绾灵山一百年一次的灯火大会,绾灵仙民家家户户灯火通明,神火点燃纸灯,如莲花般盛放在黑暗中,顿时白昼又重现,壮观美丽,像极了一个缥缈的世界。
己得拖着沉重疲惫的身体,身上衣物破烂不堪,小心翼翼地跟在舅舅后面,脚底磨出血泡,依旧跟着。前面有几个跟自己年龄差不多大的小孩子们欢呼喝彩,一个小孩道:“好耶,我抽到云纪神君的灯牌。”
另一个小孩也兴奋不已,道:“我抽到了青华神君的,哥哥,你现在得喊我哥哥了。”
“我才不要,我还是你哥哥。”说着小孩做了鬼脸,撇嘴说着。
另一个小孩耷拉着脸,说道:“我怎么抽到邪魔的灯牌,我不要。”
己得舅舅禀有为说道:“孩子们,我把魔崽抓回来了,今晚你们好好玩。阿爹要去街道买个红鸾带,做个绾灵结,送给云纪神君。”舅舅禀有为无奈地蹲下身道:“魔崽,不要再乱跑了,这里不是魔界,知道吗?”
己得看着舅舅离去,目光跟随着,但是又不敢说不愿意留下来,像只受惊的小兔子,紧缩着脑袋与肩膀,眼神低垂无光,丝毫不敢抬头。
大儿子禀琴将灯牌三弟的邪魔灯牌扔给了己得,说道:“你阿爹是邪魔,你来当邪魔吧。”
“好呀,好呀,那我当当神官吧。”一旁的三弟禀书欢呼道。
大哥禀琴当云纪神君大战魔界魔头昊宇魔君,将己得骑在身上。二哥禀棋当青华神君,将己得当做猛兽,拳打脚踢了一遍 。而禀书则是要己得下跪,磕头认错,承认自己是祸害苍生的魔头。
舅舅回来时,几个小孩簇拥着禀有为,挑拣自己父亲从街道买回来的玩具,花灯与红鸾带。一家团聚,聚坐在门前,诚心诚意地祷告祈愿,手里小心翼翼地做着绾灵结。
几个小孩笨手笨脚怎么也做不成,可是己得却手疾眼快地跟着做好了。
舅舅禀有为随意地夸了一句,己得的眼眸瞬间点亮了,想帮哥哥们做好,却被禀琴推开,嫌弃道:“滚开,魔头崽,我这个是要给圣明的云纪神君,岂能你的脏手玷污?不知脏污有多少。”
己得伸出去的手定格在空中,想说着最欢乐最讨人喜欢的话,却哽咽在喉咙。他紧咬着嘴唇,不悦的神情表现在脸上,慌神地看着禀有为。
禀有为横眉呵斥道:“禀琴,说什么话?以后不准再说这种话。”
禀琴顶嘴道:“阿爹从来不对我如此凶,就因为这个魔崽,小姨也因为他而自刎。”
其他两个小孩子应和着:“魔崽,魔崽,魔崽。”
禀琴道:“就因为这个魔崽,绾灵山其他小孩都不跟我们玩。”
己得眼眶里的泪花反复打转着,啪嗒啪嗒地流了下来,怒吼道:“我不是魔崽,我不是魔崽。”一气之下,己得抓起自己刚刚结好的绾灵结扔出去。
禀有为抬手扇了己得一把掌,盛势呵斥着:“这是大不敬,快去捡回来。”
禀琴冷声冷气道:“你母亲被困在魔界出不来,生了你,要不是云纪神君率兵打了昊宇魔头,你早就死了,竟然还敢扔了绾灵绳结,不知报恩的魔崽。”
己得捂着通红的脸颊,捡起地上的绾灵结,撒腿跑了出去。没有人会呼唤他的名字,从他记事开始只有魔崽二字跟随着他。己得一个人在路上晃悠着,万家灯火,没有一盏灯是为他而亮的,没有一条路是迎接他回家的。明明灯如白昼,却如临暗夜深渊。
火光,好亮的火光。
己得奔跑着,随着黑暗中的光点努力奔跑起来,路上跌倒了很多次。他抬头眺望着那庞大宏伟的云纪神君的金像,金碧辉煌,璀璨夺目。
是这道火光吗?好美……
从宫殿里传来一声悠长深远的钟声,夜风轻轻吹过,钟声传得更加嘹亮。有神官用洪亮的声音道:“云纪神君,共享灯会,下殿同乐。”
万人朝宗,神圣庄严,钟声悠扬。一下一下地敲响着,在心里满满激荡开,如同他的心跳声,仿佛很温暖,很悦耳。
己得挤在最前面,可是灵力仙气微不足道,一下子被挤出了最前列。他不甘心,飞奔跑到了火光最旺盛的火塔边,在那里最光亮,可以最先看到云纪神君。
夜风习习,吹得他直发抖。他手里紧紧拽着脏了的绾灵绳结,也想像其他人一样献给圣明的云纪神君,真正地融入绾灵族中。
良辰吉时,龙步辇麒麟仙台,仙兽驱先,神官缓步。凉风轻轻,轻纱曼帐,朱轩赤辙。
己得看得出神,红衣嫣红,朱砂花钿,金钗横鬓,左手是一串鎏金红珠玉名为十八神泣血珠,右手是一支独自盛放的红梅,称为红梅剑。一派凛凛浩然,丰貌俊逸的神君,只可远观。
好美,好美。
“神明,我想留在绾灵山,不要赶走我。”
“我想留下,我会乖乖的。”
“求您给我一个容身之所吧。”
“我明明那么乖,那么听话,为什么都不喜欢我?”
