渐秋总算知道燕华山附近出现的白云片是谁做的啦,除了自家老哥谁会做这种简单的绾灵小吃。这几日在叶竹岭的小竹屋里,渐秋天天跟清清嫂子忙着做饭,研究菜谱,逗逗可爱的小慕清。
每日渐秋上山修炼,慕清总是趴在她腿间看着渐秋凝神打坐,好奇而迷惑。有时候慕清学着渐秋的模样,凝神静气。后来渐秋直接就教他绾灵术,只可惜,他没灵力没绾灵血,只能当做强身健体来用。
沈云上把阿潼接到叶竹岭来,但为了避免引起不必要恐慌,每次都是让阿潼待在家中,保护她们几个。沈云上每天去打猎,砍柴,去看看农田,探查四周有没有可疑人物。
窄小的厨房里,渐秋差点跟自家嫂子打起来。“小叔,你真啰嗦,我已经用盐水浸泡过猪肉了。”清清用手洗了洗切好的猪肉,无奈说道。
渐秋在一旁指点着,撇嘴道:“嫂子,我只是提醒你,你还是第一个说我啰嗦的人。难不成我老了,就啰嗦了?”
清清笑容可掬,柔柔说道:“行行行,是我的不对,清清给小叔子赔不是了。我上次拿给阿潼吃,她挺喜欢的,我多做一点。”
渐秋回头看了看庭院道:“都快吃饭晚了,这小慕清怎么不回来?”
清清叹了口气,苦涩笑笑道:“这孩子,估计又去找可谦几个孩子,应该在后山打鸟捉鱼,等下我去找找他。”
“嫂子,我去,我去找他,你都忙了很久了,我去找找那个调皮捣蛋鬼。”渐秋拄着拐杖,慢悠悠地走着。近日来,渐秋身子越发疲惫。这具身子如寒冬腊月里枯萎殆尽的树干,没有任何生机,全靠自己的一点意志力支撑着。没想到,为了豆子,提前当了老母亲的担忧之心,而这身体提前让自己过上养老生活。
虽然有时候会想起陆云桥,想起之前在花家宅院的美好时光,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一向就是那种不懂得珍惜,失去后又念叨的人。
渐秋迈着蹒跚的脚步,在后山附近呼喊着慕清,可是怎么也没有听到小孩子的嬉闹声,有的只是到处喧闹的飞禽归家的声响。渐秋慢慢走进后山,声声呼喊着。来到几个小孩子经常玩的小溪路,石洞旁,还有长满奇奇怪怪的石头的山腰。
夕阳落晖,万籁寂静。在光怪陆离的石头山腰附近,她忽然听到咀嚼的声音,空气中泛着一股浓郁的血液味。渐秋暗道不好,太阳穴疯狂而不安地跳动着,生怕是慕清出事,笨拙的飞奔过去。
渐秋慢慢靠近那充斥着血腥味的平地,见到了惊悚的场面,脑子瞬间一片空白。一个小身影势若脱兔,立马抱住渐秋的大腿,望着渐秋惨黄如蜡的衰脸,慌乱摇摇头比了一个“嘘”的手势。渐秋立马点了点,弯曲着身子,跟着慕清蹑手蹑脚地走着不敢发出任何声音。
走近一块大石头旁,才知道这边躲着慕清的三个小伙伴,挡住了他们的身子。几个小孩子捂着嘴巴不敢出声,不想慕清那般勇敢无畏,去看大石头十多米外的血腥场面。
一具黑黢黢的妖怪,头发如稻草杂乱,眼神空洞极了。那嘹亮的咀嚼声回想耳旁,偷偷一看,它正撕啃陈可谦家的大黄狗。这狗渐秋是认识,每次都跟着村里陈家,跟过可谦来小竹屋过,异常热情地黏着他,一直追着她。我他喵竟然会被这大黄狗追到慕清都瞧不起他。
这大黄狗叫大壮,渐秋看着那画面,鼻尖酸楚着,可谦更加捂住嘴巴啜泣哽咽着。渐秋轻声问道:“怎么回事?”
