目成仇,也该有他们的肚量,问题就在于这女子选择了左东清,却因为左东清的缘故惨死了。”

很自然,梁荆玉就记恨上了左东清,这些年一直不能释怀,而恰好两人在司法职能上有些交叉,也自然容易起冲突,不过因为都只是小打小闹,没闹到朝堂上,他人也就管不着了。

就按这个案子来说,不过是民间刑事,远达不到上达天听的地步,所以也不会有人管。

傅东离垂眸,对这种事情也没太大波动,倒是提及了尸体本身。

“身上一共有六刀,四刀在四肢手腕脚腕处放血,其中出血量最大的是咽喉跟腹部两刀,看似致命点也在这两处,但因为血量太多,盖住了伤口跟其他皮肤,一时也看不出尸体情况,不过她的双手手指指甲上占有一点点血迹跟皮屑。"

指甲血迹跟皮屑?

赵锦瑟听得很认真,听完后看了下自己的手指,下意识说:“哦,这是挠痕跟抓痕吧。”

说完她又皱眉,“六刀啊,凶手肯定带刀的,还能让陈家二小姐这么一弱质芊芊的姑娘抓挠出伤痕?”

不过一想到这六刀,她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但又说不上来。

“争执凶杀情况千万种,也不能妄下定论,具体还要等验尸后再说。”

人命关天,是要谨慎,赵锦瑟点点头,忽而又撑着侧脸好奇询问,“但你为何笃定都督府破不了这个案子,必会找你帮忙?那梁荆玉会?”

毕竟是二品大官啊,还是一方之长,找傅东离?那这人从前又得有多能耐呢?

“会,因为我是傅东离。”

傅东离的回答无比简练,赵锦瑟下意识喃喃说:“我现在对你有点惺惺相惜了。”

傅东离侧眸看她,“恐怕你想的不是什么好....”

好事情这三个字还没说完,赵锦瑟就飞快补上了一句:“都一样不要脸。”

傅东离:“...”

伤人八百自损一千,这姑娘倒也乐意。

“不过你还没回答我真正的问题哦,我的意思是——你为什么笃定人家破不了案,这案子让你一眼看穿的难点在哪里?”

赵锦瑟若是一点都不聪敏,傅东离觉得自己也未必愿意几次三番跟她坐闲雅茶楼里喝茶聊血案了。

“你觉得什么样的凶手会故意把自己杀死的死者尸体放在嫁妆箱里,让人在众目睽睽之下抬了十几条街进府门?为人做事总有目的。”

他不直接回答,倒像是徐徐诱导赵锦瑟。

这个问题让赵锦瑟好生思索了一会,吃了一块榛子饼,喝了口茶,咽下去后才回答:“一是报复,跟林家陈家有旧怨,故意杀人装尸,让林家陈家痛苦难当。”

她说完这个,自己又反驳掉了,“但这样也不对,如果是为了这个目的,杀了新娘也就是陈家大小姐才是最好的报复方式。那也有可能是第二种,本身凶手就跟陈二小姐陈妍有仇怨,杀的就是她,只是顺带膈应林陈两家。”

凶手的心态是最不好捉摸的,尤其是这种心狠手辣的人——六刀放血,也是凶残得紧。

傅东离似乎对她的回答不太满意,但也知道这是因为赵锦瑟不曾经过正经的司法刑侦调查学习。

“杀人,有预谋的谋杀跟无预谋的谋杀,有刀,六刀全在出血点,目的放血,除此之外身上没有其他显见致命伤,且把尸体装入嫁妆,这本身就需要充足详细的计划,混过他人眼线,机密行事,不太可能是临时起意的凶杀,所以可以断定这是一起谋杀。既是谋杀,自有动机。

谋杀动机也分很多种,情杀,仇杀以及相关利益性杀人。若是情杀,针对林二小姐本身就好,不宜牵连林陈两家,还是在成婚之人,当时有多少人在场?就算林家会遮掩,事后依旧会引起全程轰动。因为林家毕竟是官家,一旦案件恶劣,造成百姓不安舆论,大有可能会转交御廷司,而御廷司人才辈出,就算是朝野大官也一向不敢轻易触犯,这人不该冒这样的险,除非这人知道都督府跟御廷司不和,更深知两大部门的司法职能,知道这案子不会转过去,但这件事也只有朝野少部分人才知晓。”

对方是朝野中人吗?在朝野之人,杀人尤其是杀一个妙龄女子的手段又不该是这样的。

赵锦瑟也觉得这是私人凶杀,无关朝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