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文璟走后,于寒舟和贺文璋继续过着惬意的日子,一转眼就过去了半个月。
这一日,天气出奇的暖和,火力旺些的丫鬟甚至脱掉了棉衣,穿着轻盈地在院子里行走着。
于寒舟本是穿了棉衣出门的。才走出屋檐下,便觉风是暖和的,顿时决定了,她也要脱掉棉衣。贺文璋也想脱掉,被所有人齐声制止了。
天气这样好,再待在屋里写话本显然浪费了,两人带着丫鬟们浩浩荡荡出去玩。
外头有人在放纸鸢,是一对姐弟,姐姐将纸鸢放起来后,便将绳子给了弟弟,而后看着弟弟跑动着放纸鸢。
于寒舟抬头去看,是一只燕子形状的纸鸢。被绳子牵引着,在天空中翱翔着。
“你喜欢?”这时,耳边响起一声。
于寒舟收回视线,看向贺文璋,点了点头:“喜欢。我们使人做了纸鸢,也来玩吧?”
“好。”贺文璋点头,立刻吩咐下人,去准备做纸鸢的材料。
在外头晃了一圈,踏踏青,吹吹风,便高高兴兴地回去了。
下人们准备好了做纸鸢的材料,贺文璋让他们放着别动,自己去画花样了。
他决定自己画,自己糊,自己扎。
这样有意思的事,于寒舟当然要跟他一起。她点名道:“我要一只金鱼!鱼在天上飞!”
“我还要一只猫!就画小乖的样子,猫也在天上飞!”
丫鬟们都笑:“咱们奶奶,什么都能在天上飞,单单鸟儿不能。”
“谁说的?去,就是你,扎一只雄鹰的纸鸢。”于寒舟指着那个笑她的丫鬟道,“飞不起来才有你的好看。”
丫鬟顿时苦了脸,说道:“奶奶不如把我放飞了吧。”
惹得众人都笑。
忙了两日,终于把纸鸢糊好了,众人兴致勃勃地拿出去放。
在草坪上又见着了那日的姐弟,原是纸鸢挂在了树上,摘下来时发现破了一个大洞,飞不起来了。弟弟正在又哭又叫,耍脾气。
哭叫声如此尖锐,令贺文璋皱了皱眉。看向身后的丫鬟们,说道:“拿一只送他,叫他不要哭了。”
他们一行人,带了六七只纸鸢。其中两只是贺文璋做的,自然不能送那男孩。其余的,倒是可以匀一只出去。
“是,大爷。”立时有个丫鬟拿了一只纸鸢,过去送给那男孩了。
他们扎的纸鸢,用料都好,做得也大,颜料涂得也更鲜艳,那男孩一看就不哭了,两眼放光。
“多谢贵人。”那位姐姐忙笨拙地屈膝。
丫鬟笑着说道:“倒也没什么,只是叫你弟弟不要哭了,这天气虽然暖和了,哭起来也有风灌嗓子,哭久了难免肚子痛。”
那姐姐忙道:“我们知道了,多谢贵人提醒。”
丫鬟对她点了点头,就回去了。
贺文璋此时正带着于寒舟放纸鸢。
他从前也没有放过,此时听着有经验的下人指挥,一边跑着,一边放线。
试了几次,便试成了,他清俊的脸上挂着明亮的笑容,将纸鸢放得高高的,稳稳的,才将线递给于寒舟。
于寒舟接过来后,便继续放线,让纸鸢飞得更高。
金鱼的纸鸢放好了,她便将线递给了丫鬟,转身去拿那只猫儿的,还道:“这只我要自己放。”
“好。”贺文璋便道,站在一旁,给她进行技术指导。
下人们都离得远远的,不打扰他们浓情蜜意。人人都知道,大爷和大奶奶不喜欢人跟在周围伺候着,两人就喜欢单独待着。
谁还不爱自在呢?下人们也乐得清闲,肆意地说笑着,放纸鸢玩。
一时间,天上飞起了五颜六色,各式各样的纸鸢。
那边,男孩也将新的纸鸢放起来,笑得很开心。而男孩的姐姐,在弟弟牵着纸鸢跑远后,站在树下朝这边看过来。
天气好的时候,于寒舟就拉了贺文璋出来放纸鸢。
他们还扎了很长很长的毛毛虫一样的纸鸢,看看能不能放起来。对她这种古怪的癖好,贺文璋没说什么,丫鬟们有的怕虫子,便躲得远远的:“奶奶,您画只蝴蝶不好看吗?为何要画这东西?”