“我不想成魔,我想当个光明的人。”
己得看得激动,眼泪忍不住地流下来。四周是人海涌动,高歌长赞,欢呼雀跃。
一直都是一个人,没有人在乎。
火光好美,好亮,好喜欢。
为什么触摸不到呢?什么时候我也有一道光,笼罩我?
越是热闹,他越悲伤,他放声哽咽,嚎啕大哭。
维持的边界之线被人海冲掉,仙民们在界限在拥挤着。人潮涌动,己得被挤得头晕眼花,拼命地呼喊着,求救着,一个踉跄摔倒在地上,被那些大人踩得手脚都断裂。
他紧紧地拽住绾灵结,不愿意放手。疼痛难熬,呼吸煎熬,己得重重晕倒在地上。
“神明,不要嫌弃我的绾灵结。”
醒来时不知道过了几天几夜,身上却没有一点伤疼,只是肚子很饿。他好奇地打量着富丽堂皇的屋舍,似乎是尊贵之地。进来一个女神官,端着香喷喷的饭菜,道:“小孩,醒了,赶紧吃吧,吃完回家,家人都该担心你了。”
“我……我没有家。”
女神官拿起一碗粥递到己得面前,听到己得的话,瞬间严不可冒犯,喝道:“不可能,小孩不能撒谎,在绾灵山怎么可能没有家?”
己得惊吓地发抖起来,像只小白兔扑腾了一下手,眼泪被吓得在眼眶里打转,抿了抿嘴唇,便接过女神官的粥,欲言又止。
我没有撒谎,他们都不欢迎我。
己得想溜走,但是却在偌大的神殿里迷路了。到处乱走,看到许许多多的绾灵壁画,惊叹着绾灵一族的丰功伟业。
绾灵殿里的血蝶纷飞着,他第一次看到如此绚烂的血蝶,晶莹剔透,妖冶美丽。他想抓住一只带回偷偷养着,追着追着,来到了绾灵禁地。
与其说是禁地,倒不如说是渐秋当年为了躲开喧闹的“避难所”罢了,万恶穴。那年他的身体受到重创,修练了元始绾灵,心性入魔。那年天界审判下来,他很快就去了天界神殿,被罚禁闭一百年。
己得追着血蝶,越过山水,在触手可得之处,他整个身子扑倒在泥土里。刚换好的衣服又脏了。他正觉得疼,想哭一下,抬头一看竟然是正在闭目养神的云纪神君,靠在杨花树下,柳絮飘舞,席地而坐。
好美,好美,美到不敢直视,不敢想象。
己得静静地跪在云纪神君面前,双手覆地,静静磕头着,不敢打扰云纪神君,甚至不敢去看他。
云纪神君睁开眼睛,如红珠玉的瞳仁瞬间变为漆黑,看着跪拜在面前的小孩,又一次闭目凝神。
己得乖乖地呆在云纪神君身边,不敢出身,蜷缩着骨瘦如柴的身子。
舒缓轻灵的声音响起,云纪神君道:“你叫什么?”
己得吓得直接跪在地上,全身发抖着,不敢抬起头。
“起来吧,我的子民无须向我跪拜。”
己得稽首跪拜着,嗫嚅说道:“神明,我没有名字,我想呆在绾灵山。”
“苦不失义,言不失己,故士自得。己得如何?”
