渐秋冲破灵镜时,大荒流红光直冲云霄,他羸弱地漂浮在大荒流。暗夜里,红光格外耀眼,他收了灵镜,身子虚弱得无力。看着漫天璀璨的星辰,他缓缓地游着,生怕惊动大荒流底下的海妖怪兽。
无力,花翠茵的身子太废了。
难以想象,他竟然回到了当初在大荒流的时间。身体虚弱的他,冲出灵镜,在大荒流里漂了很久,后来被画舫几个玩乐的歌女救了。
后来他被城主李既乐抓了,再后来,去了玉溪山恢复真身。
这是要他重新回来,改变徐凝的命运吗?
若真是如此,他愿意付出一切代价。
他抬起双手,发现双手指节被打上十个黑纹烙印,如同树枝藤条般刺青刻纹盘虬在指节,手指与手指间的黑纹连续不断。
折寿削禄的神咒吗?
太好了!
耳边有人吵闹着,他的气息越来越弱,弱到他都感觉不到自己还活着,连血脉都调动不起来。
渐秋呀,不能晕呀。
晕过去就要被李博文那个混蛋奸了……
娘的,这种得知结果后却又无能为力的绝望感,不好受。
他感觉自己完全睁不开眼睛,全身冒着冷汗,四周依旧很吵闹,好像是评书的喝彩声,人们的嬉闹声。他很想起来怒吼一声,不要再吵了,我要睡觉。
不对,不能睡……
他痛哼了一声,慢慢睁开眼睛,那少女蔓柳正在与李博文争吵,蔓柳被狠狠地挨了一巴掌。
渐秋艰难地睁开眼睛,虚汗淋漓,李博文压身而来。渐秋用尽全力地抵抗着,却如同棉花一般,软绵绵的。李博文亲吻着他的脖子,胡乱地扯开他身上的衣物与裤子,兴奋地解开自己的裤子。
李博文抓住他,胡作非为,猛地一阵狂风劲气一来,李博文扑腾地倒在地上,昏迷不醒。
渐秋喘息着,不断地跳动着体内的乾元之气。流弋那双眼睛都快掉下来,炯炯地盯着他狼藉的衣服。
混球,这么对你叔叔,你死定了……
外面轰然响起凌乱地脚步,流弋慌慌忙忙地给渐秋披上衣服,伸手扶起渐秋,道:“你没事吧。”
渐秋深深地喘气着,紧紧抓住自己的衣物,虚弱地摇摇头。蔓柳急得哭出来,关心而惊慌问道:“你你你没事吧?”
“没事,我要休息一下。”
蔓柳道:“好的,你跟我来吧。”说着蔓柳从流弋身上接过渐秋,感谢道:“多谢公子。”
流弋轻笑道:“小事一桩。”
白敏行拍了拍流弋,赞许道:“行呀,小子,英雄救美。”
渐秋静静地坐在房间内修养身心,体内的血脉快速飞动,隐隐作痛。花翠茵的身子太弱了,还是他的真身用的习惯。他得尽快去一趟玉溪山,找砱砾。
渐秋修养调息片刻,蔓柳与其他女孩缓缓走过来,安慰着渐秋。
“那昨晚我们把妹妹打捞起来时,博文公子不是在船上同那些公子哥游戏吗?他们都看到了,估计那时候就起了歹心。”
“这下惨了,妹妹,你还是赶紧走吧,离开这里,城主家一向是帮亲不帮理的。”
渐秋点了点头,道:“我不给各位添麻烦。一会这边会有海妖猛兽过来,你们尽快收拾东西走人吧。”
妙玲诧异问道:“你怎么知道?”
“海面有些不平静,信我。快走吧,我也要逃命了。”
蔓柳看着渐秋一脸笃定的样子,点了点道:“宁可信其有,赶紧收拾银钱,走人。”
几个女孩匆匆地收拾着东西,赶紧跑下船。渐秋也要准备逃跑了,只是李博文等人早就蹲守在船下,在等待他下去似的。
心想:算了,不下去了,反正下去了也要被卷进海里。
没想到他还没下去,就听到流弋与白敏行正在与李博文与何时年等人对峙。
李博文道:“行呀,本少爷的好事,你也要掺和,今天让你知道我的厉害。”
渐秋心里头有一股不详的念头,眼皮隐隐约约跳动着,心想不会是仇恨转移到流弋身上了?