慕清像个像小大人般压低嗓子,附在渐秋耳边说:“我们正要回家,大壮从村那边忽然跑过来,它不会这样的,我们就好奇跑过来看了。婆婆,怎么办?”慕清泪眼朦胧,但是作为小孩□□的头头,他要勇敢。
“大壮平日不会这样,难不成是觉察到危险?可是动物不都是趋安避危的吗?二哥平日也会侦查,应该不会有妖怪,可是如今怎么回事?”渐秋皱着沟壑般的额头,心脏都快跳到嗓子眼,脑海里陷入了混乱,手脚都发软,一股不祥的预感回荡在脑海里:“难不成二哥出事了?”
大石头后的鬼叫狼嚎更加厉害,似乎多了几只凶尸猛兽在往他们这边走来。
那妖怪的脚步声越来越重,回响在耳边,渐秋想看看什么情况,白发苍苍的脑袋探出去瞅瞅究竟,顿时被倏忽闪现的妖怪空洞眼神吓到。渐秋大喊一声:“跑……”
慕清跟渐秋如流星般冲刺,脱离危险地带,而几个小朋友听到她凄惨的呐喊声,吓得尿出裤子。
“我擦!”渐秋瞪大眼睛看着那几个小朋友吓得不敢跑,连求生的本能都烟消云散。渐秋急忙说道:“我引开它们,慕清带他们回去。”
“婆婆……”慕清抿嘴犹豫着。
渐秋着急地喊道:“来不及了。”话音还没完,渐秋立马飞奔到石头旁边,捡起石头砸向那些男男女女模样的妖怪,一共十多只。
“阿娘……”可谦对着一只妖怪样大喊出来,嚎啕大哭,更加吸引了凶尸的注意。
渐秋总算知道为何大壮要飞奔到危险地方,原来是可谦阿娘有危险。渐秋咬牙切齿道:“快走。”渐秋疯狂地扔着石头,挑衅着,慢慢地走着,生怕妖怪不追赶自己。
“阿娘……”耳边是尿裤子的陈可谦的哭喊声,其他几个小孩子也哭起来。
为了吸引它们的注意力,渐秋急忙用石头划开自己的手掌,滴出汩汩鲜血,让血气味在空气中蔓延开来,甚至还在那妖尸面前晃悠。
妖尸们闻到渐秋好闻的血液味道,如狼似虎地驰骋而来,速度极快,他还没有准备好,跑没有几步就被那些妖怪团团为主。
眼看着要死了,天边追风驰电而来的是沈云上与阿潼。渐秋看到了救星,委屈巴巴地看着自家哥哥,老泪纵横,大喊道:“二哥,这些怪物太可怕,我怕,我都没有法力。”
阿潼一声竹哨下,那些妖尸如同听到了安眠曲,陷入混沌,顿时安详地伫立,不动丝毫。
渐秋跟慕清都撒娇地跑到沈云上旁边,渐秋负责手臂,他负责怀里,两人挂在沈云上身上,同时哭喊出来了,身后的几个小朋友抽噎着,尖叫着,此起彼伏。
因为阿潼只能暂时控制妖尸,它们还是会随时暴走起来。唯一的方法是喝渐秋的血才能复活。但受伤太严重的凶尸,他实在难以拯救,除非喝了身体里大半的血,否则大罗神仙也救不了。
“沈叔叔,救救我阿娘,阿爹,还有卖冰糖葫芦的老爷爷,还有香香的阿娘,香香的奶奶……”可谦哽咽着,一身尿骚味充斥在空气中。
渐秋也是近身才发现他们确实是村里的人,这几日还有几个打过照面。
渐秋呆呆地望着它们,轻声叫道:“哥……”
今天,沈云上处于失控复发的状态,所以才外出。回来时发现附近多了一阵阴风煞气,若不是他跟阿潼赶到,后果不堪设想。