“因为它长。”于寒舟便道,“纸鸢长了,就不好放。”
说白了,找刺激呗!
丫鬟们莫可奈何,只得忍着头皮发麻的感觉,跟着上前帮忙。
也怪贺文璋画功太好,那毛毛虫活灵活现的,被风一吹,还扭动一下,离远了看,跟活的一样。
待放上了天,这条毛毛虫顿时引了不少村民围观。
“这是谁家的捣蛋孩子,居然做了这样唬人的风筝?”有上了年纪的妇人,抱着自家被吓哭的孩子,气得骂道。
天上飞着大虫子,在许多人眼里不是好兆头,几个辈分高的老人便走来,让他们不要放了。
于寒舟之前做纸鸢的时候,没想到这一茬,听了人家的不满,立刻收了线。
下人们倒是知道这回事,但是大爷都没说什么,他们自然不好多嘴。
而贺文璋,从来舍不得拒绝媳妇的要求,什么好兆头坏兆头的,如果放纸鸢能决定一年的收成如何,还要农人辛苦耕种做什么?每年在天上放纸鸢就是了。
此时被人家阻止了,他还觉得媳妇委屈了。心下决定回去好好哄媳妇,面上还持重着,说道:“是我们考虑不周了,在此给诸位赔罪了。”
又吩咐了丫鬟,待会儿一家送两包米两包糖做赔礼。
他这样通情达理,对方就不好多说什么,走了。
“我没事。”见贺文璋一脸担忧和愧疚地看着她,于寒舟好笑道:“别大惊小怪的。”不就是之前放的纸鸢不合适,不能放了吗?换个纸鸢放,不就好了?
又不是什么大事。
为了表示她没有被破坏心情,于寒舟还挽住了他的手,道:“我们去河边瞧瞧,有没有游鱼。如果有的话,捕两条上来,晚上加个鲜味。”
“好。”贺文璋轻轻颔首。看着媳妇莹白的侧脸,愈发觉得委屈她了。
等来到河边,看到清澈的河水,偶尔有鱼儿游过水草间,贺文璋心里想着,等他身体好了,不必别人,他自己下去抓鱼,现抓上来现烤,吃着一定美味。
他之前看的游记中,便有人描述过鲜烤河鱼的滋味。他记得那上面的描述,初春的河水是多么冰凉,从水中出来后被融融阳光照着,是多么温暖。再将新鲜的鱼儿开膛去脏腑,用树枝穿了,架在火上烤,味道多么鲜嫩。
“在想什么?”见他看着河面不说话,于寒舟便问他道。
贺文璋便如实说了:“我想下水抓鱼。”
“等你身子好些了,就可以下水啦。”于寒舟说道。
贺文璋听着了,不由得将她拥紧了些,低声问道:“你不觉着我下水抓鱼,很有失身份?”
他是堂堂侯府公子,想吃鱼居然还要自己亲自下水抓,那要下人做什么?
这是很不体面的事。
“不觉得。”于寒舟摇摇头,“你喜欢做什么,就去做什么就好啦。”
如果高贵的身份反而不能随心所欲地生活,在于寒舟看来,这高贵的身份也不是那么美。
两人说了会儿话,时候便不早了,在下人的提醒下折回。
天气忽冷忽热,两人只在暖和的时候出门,其余时候都规规矩矩待在屋里。待得三月份至,京城来人了,是侯夫人派来的,问两人几时回去?