云纪神君轻盈的身姿巍峨而立,身上红光流光溢彩着,清朗声音道:“若真无处可归,绾灵神殿寻神官文恬。”说着一缕红烟袅袅婷婷地升起。
己得激动地哭喊出来,磕头道:“谢谢神君,己得一定不负恩情。”
渐秋并不记得有这么回事,心想着只是自己当年随意的一句话,却让一个人记住了千年。
看着哭成泪人的己得,他心里莫名的难受。当年救回来的那些女子,在往后的几年里纷纷跑进万恶穴自杀,扰得绾灵山不得安宁。
也许,这就是当年多雅为何一直劝阻他不要救她们的原因。
可是,不救她们,他会更对不起自己的神君的位置。
己得归属神官文恬的底下,小心谨慎地,丝毫不敢造次。
百年来,他跟着绾灵子民在魔界南征北战着,踏平西沉魔域,平定妖界,搅乱鬼界,直追怪界。跟着云纪神君,他从不怀疑,从不质疑。
受伤了一个人在角落濡血治疗,醒来便战斗。
目光紧紧追随着高高在上的云纪神君。
在泥土深处仰望着太阳,睁不开眼睛,却渴望种子冲破泥土,拥抱太阳。
眼前梦境里的绾灵山簌簌颤动着,己得抬起慌眼注视天罗地网的红丝朱网,烨烨如火,昊昊如星。
红丝朱网带着强劲的劲风,挥舞着雄健暴风般的邪气魔力,摧毁着美轮美奂的绾灵山。
四周是混乱嘈杂的人声,有人惊慌失措地喊道:“看,是云纪神君。”
“大家快逃,神君入魔了,快逃……”
“神君,为什么要毁绾灵山?”
凄厉的哀嚎声在耳边响起,身边的绾灵仙民一个一个地瘫倒在地上,身体的血液被控制。他们苦苦哀嚎,痛苦挣扎,在他身边绞痛得撕心裂肺。
瑟瑟寒风袭来,他独自傲立在劲风暴气中,仿佛整个时间都只剩下他自己,孤独而绝望。
热浪飓风奔而来,太亮太光,他看不清楚眼前发生了什么。无力得仿佛一叶轻舟,任由风吹雨打,不停歇地漂流浮沉着。
清癯的身子靠在城墙上,宛若轻柳扶絮,无力摆脱疾风,卷进漩涡里。
他狂笑出声,捧着笑到泪水溢出眼眶。
光,我的光呢……
我的光呢?
我敬爱的神君,我的光为什么灭了?
渐秋簌簌冷泪坠下,绾灵山就在他眼前生动地展示出来,天崩地裂,万般难受。时隔多年,见着此番惨淡情景,他没有太多的悲痛,确实一股股寒意凉气,从骨髓深处渐渐浮起,直至头皮发麻。回头来,发觉自己脸上满是泪痕。
绾灵山在他手中毁于一旦,无可否认。
二哥为了阻止他,神位坍塌,费劲全部元神挽留他的一丝神识换取天地太平,这是他生生世世的疼。
那是他最爱的人,从小照顾他,关心他的二哥,就被他害死。就连二哥为活命在人间仅存下来一颗神灵碧珠,他都无力保护。
自己是个废物,是个该死的混蛋。
他无力,绝望。
当年,他独自奔赴万恶穴,受尽苦难与折磨,练就元始绾灵,却自食其果。杀了昊宇魔头,救了人质,但神识被魔道吞噬,浑浑噩噩了两百多年。最后毁了整座绾灵山,他愧疚,难辞其咎。
但一切都是身不由己。
神明尚且身不由己,沧海一粟又能如何?
绾灵山,迟早要毁在他手里的。
梦境里的己得疯狂大笑着,双眼充血,仿佛在绝望边缘中笑看风云,却无能为力。
渐秋的背后骤然发出一阵阵桀桀狂笑,阴厉而悲恸,像是即将扑食而来的猛兽,将他背后啃食殆尽。渐秋猛地回头,玄衣墨发红纹的男子带着一双凄美幽怨的眼眸紧紧盯着着,双眼如同梦境里的己得那般,红肿充血。清癯颀长的身子却掩盖不住他身上的戾气与嗔恨。
明明是少年郎,却似从风霜暴雨走来。
己得阴冷的声音道:“怎么?来看我怎么卑微?来嘲笑我?”
渐秋平复着复杂的情绪,喑哑着声音道:“你知道我没有这意思。”
“怎么?想知道你二哥之死的真相?我说了,云纪,有求于我,你让我玩几天我就告诉你。”
渐秋急切道:“萧明含与荆都,你说的都是不是真的?”