沈云上细细地审视一脸坚定的渐秋,看着那几个小孩子,忍不住浩叹一声:“我都舍不得用你的血,一下子要你这么多,渐秋,我担心,我我我……”说到后面他都忍不住颤抖了,一向稳定如山的脸上浮现出惊怕的神色。
渐秋伸手拍拍受惊吓的哥哥的脊背,安慰道:“没事,我忍住。”
他自责地说道:“小球,今晚我们就走,离开这里。”
“好,立马离开。”
在沈云上的帮助下,变成妖怪模样的所有村民都躺下。阿潼把几个小孩子围成一团,不给他们看发生了什么。
夜幕降临,虫鸣竞相,夜风呼啸。浓郁的血腥味散开着,渐秋吃疼地在手臂上划开一道又一道伤口,送入他们的口中。渐秋最不喜欢自己的手掌,因为布满交错纵横的伤疤。
一个时辰后,可谦阿娘忽然动起来,口吐黑血,慕清警惕而恐惧地躲到沈云上身后。
“阿娘,阿娘。”可谦欣喜地喊着,抱住自家阿娘。又看到其他人陆陆续续醒来,陈可谦痛哭流涕地喊着:“阿娘,阿爹你终于醒了。”
渐秋虚弱得如同快驾鹤西去,细细弱弱附在沈云上身边,急忙问道:“你们发生了何事?”
可谦阿爹回想片刻后,虚弱得大喘气回答道:“我们都从城中集市回来,忽然脑袋一片黑,晕了。”
“不对,是有个黑影。”老爷爷说着。
“是一个鬼影子,好快,好快,在你们前面几个身后逗留了一下,一下子就闪过。”香香阿娘虚弱地继续说:“我还以为是我眼花,我在后头看着,后来是被可谦阿爹追了,被他咬,可怕。”说着香香阿娘检查着自己身上乱糟糟的衣服,发现没事才放心了。
渐秋气得咬牙切齿,道:“到底是谁?为什么非要这般刁难哥哥?哥哥去哪里,哪里就有黎山妖。他分明就想嫁祸给哥哥你。”
四周寒风一呼啸,沈云上的心就一颤。沈云上冷峻的面容上眉头紧锁,他赶忙说道:“各位赶紧回家,今晚,明早都不要出门。告辞了,各位。”
沈云上拉住渐秋、慕清、阿潼走到偏远的地方才施展灵气。他抱住渐秋,口哨声唤来桃花马,阿潼带着慕清骑桃花马。
渐秋总算知道桃花马真正的面容。黑夜中,清辉洒落在它的身上,一对洁白的翅膀扑扇着,圣洁高雅极了,展翅翱翔。不愧是仙门坐骑,可是渐秋能清楚地感觉到那桃花马不屑的眼神在蔑视他。
“二哥,你怎么了?”渐秋见沈云上心绪不宁,担忧地问道。
“担心清清。”
几句话时间,他们就到了小竹屋,可是小竹屋并没有亮灯火。沈云上惴惴不安地紧握住青竹剑,身体的每一根血管都仿佛纠缠在一起,让他心悸得按捺不住。
沈云上抱住慕清,几人小心翼翼地走进小竹屋。沈云上轻轻吹了一声悦耳的口哨,四下一片安静。沈云上惊恐得身子不停颤动,紧紧握住青竹剑,缓缓靠近小竹屋。从小竹屋传来一声同样的悦耳口哨声,沈云上的心瞬间如释重负。
清清立马打开房间门,看见沈云上跟慕清,喜极而泣地冲过来,抱住两人,俄而啜泣起来道:“沈郎,这四周从傍晚开始就不对劲了,连虫鸣鸟叫都没有,一片寂静。”
慕清也跟着哭起来道:“阿娘别哭。”
“我们走……”沈云上指尖青光闪烁,捻气纵剑着,猝然间四周火光照亮,地下的各色世家人物,天上的是清一色的越宗门青衫。