本来贺文璋还想再住一段时间,但是侯夫人使人来喊,便不好再住下去了。
“我们回去吧。”他对于寒舟道。
于寒舟痛快点头:“好啊。”二哥要成亲了,就在三月份,她还要回安家看看。
贺文璋见她什么都说“好”,不知怎么,就觉得媳妇过于实心眼,简直有点憨了。忍不住摸了摸她的发顶,低声说道:“你几时也长些心眼?”
“长心眼做什么?”于寒舟仰头看着他问,目露不解:“你最疼我的,总是想方设法对我好,你说要回去,那定然是不回去不行了。”
贺文璋听她满口的信任,简直爱得不知道怎么好,没忍住箍住她的腰,吻了她一通。
两人现在常常拥吻,早已不是从前那对什么也不懂的傻子了,现在都不会把唇吻得红肿了,便是丫鬟们进来了也看不出什么。
翠珠带人收拾东西,装马车。
就听到有下人来回禀:“有位姑娘求见咱们大爷。”
“什么人?”翠珠挑了挑眉。
下人道:“姓刘,之前咱们大爷送了她弟弟一个纸鸢。”
“哦。”翠珠记起这事来了,放下手里的东西,出去见那位姑娘了。
刘姑娘手里抱着一团什么,低眉垂首地站在门口,脚下无意识地碾动着,看起来有些紧张不安。她见到翠珠出来,眼睛一亮,定了定神,行了个福身礼:“姐姐好。”
翠珠挑了挑眉,她有印象,那天见到时,这姑娘还笨拙的不会行礼,口称她们这些奴婢为“贵人”,今日便如此上道,懂得唤姐姐了。
她微笑着问道:“姑娘好。有什么事情?”
“我,我为公子做了双鞋袜。”她终于将手里抱着的一团露出来,面上泛红,“感谢公子那日照顾我弟弟。”
翠珠低头看了一眼,姑娘的手艺的确不错,在乡间女子当中算是很出挑的了,但是给贺文璋做鞋袜还够不上。
“一点小事,我们大爷都不记得了,姑娘也别放在心上。”翠珠笑着说道,没有收她的东西,“姑娘的好意我们大爷心领了,东西便带回去吧。”
刘姑娘听了她的话,脸色一白,唇颤了颤,攥紧了包裹:“我用的细棉布……”
这是她背着家人攒了许久的,也是她背着家人苦苦缝制出来的。连贺文璋的面都没见上,便被拒绝了?她不甘心。
“我们大爷要回京了。”翠珠提点她道,“一会儿便要启程,恐来不及跟姑娘说话了,姑娘回去吧。”
说完,便让人送刘姑娘,自己转身进去了。
贺文璋和于寒舟都不知道这事,翠珠压根提也没提。出了大门,正准备登车,忽然刘姑娘不知道从哪里窜出来,跑到贺文璋面前道:“公子!公子!”
翠珠等人立刻挡在贺文璋面前,将她隔得远远的。
“姑娘怎么‘又’回来了?”翠珠说道,“可还有什么事,想请我们帮忙的?”
刘姑娘手里的包裹已经不见了,她唇微微颤着,整个人紧张之极的样子,看了看翠珠,没答她的话,反而看向贺文璋,福了福身,说道:“公子可还记得我?”
贺文璋不记得她。
那日送纸鸢的时候,他只看到了那哭得厉害的小男孩,并没见着刘姑娘的正脸儿。不过,听着她的话音,贺文璋猜出一点。既不点头,也不摇头,只问道:“你有何事?”
“我请公子带我走。”说到这里,刘姑娘忽然跪了下来,眼泪也滚落眼眶,“我会洗衣做饭,会绣功能劈柴,我什么都能做,求公子给我一条活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