这一念头刚浮起来,底下的人已经打起来了。渐秋赶忙跑下船,手中凝聚起一颗颗小血珠,放在他们的胸膛上。那些人如受重击,纷纷扑腾倒在地上。
众人惊愕间,看着忽如其来的劲气,环顾着四周。李博文怒吼道:“行呀,你给我等着,老子回去找人砍死你们。”
话罢,狂风怒吼,巨浪滔天,一切都如之前的一般。五只黑腐蛇高入天际,卷起的风浪把众人卷进漩涡中。毁天灭地,啃噬画舫。
渐秋无奈地随波又顺流着,呛了好几口,抱住一块木板爬了上去,当时木板很快流被腐蚀。四周绿茫茫的一片,所有的黑腐蛇兴奋地拍打着海面,急迅翱翔于深海中,如海浪般此起彼伏地翻涌着,将落入海里的人一个又一个地吞进肚子里。
身上的肌肤被腐蚀又重新长出来,所有的黑腐蛇眸光定在渐秋身上。绿液与血液逐渐蔓延于整片海域。所有的黑蛇骤然张口吐舌,卷浪而来,不针对其他人。
心扑腾扑腾地狂跳着,紧张而不安,他四下张望着。
渐秋在等,在等那个人。
天空骤然暴起一阵气势如虹的剑光,一道道清水纹色剑风伴着清亮的吟哦声,如狂风骤雨射出晖晖烨烨的剑芒。
四周布满了白衣弟子,剑花层层盛放,气势如虹。
渐秋眼眶泛红,蒙上一层水雾。来了,来了,他来了。
谪仙般的玉质金相的人儿,他梦寐已久的人。
四目相对,寂寥无人。
白袍素衫被凌风吹飞飘扬逸绝。符文包裹的神剑激射出万千剑芒,那黑蛇瞬间迸溅出艳红血液,淅淅沥沥地降落在海面前,染成一片火海般的世界。
黑蛇早已被击杀得断首裂身,绿海染成红海,海中顿时浮起越来越多被腐蚀的尸体。凄凉哀嚎声与求救声回响在耳边。
他比以往更加渴望看到徐凝。
徐凝,我来找你了。
徐凝呀,对不起。
我喜欢你已经在我心里回荡千万遍。
一身素水袍铺天盖地而来,陆云桥近身飞跃而来,抱起他,激动得说不出话,目不转睛地注视着渐秋。
徐凝喑哑着声音:“告诉我,我不是在做梦。”
渐秋牢牢地抱住他,泪水滂沱,泣不成声地摇摇头。双手紧紧地拽住他的衣襟,风吹得喉咙疼。
够了,这就够了。
徐凝,能看到你平安,都够了。
生死绝望后的欣喜若狂都化为紧紧相拥。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徐凝,我不会再让你分神入魔。以前都是我的自以为是,不会了,再也不会了。
徐凝落在无人的空地上,紧紧地抱住他,心里狂热地奔腾着。
渐秋狼狈地用手擦去眼泪,看着徐凝炬炬幽深的眼睛,郑重其事地说道:“陆云桥,我要告诉你一件事,我知道你会接受不了,我只求你不要生气,不要虐待自己。”
徐凝眼眶湿润,点了点头,轻声道:“我答应你,不生气,不虐待。”
渐秋知道他介意的,他会生气的,但是生气也好过让自己发狂到分神。他沙哑声音道:“我以前记忆没想起来,对不起,我现在想起来了。我是……我我……”真要说出口,他真的有些难以启齿,心里砰砰直跳,仿佛鼓声密集地打着,咬牙坚定道:“我是云纪神君,不是女儿身,我是个实实在在的男人……”
徐凝轻笑着正要取笑渐秋在说笑话,渐秋手上凝聚着血球,继续道:“这是我的绾灵血,沈云上是我二哥,青华神君,藏碧山神君。我不想骗你,你看,我现在只是在花翠茵的身子罢了,我迟早会恢复真身的……”
徐凝的身子怔住,呆然地伫立在原地,松开他的手,似乎想从渐秋眼神里看到丝丝说谎的迹象。但是没有,只有坚定毅然。他讥笑着,慌神地退了几步,不知所措,想开口却堵在喉咙。
一阵厉风吹起,徐凝彻彻底底地消失在眼前。
逃跑了!
渐秋呵笑出声,泪花泛起,心想:“这就是徐凝的顾忌吗?”挺好的,至少比当初演一出错爱他人的戏码来得强。
居敬托着一身干净的文岚女徒衣物,吞吞吐吐地走近身来,还没说话,渐秋道:“我知道,给我,我去换衣服。”
渐秋换好衣服后出来,跟居敬说了一声多谢,居敬紧紧地注视着她,试探道:“姑娘,你跟我认识的一位姐姐很像。”
“我就是她,小秋,南蛇村,赵府玩游戏。”
居敬瞪大双眼,对着忙着焦头烂额的镜宁,兴奋道:“镜……镜宁快来,你快来。”
镜宁飞身前来,见着一脸十四五岁的渐秋,震惊道:“小秋姑娘?扶明先生呢?他刚刚……”
渐秋耸耸肩,轻笑道:“跑了,不喜欢我了,喜新厌旧了。”
居敬维护起徐凝,激动解释道:“怎么可能?先生都等了十年,小秋姐姐你……”
“好了,去看看他们吧。”渐秋赶忙去看看蔓柳与妙玲等人,发现她们几个早早地躲在大荒流远处的,看到渐秋时激动地跑过来。
蔓柳满心欣喜道:“妹妹,多谢你的提醒,不然我们真的得出事。”
渐秋微微颔首,恭敬道:“多谢你们的恩情,我铭记在心。我还有要事去办,各位姐姐,保重。”
蔓柳,妙玲几位女孩点了点头,珍重道别话纷纷,便提着行李包裹便启程回去。
李博文又死了,这下麻烦大了。渐秋走近一身褴褛的流弋,他身上满是腐伤。渐秋看得心疼,蹲下身来,一旁的白敏行困惑道:“姑娘你没事?”