天上地下,严阵以待,以剑相对,灵气蓄发。寒风凛冽,渐秋不断地浮起根根寒毛。
来的人有文岚,剑麟道,越宗门,各家家主有龙川孟家,齐州汤家,华峒山,苍梧山,琅琊庄,秦川公孙家,关泉李家,贺州贺家,苍梧山,阴那山,瑶上门等等。
渐秋看到人群中的文岚学宗,徐隐、镜宁都在,连文岚都不放过自己吗?没想到这追杀来得真快,渐秋惶恐不安,身体不自主的颤抖起来。
为首的青衫老者,目光如炬,怒睁着冷冽幽深的眼睛,集中在沈云上、清清与慕清身上。老者便是越宗门宗主越弼儒。
沈云上的脸色浮现着一丝丝忧伤,轻声道:“宗主……”沈云上自从入越宗门便受越宗主的厚待,辜负了宗主的教导,他惭愧。
“孽障,我平日是如何教你的?你忘了黎山的后果了吗?”
沈云上定定注视天上的青衫青光,如今即便灵气一样,却与他格格不入。沈云上从容不迫道:“南蛇十二村确实是我与阿潼所为,但其余都不是我,那些黎山媚不是我下的,我没做过的事,绝不承认。”
沈云上的大师兄晏伯玉见状不妙,立马劝道:“沈崇,你认了吧,宗主会在替你分担的。我们来叶竹岭,一路不知道杀了多少黎山妖。”
“我不会无缘无故残害百姓。”沈云上浩叹一声,冷冷说道:“无论我说什么,你们都不信,多说无益。”
此次围剿,公孙止在百家中最积,怒气冲冲,只想杀沈云上,抓渐秋。他最爱的儿子公孙毅为了保命砍掉了左手,回去后原本一表人才的儿子沦为废柴。他们公孙家本来人丁就不兴旺,如今更是断了公孙止的后路。公孙止大喝一声:“黎山妖,人人得而诛之,莫跟他们废话,直接上。”
想他公孙止秦川一霸,那么哭求哀嚎,求他们救自己的儿子,丢了脸又丢了儿子。公孙止早早就吩咐了手下人无论如何,都要抓住渐秋。他一定要豢养渐秋,好好养血,给他们公孙家赔罪。
沈云上谨慎地打量手无缚鸡之力的妻儿,又注视苍老虚弱的弟弟。
为难之际,渐秋坚定说道:“我不走,让嫂子慕清走,哥跟阿潼断后。别管我,快……”话音没完,渐秋拍了拍桃花马屁股,招来桃花马风絮。
清清抱住慕清坐上桃花马,桃花马长嘶一声,一对洁白翅膀高展出来,冲破天际。慕清伸出小手,哭喊着想抓住沈云上。清清泪花珠珠坠落,心里头有不好的预兆。
“沈郎……”
“阿爹……”
众人倒吸一口气,第一次看到飞天马,那不是仙家坐骑吗?越宗门所有人面面相觑,不敢造次。
其余世家百门有人大喊道:“快追,快追哇,想包庇不成?”纷乱嘈杂的声音回响在四周,烛火映衬出他们嗔目怒色,如饿狼般凶猛。
越宗主凝重的眼神注视着天上的桃花马良久,霎时闭上眼睛,长袖一挥。越宗门的所有弟子如流星赶月般地追了上去了。
沈云上见文岚的徐隐在场,于是狠心一念,与阿潼追上去,阻断了越宗门的追捕。阿潼的黑云乌气浩大无边,融化在夜空苍穹中,挡住了越宗门人的视线。清冷的月光,灼热的青光相交辉映,杀气腾腾。
公孙止见地上只有渐秋一人,立马道:“抓了这老太婆。”
“对对,抓了她,她也是同伙。”
“她就是花翠茵,那个能治黎山媚的人?”