“你何必问我?信也好,不信又如何?”己得拖着宽大的黑袍,慢慢地走着,修长苍白的手指挥舞着,整个梦境就成了当年叶竹岭混战的那夜。
厮杀声,悲号声,阿潼身子撕裂成两半,血浆迸溅飞出,满地成流,仿佛迎面而来的真实感。
沈云上颀长如竹的身子剧烈地颤抖着,身上的血水浸染了衣物,脸色憔悴而绝望地跪在地上,哽咽失声地伸出手,想去触碰阿潼,却碰而不得。
下一幕就是二哥自刎的画面,渐秋整颗停止在胸腔,全身颤巍着。他情绪崩溃地对己得喊道:“你够了,你给我停,你给我停下来。”
己得冷笑道:“还没完呢,你知道吗?无论是神明,还是人,只要有了软肋,就能被人拿捏。云纪呀,你的痛苦还没结束。我还为你安排了一场场大戏,保准让你这一世活得过瘾。”
渐秋深呼吸着,喑哑声音道:“你无非就是恨我,既然恨我何必复活我?”
“云纪,我不会动你的,我只想让你体会一些神明没有体验的感觉。”
“所以,我二哥的死就是跟你有关系。”
“哈哈哈哈哈……”己得大笑出声,笑到出声,用手指抚平眼泪,颤颤巍巍道:“我的神明,怎奈你这般蠢?哈哈哈哈……”
渐秋定定地看着己得,内心有千万壶泪下,看到了绝望,看到了风霜,看到了伤疼,更看到自己的无能为力。
笑着笑着,己得忽然哭了起来,嘶声泪下,又猛然大笑起来,笑到失声。
渐秋方寸之地宛若被刺了一下,神色复杂,脱口而出:“你就是个疯子!”
“对,我就是个疯子,你今日来,我就让你出不了梦境!”话音在阴黑的四周回响着己得声音。
恍神之际,渐秋睁眼开来便是在一间阴暗腐烂的牢笼里,湿漉漉的,阴黑黑的,只有清冷的月光照射进来。他站起来,惊慌地打量着四周。眼前的骤然闪现出一个女子,瞪着红肿充血的眼眸,披散着凌乱的头发,脸色苍白。她伸出污脏的手,紧紧地掐住渐秋的脖子,阴冷地笑道:“魔崽,去死去死,去死去死。”
渐秋窒息地挣扎着,扑腾着双手双脚,如同待宰的羔羊,垂死拼搏着。
四周响起喝彩声,呐喊声,哄闹声。
她们在欢呼着。
“掐得好,掐的好,该死的魔崽。”
“我也要掐死这个魔崽。”
“我们一起掐死他们。”
“哈哈哈哈哈……”
“回家了,回家了……”
耳边轰轰闹闹的笑声与己得的惨烈笑声竞先发响,笑得渐秋头脑昏疼,笑得他想直接敲打自己的脑袋,看看里面到底有什么毒虫在啃食他的脑髓,啃食他清醒的神识。
渐秋窒息地睁大眼睛,一行行苦泪簌簌落在潮湿的地上,那女子还在笑,如同恶鬼索命,没有一点情感,凛冬寒霜的冰冷。
渐秋如同坠落一处熔炉岩浆般的泉水中,水滚烫极了,仿佛快把他煮烂沸靡成泥。他挣扎着,运行着体内的乾元之气,越是运行却疼得厉害,疼得五脏六腑都撕裂了,身体里的血脉尽悉快迸溅出来。
他挣扎着却像身处沼泽泥淖,越陷越深。
怎么回事?他为什么用不了绾灵血?