渐秋摇摇头,看着流弋哭得凄凄惨惨,道:“带他进城住客栈,我给他治疗。”
流弋转悲为喜,惊讶道:“真的吗?”
白敏行看着渐秋的脸,眨巴着眼睛,迷惑道:“姑娘,我见你有点眼熟。”
流弋喝道:“师兄,这路子就深了,我还受伤,你就忙着跟姑娘套近乎。”
渐秋白了口无遮拦的流弋一眼,轻声道:“走吧。”
趁着黑腐蛇还没进攻,渐秋便给满身负伤的流弋敷血疗伤。只是流弋不经疼,稍微动一下就哇哇大叫,渐秋在一旁安慰了许久,他才慢慢忍住。
流弋道:“你叫什么名字?”
“渐秋。”
“这名字好听。”
流弋身上缠满绷带,没有一个地方有肉身。渐秋拿起流弋的衣服要给他穿上,一旁的白敏行道:“不用穿吧,在客栈歇息便罢。”
渐秋道:“黑腐蛇等会就成群结队过来,你忘了黑腐蛇的特性?睚眦必报的。”
白敏行幡然醒悟,拍了拍自己的脑袋,光是想着渐秋的样子,回响着渐秋是什么人,在哪里见过,都忘记这回事。白敏行道:“姑娘,流弋交给你保护了。一会儿城中大乱,你带他往安全地方躲去。”
“不一会儿了,我现在就带他过去。”安全地带他还是知道,当时自己跑出安全区多次都被镜宁抓了回去,这事他一直记得。等到城中大乱结束,他就去一趟玉溪山,找砱砾恢复真身。毕竟花翠茵的身子只会拖累他。
流弋纵剑而飞,两人摇摇晃晃地在空中飞行着,城外已经开始混乱如靡粥沸水,嘈杂声陡然而起,尘土与刺鼻药味十足,风声重重遽然而涌。
那是一处宽阔的石板路,可以容纳城中许多百姓。渐秋与流弋率先来到安全地带,宛若独立在乱城闹市中,显得格外凸出。渐秋不跑不慌,略有得意自傲地伫立原地。
流弋心里忐忑不安,问道:“此处不安全,我们还走吧。”
话音刚落只见黑腐蛇冲破城墙,徐凝狂风巨浪中剑花缤纷千万,就往他们的方向铺天盖地而来。
流弋急忙御剑抱起渐秋腰肢,如流星赶月般稍纵即逝,骂道:“想死吗?”
渐秋愣住身子,整理了思绪,回头看了街区道:“没错呀,就是那里呀!”可是往前一看才发现文岚结界的安全区域却是在他们的相反方向。
所有的黑腐蛇都往他们的方向而来,仿佛就是冲着他们来的。流弋忍着伤口的疼痛,在空中翻涌逃亡着。文岚弟子见状,飞身前去,绽放如火树银花般的清水流光纹,迸溅出千层激浪雪花。
但是,不!管!用!