“就是她,抓了她,放光她的血,救那些中了黎山媚的人。”
徐谨之冷眼静看,方寸不乱,那双寒光冷眸让人猜不透,看不破。
镜宁焦急地打量着忧苍先生,又看看一度沉静的其他几位师兄,心里急成热锅上的蚂蚁。镜宁撇头看了看周湛澜,周湛澜同样的眼神回敬给镜宁。两人都是宗门小辈,哪敢在大人面前造次。
秦川公孙家公孙止与华峒门掌门华弘文眼神狡黠一对,一派正气样大喝道:“上,给我抓住她。”秦川弟子与华峒弟子将渐秋团团为主,密不透风。
渐秋自然知道公孙止会恨自己入骨。只是当时情景,渐秋为了自保,没法在众人面前显露出自己的秘密。渐秋希冀着徐谨之会看在陆云桥的面子助他一臂之力,事实证明他想错了。
都是自己选的路,怎么样都要好好走。
公孙止的剑光即将劈向渐秋,周湛澜指着天空大喊一声:“沈云上来了。”
只见沈云上驰风追气而来,溯游飞来,一把青竹剑剑光呼啸而来,带着凛冽的杀气,蓦地绽放而来。
一道清水纹色剑气冲进青竹剑气,隔开了另一边的秦川与华峒弟子。
与沈云上同时落地还有那个白袍素衫,面容惨白的男人,额间珠玉金丝抹额。渐秋见他面容惨白如纸,气喘吁吁,衣服上还有斑驳血迹,他的每一次呼吸反复如芒刺在背,如纤纤银针,扎在渐秋的心间,不忍心去看。
赵立搀扶着虚弱无力的他,看得渐秋心尖儿一颤一颤的,泪珠瞬间坠落,呼吸不得,炭火在胸腔灼热燃烧。陆云桥丰俊神朗的面容如今只能用惨白来描述,从前卓尔不群的玉质公子却沦为病恹恹的模样。
“徐凝,你来作甚?”
渐秋注视那个同样注视自己的陆云桥,羸弱如纸,渐秋的心头还是刺疼着。隔着那段距离,渐秋见到他,竟是想抱抱他,对不起他。
秦川与华峒弟子纷纷躲开,退至两旁。公孙止见自家弟子不争气,咧嘴骂道:“给我上,给我上。”
公孙止道:“文岚是出叛徒吗?”
华弘文道:“徐容晚,我们可是敬你是文岚小徐公,可是你要包庇花翠茵,门都没有。今日,沈云上等人必死无疑,花翠茵为同党,同罪当诛。小徐公,我劝你不要败坏文岚名声,败坏你小徐公的雅名。”
陆云桥冷眸寒光迸发,瞥了瞥多嘴的二人,手里的符采剑闪烁着寒气逼人的锋芒,指向公孙止与华弘文。
镜宁跟周湛澜看到扶明先生出来了,心里觉得有救了。居敬偷偷摸摸地溜进队伍中,三人松了一口气。
徐谨之瞪了一眼居敬,眼神闪过丝丝不安与担忧,喝道:“胡闹!居敬回去领罚”
沈云上见妻儿都离去,便回来保护妹妹。他刚落在地上,越宗主的啸天剑发出阵阵轰鸣声,如雷似鼓。一把啸天,睥睨苍生,亮剑而出,雷电交加于剑锋上,四周霎时宛如即将迎来狂风暴雨。
“得罪了,宗主。”沈云上虚汗淋淋,严阵以待,神经紧绷着。
“笑话,你能接下我两剑,我能保那女子的命,如何?”越宗主蔑笑着,如那啸天剑一般睥睨苍生,霸道刚劲。
“宗主何必为难我?”沈云上冷峻的面容上犹如布上一层冰霜。这世间还没有人能见过越宗主的三次亮剑。今日眉睫之祸是躲不过了。
“不敢?孽畜沈云上,你若不敢,当初就不该如此!邪门歪道,你这是何苦?”越宗主恨铁不成钢地骂着,心里头怎么也不解气。越弼儒十分看重这孩子,偏偏不如意。