疼,太疼了。
全身没有一个地方不疼,每一个毛窍,每一块肌骨,每一处血脉都在仿佛有千万把刀在狠狠割刮着,不留余力。他怒号着,身体蜷曲成一圈,又舒展开,在恶灵泉里来回痛苦地翻腾着,犹如一只脱水的鱼虾,扑腾着却泛不起一丝丝涟漪。
寸寸骨节,丝丝毛发,都在腐蚀着,绞疼着,在承受着汹涌急恶的疼痛。狂乱的气息在温温血脉中气息肆意妄为,恣意狂奔。
无止无休,钻心刺骨。
这便是当年他在万恶穴的恶泉里苦苦挣扎,痛彻骨髓的修炼。
他努力地调整着丝丝缕缕的血脉,告诉自己是梦,是梦境,不要上当。但是那痛感分散他的注意力,让他时时刻刻地注意着自己就是在痛苦,在承受非人的痛苦。
所有不好的,痛苦的回忆尽悉涌现在脑海里。生命的挣扎,神识的挣扎,是非的挣扎,对错的挣扎,一切的挣扎直钻脑海。
渐秋怒吼出声,身体的血脉偾张狂涌着,快裂开了,身体快撕裂成粉碎了。
他狠狠地咬破手指,一道太阳符文的阵法在眼前画出,红光岩浆般的光芒耀眼烁烁,炽热的气罡,形成强大的劲气,冥血阵起,红光瞬间爆裂而来,狂风怒号,气浪汹涌,纷至践踏而去。
整片梦境如同粉末碎裂飞散席卷,形成一阵狂风漩涡,肆意地席卷着。
己得吐出满身鲜血,身体宛若那碎裂的粉末轻飘飘地随风飘荡着。一道阴厉的邪魔之气排山倒海而来,吹起一阵波澜,将己得拥入黑云密布中。
渐秋兀自从梦境醒来,泪水湿透枕边。
四周是冰封刺骨的冰雪天地,白茫茫雪皑皑的一片,墨袍长衣与一团黑云密布对峙着。黑云魔气里团团环绕围住的是昏迷不醒的己得清瘦的身躯。
徐凝凛冽如冰霜的声音低沉道:“叔仪,你这是要与我作对?”
空灵悠悠的声音在冰封天地中回荡道:“梦貘玉枕乃我心爱之物,能借与你便是我最大的容忍。若是狗扰梦死了,你我便势不两立!”
无论如何都不能放走己得,渐秋当既咬破手指,红光艳艳,绾灵血来,血流成厉,一道道汹涌血剑飞射而去,直追黑云与己得。
徐凝的冰雪寒气随之而来,破空而出,另一面夹击直追那黑云。
数不胜数的乌鸦强聒利噪,团团围住叔仪君与己得,严严实实地保护,形成一堵厚实不见里的墙壁。
一群群乌鸦亮着利喙席卷而来,一队队乌鸦张着毒牙向渐秋与徐凝方向袭来,那黑云与己得顷刻消失。
徐凝如流星的身姿踏风而来,席卷一路,厉刃阴风,强劲无比,遍地乌鸦。
血流成河,遍地乌鸦臭血。
渐秋愤恨地敲了敲自己的脑袋,什么东西都没有问出来,找了己得也没有用。但至少可以肯定的事,己得确实不会杀死自己,顶多就是折磨折磨自己。
虽然己得并不正面回答,但至少萧明含与荆都的事确实是与二哥之死有关。
但是最让他毛骨悚然的是己得所说的“一场场大戏”,这未到来的事最让他头疼。
如今他惦记的人无非就是徐凝,流弋与盼华。
徐凝打理着生死场的一些事务,硬生生地拆墙卸阶,道:“快装进去,下次都不知道什么时候来魔域?带回去,给你吃好吃的,穿好看的。我们一辈子可以坐吃空山,游手好闲。”
“你自己不留着吗?”
“生死场迟早不是我的,山外有人,迟早会有比我厉害的人来管理这里。”
渐秋欣喜地点了点头,道:“坐吃空山,游手好闲。不错,这志气,我喜欢。”
金房银屋传来轰隆轰隆的巨响,外面的小妖怪们都好奇地探着脑袋,嘟囔道:“君上是要开始爆发了吗?”
“小白兔好可怜,怎么能承受?”
徐凝抱着渐秋的小身躯回到阴冷尖山岭,渐秋晃悠着双腿,悠哉问道:“徐凝呀,我什么时候恢复身体呀?”
“我挺喜欢你这般惹人怜爱的模样,乖乖小兔兔。”
“我一个大男人的,不准叫我这个,太恶心了。”
徐凝正要开口撩拨一顿,手中娇小的小兔子“砰”的一声冒出一缕白烟,化为红衣,重重地把徐凝压在身下,两人狼狈地倒在地上。
两人慌张叫了出声,尘土飞扬,衣物沾满泥土。
渐秋抚摸着撞到的脑袋,疼得直皱眉,呼呼地大喘气。
徐凝抚摸着被撞疼的下巴,铿铿大笑出声,抱着渐秋的身子。
抬眼之际,徐凝扑腾翻身,把他定在身下。
吻得痴痴迷迷,缠得紧紧牢牢,摩得燎燎烫烫。
虫鸟争鸣,万物竞观。
仰着清穹,枕着大地,做尽云绵绵雨蒙蒙。
踏山野,掬溪流,曼声而歌,玉露相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