不对,怎么回事?从刚刚在深海里,他就感觉到那些黑腐蛇就是在针对他,如今攻进大荒城却依旧对他不依不饶的。
流弋的伤口漫出血迹斑斑却依旧忍着伤疼,继续前行。那些黑腐蛇卷起狂杀巨浪,速度快如疾风,顷刻阻拦他们得去路。一个急速停下,拐弯飞去,巨风刺骨,渐秋整个身子狠狠地抛掷出去。
渐秋在地上凄惨地滚着,身上皮肉被擦破。
数不胜数的黑腐蛇停驻下来了,凶狠的黑眸恶恶地瞪着渐秋,渐秋狼狈地跑起来。此刻,渐秋如同困兽之斗,沧海一粟,怎么也挣脱不了。流弋回不了头,视线被那些庞大如高楼的巨蛇挡住了。
渐秋伫立在原地,身上被擦破皮的伤口在慢慢恢复,身上红光如火。这一次再用冥血阵,可以活命,但是花翠茵的身体承受不住,可能又要变老,又要回到灵镜修养很长很长的时间。这样不行,所有事情他都改变不了。
为什么会这样?这么……倒霉……
他看着盘踞在手上的折寿削禄的神咒,似乎在微微颤动着。难不成是因为削减了自己身上的福祉,所以倒霉的事情开始往他身上蹭了。
十指节布刻黑纹的双手凝聚无数颗血球,在粉嫩的手中显得异常妖冶,宛如惊动天地的□□但是威力不大。血球蓄力越久威力越大。
黑腐蛇张牙吐信,潇潇寒风铺天盖地疯狂袭来。渐秋手中的血球迎合而出,铁花烟火般绽放飞去,如同颗颗陨石划过天际,瞬间爆发而出。声东击西,渐秋见状想逃跑,但是黑腐蛇急速回旋,猛浪怒涛汹涌追击。
渐秋在尘土飞扬中狼狈地滚了十几圈,脑袋直接狠狠撞击在一旁的石墩,顿时头晕眼花,疼得龇牙咧嘴。他火急火燎地跑起来,但头疼一阵一阵地泛起。
天边一道耀眼剑光破空而出,带着疾风暴尘的滂沱气势,惊呼着想必是徐凝来拯救狼狈的自己了。手伸出去,隔着朦胧的尘土中,抬眼一看,竟然是一脸焦急的白敏行。
渐秋顾不得徐凝为什么不来救自己,径直地随着白敏行快速闪电的剑,飞奔而去。骤然间,渐秋淌着眼泪,疼得大吼出来:“停!”
身体的行动却戛然不动,呆然地定在空中。小腿传来钻骨刺脉的疼痛。一只巨大的黑腐蛇利啮锐齿狠狠地咬住渐秋的右脚。
这不就是在给黑腐蛇送福利吗?
千万道锐冽的尖芒厉峰在黑腐蛇后背爆发而出,剑花如倾盆大雨。浩浩滂滂的气势风烟浪潮中涌卷而起,开出一条血路,一道白色身影如神人而降,挥着凌然的符采剑,凛凛如冰。
那只黑腐蛇吃疼地微微松开恶嘴,白敏行矫捷的身姿踏风趁浪,高高飞起。渐秋狼狈地被白敏行拉上灵剑上,恐慌地抱住白敏行的腰身。
那边的男人带着满身怒气地吼着,如同处于盛怒的野兽,爆发出山崩地裂的阵势声音:“渐秋……”
渐秋回头环顾着一脸怒火的徐凝,困惑地道:“干吗?”
一旁的白敏行羞红了脸,颤颤巍巍道:“姑娘……放手……”
渐秋回神过来,发现自己的胸口稳稳的落在白敏行正在驱动飞天符文的手肘上,而自己又紧紧抱着白敏行。“对不起……”渐秋赶忙放手,这是花翠茵曾经爱人的弟弟,罪过罪过。渐秋回神过来,报废的右脚传来的阵阵剧烈疼痛,让他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他们与徐凝擦肩而过,渐秋看到一脸怒气腾腾的徐凝。匆匆一瞥,那人身上仿佛带着如浩浩荡荡的狂风,剑光银花宛若银屏炸裂,迸溅出千千万万日月光华,锋芒狂飞抟舞,气吞山河。
流弋在文岚设立的安全区域向他们挥了挥手,白敏行放下渐秋,慌张道:“你真是小秋姑娘?”渐秋讪然怔住,白敏行又惊又喜,面红耳燥,胡乱道:“总之,刚刚,你得跟扶明先生解释一下,方才是迫不得已,无意之举。”
流弋惛惑问道:“什么事呀?”
“小孩子家家,照顾好小秋姑娘……”话罢身轻如燕的白敏行消失在眼前。
渐秋运行着乾元之气,快速调动着周身血脉,化解后脑勺的淤血,再化解右脚上腐烂的肉,片刻,右脚恢复如初。渐秋一身冷汗,回神时,见着满身血迹的流弋,咬下手指,近身查看着,关切道:“我看看你的伤口。”
被渐秋一靠近,流弋满脸通红,慌慌张张道:“别靠得太近,太好看了。”
渐秋蹙眉道:“什么东西?”渐秋趁着流弋没关注他手上的血,往伤口上撒血着。
流弋颤抖着手,抬手用手戳了戳他的脸,道:“你长得太好看了。”
这么好看也不是我的,别人的。
那边轰隆隆的声响震耳欲聋,好似整座城池都快摧毁殆尽。断首节尾的黑腐蛇纷纷倒下,卷起漫天尘土。
没想到再现一次大荒城驱蛇的画面,徐凝还真英勇到天下无人能及了。
嗯,不愧是我看上的男人!
但是,这个男人现在不理人了,闹脾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