沈云上硬着头皮道:“云上多谢宗主,还请宗主履行承诺。”说着他剑亮胸前,视死如归地注视着越宗主手里的啸天剑。
“哥,哥……”渐秋不安地叫唤着。
沈云上点了点头,示意渐秋安心。
全场人都屏息以待,退至两边,注视着窄小庭院中沈云上与越宗主。
“这也太便宜他们了。”公孙止怒目圆睁道,但是被越宗主灵眸一瞪,立马闭嘴,不敢说话。
第一剑,啸天而出,天雷动荡。仿佛天地精华日月光辉都集中在越宗主的剑上。原来只是一般宝剑大小却即刻变得伟岸巍峨,七尺长巨剑。寒风瑟瑟,剑气腾腾,以开天辟地的雄伟气势劈天盖地而来。
“砰……”
接下啸天剑的青竹剑即刻崩坏成两段,沈云上胸腔吐出滚滚鲜血来,弹指间浸染了整件衣裳。他小腿被压砸入土,脸色苍白,虚弱无力。
渐秋撕心裂肺地哭喊着,冲到身负重伤的哥哥身边,扶住他。渐秋苦苦哀求着:“哥,哥,你喝喝喝我的血,我求求你,我求求你。快点。”
沈云上羸弱无力,呼吸如丝,微弱细柔,从牙缝挤出这几个字:“别动,经脉断了。”
渐秋拿起断裂的青竹剑,立马划开自己的那伤痕累累的手臂,行硬生生塞进沈云上的嘴里,可是哥哥怎么也不肯喝,死死咬着牙关。
渐秋痛哭失声道:“哥,哥,我求求你,我求你,快喝,快喝,你不能出事,渐秋求求你了,求你快喝下去。”渐秋见他不喝,在手掌心划了十几二十下,一手的血水,直接灌入沈云上的嘴里,强逼他喝下去。渐秋的双手遍布鲜血,伤口在慢慢愈合着,疼得他面色狰狞。
直到见着沈云上缓过一口气,她才苦笑起来说:“哥,你醒了,我们认输吧,从以前到现在,我们就抵抗不了命运,哥,我无所谓,你活就好。”
“傻小球,命运只怕命硬的人,哥哥从来就不认输,哥哥不会死的,你放心。”沈云上轻笑着推开渐秋,用手擦擦嘴边的血,慢慢从土里拔出腿来,艰难地走了一步。
公孙止与华弘文面面相觑,心照不宣,想趁势抓了渐秋,两人持剑飞身而来。陆云桥见状,惊鸾鸣鹤的急迅速度携剑而来,迸发出璀璨的清水般的凛凛剑花。颤巍羸弱的身子在劲风中摇曳着,陆云桥猛地喷出一口鲜血。
阿潼的身体如置重山,陨石般迅速坠落,从天际飞来的桃花马,立马接住了阿潼的身子。被越宗门与剑麟道弟子打伤的阿潼吐了一口鲜血,目标直指第二剑的沈云上。
啸天剑第二剑出,蓝电银光,地动山摇。四周顿时动荡起来,大地颤动,山河摇摆,以排山倒海之势汹涌而来。
一道黑影一闪而过,徒手接下那啸天剑的灼热光芒。阿潼坚韧地在空中支撑着,随着光芒的增加,她的整个身子顿时被劈成两半,黑血迸溅出来,如雨点般淅淅沥沥。
“阿潼……”沈云上呆呆地看着分成两半的阿潼的身子,脑子一片空白,五内俱崩的感觉,痛得他连哭都来不及。沈云上呆呆地跪在地上,两眼放空,不知所措。脑海里是那个叫他云上哥哥的丫头,笑得很灿烂;那个在闺房绣着嫁衣,告诉他要出嫁的丫头,她的良人是群乐;那个在南蛇山上哭得撕心裂肺的女孩,求他救她,她想活着,她想好好活着。
为什么连这一点点生的机会都不给她?
越宗主见他泣不成声的模样,心中还是不忍心。但为了公正,他还是缓缓道:“这一剑不是你接的,重来。”
沈云上呆呆地注视着阿潼两半的身子,擦去眼泪,不禁冷笑想着:“命不济我。小球,你说对了,命运从来没有让我们没有赢过。小球,你要好好活着。”他看着自家的弟弟,用尽所有温柔,笑着,像阳光一样明媚灿烂。他朝着桃花马吹了一声口哨,桃花马接收到他的信号,长鸣一声,奔向渐秋。
若不是居敬闯入玉境文阁,陆云桥怎么也不知道发生这些事。赵立、周探微也从未敢告诉他。陆云桥觉得身体的灵力越来越弱,他刚刚强行运气,如今吐了一口血,觉得身体更差了。眼皮沉重地打架着,若不是赵立扶着,他早就奄奄一息。陆云桥靠在赵立肩膀上,胸口此起彼伏着,凝望着痛哭流涕的渐秋,他何尝不心痛。
半明半昧间,陆云桥看见渐秋冲向沈云上面前猛地咬破手指,在胸口处画着太阳的符号。陆云桥见状疾风般赶来,渐秋游龙般地画着。赵立抱起陆云桥的身体,飞天而去,赫然屹立空中。
“不要呀!”
“小球……”
“冥血阵,启!”
砰砰砰……
寒风萧萧,乾元之气入骨。渐秋的血从身体里爆裂飞去,千千万万根血针,坚不可摧,凶狠无比。中一针者,负伤吐血;中两针者灵力流失;中三针者,抵抗不了渐秋的血液在体内的冲击,三步内直接爆体而亡。
须臾血流成河,顷刻尸如山积。
渐秋只觉得身体特别紧实,四周空气不断地压缩着,汇聚到渐秋的身体,难受压抑。渐秋气若游丝地抬手一看,手快缩成无指,身体矮了许多。
沈云上虚弱地说道:“荧惑守心,绾灵魂归,云纪北阴。”
“哥……”
沈云上还是中了渐秋的血针,若是接下那一剑,他必然命不保夕。沈云上无奈地瘫在血地上,慌忙地吹响口哨,桃花马驮起渐秋的身子冲向天际。
沈云上喊道:“照顾好自己。”
一行又一行的泪水划过渐秋的眼角,渐秋伸手想去抓沈云上,但没有手,就连眼皮都特别沉重。他想喊着,想挣扎,但是身体只有一丝一丝意识。
沈云上淡淡一笑,挥了挥手与渐秋告别。另一只手紧紧握住青竹剑,意味深长地注视着,想着清清与慕清,他含泪笑着,一道青光闪过。
“哥……”桃花马飞天纵云而去,徒留渐秋的哀嚎声。
公孙止与华弘文身负重伤,可是仍旧不肯放过渐秋,提剑飞行。叶竹岭上没受伤的与中一针的全部追了出去。
陆云桥见状甩开赵立,纵剑而出,踏空飞去。“我不要你出事,我要追她……”他的白衣已经染成红色,体力越来越透支,行动也越来越慢,却仍然如同离水的鱼,苦命挣扎着。
徐谨之纵剑而来,一把抱住自己的弟弟,直冲桃花马,追风逐日。
渐秋痛哭着,陆云桥也越来越远,最后一眼还目睹他吐血了。渐秋哀嚎着,看着哥哥又在自己面前死去,这感觉痛不欲生。
二哥总是这样不如意,还要安慰他。
“小球,无论你做什么我都信你。”
“小球,你怎么又闯祸了?”
往日的只言片语都化为眼泪。
害怕,担心,愤怒。渐秋能感觉到身体在不断地萎缩着,萎缩着,仿佛归顺到虚无缥缈的境界,弹指间就能死去。
越宗门人流星赶月般,剑气疾风,汹涌澎湃,卷起千层云雾,万丈风烟,片刻便追上她。
一道道青绿剑光闪来,桃花马灵巧地躲闪着,避开了剑光刀影。周探微脚踏云步,声震凌霄,散灵剑剑芒冲破云霄,迸溅出银汉星河的剑花,抵挡住越宗门与剑麟道的人。
周嘉彦喝道:“周探微,你可是剑麟道人,你这是与天下世家为敌?回头是岸。”
“哪又如何?”周探微口念剑诀,杳然如清泉吟哦,足尖点花,翩然起舞,纤手如莲,剑花瞬间幻化成雷电交加。云气翻腾,汹涌翻腾成浪,冲破苍穹形成金芒剑光,数万丈光芒喷射出来,奔流浩瀚,飞速袭向越宗门与剑麟道,挡住了一大批弟子。
越宗门与剑麟道纵身飞去,赶忙躲去。分散阵法,追赶渐秋。几个世家高手将渐秋围得左右进退不得。向上被堵上了,桃花马立马奔流而下,后面追来一道道电光,倏忽一道清水纹光坚固挡住越宗门人的攻击。桃花马见状飞奔而去,溜之大吉。
晏伯玉皱眉头审视着文岚学宗的大小徐公,身后瞬间飞来两名不知名的高手乃是赵立与周探微。他端正雅修道:“原来是文岚大小徐公,还请莫阻拦我等办事。得罪了。”晏伯玉示意身后的师弟们如追捕渐秋。
“你们拦住,兄长,走。”陆云桥咳嗽几声,对赵立与周探微说道。徐隐微点头,奔逸绝尘,如闪如倏,纵剑驰骋。
二人飞奔而来时,只见以公孙毅为首的公孙一族手持暗箭飞镖,黑云惨雾凝聚在暗器上,疾风暴雨的飞箭,穿过夜空,刺中桃花马的翅膀。
一马一人飞旋坠落而下,陆云桥目瞪口哆,从胸膛里涌出一股股热流,呕血而出,淋漓汩汩。徐隐纵剑飞来,但是晚了,渐秋与桃花马掉进大荒流中。
那是一片辽阔无垠的海洋,汹涌澎湃,浩瀚磅礴,一泻千里。风一吹来,卷起海水江流,空中瞬间如雨如雾如烟。
漆黑的夜、澎湃的海水声、人们的呼喊声、尖叫声,不绝如缕,然而陆云桥只觉得耳旁嗡嗡响。他抛下兄长,自行纵剑,直冲大荒流。
“容晚,不行……”徐谨之纵剑揽过陆云桥。
“我要救她,兄长,你放我下去,兄长,我要救她,还可以救她。”陆云桥拖着疲惫的身体悲痛欲绝地喊着,但怎么也挣脱不开束缚。
苍莽如夜的大荒流,擎天入云霄般迸射出一道红光,须臾消失殆尽。所有人都停了下来,怔怔地注视着大荒流。越宗门弟子赶忙纵剑查看大荒流下面的红光。
陆云桥抓着兄长徐谨之的衣襟,哀嚎着,泪水冲刷了脸色的血。他痛心疾首地喊着:“兄长看到了吗?渐秋还活着,快,快救她,快救她,兄长,容晚不曾求过你,我求求你了,救救她。”
徐谨之眨巴着幽深的眼睛,抚摸着陆云桥的后背,轻声安慰道:“好,我去看看。”徐谨之纵剑而去,清水纹白光影纵入大荒流中,但是水势太急,黑夜中根本看不到什么,甚至海水刺激得他睁不开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