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这个月来日子过得还算惬意,没什么值得烦恼的日子最好。在拼命给陆云桥捂血疗伤后,她总算把陆云桥的腿治好了。可陆云桥临行前的神色,如同星星之火,便可燎她一身不安,堵得寤寐不得。
在陆云桥出门那几天,莫名其妙来了一个又一个身患重病的人。渐秋赶走了一个又一个,后来花家宅园门口成了那些人整日哀嚎痛苦的地方,扰得她清静不得,烦躁不安。
陆云桥说对了,命格有定,无须强求,不必挽救。
我是活了几千岁的神祗,却比一个凡间修士都看不破这规矩。
这里,还是不能住了。
第一对来的齐州夫妻来了以后,丈夫精神好多,沥血不多,于是举家搬迁回故乡齐州,可是却给她留下了祸害无穷的流言。现在到处在传她有祖传医术,花家宅园是仙灵宝地,她是天神,能活死人生白骨,能医治好黎山妖。这几天半夜都有人敲门来求救,被忆香巧蕊两姐妹赶出去后,就聚集在门口哀嚎哭喊。
夏夜晚风轻轻柔柔地吹拂着,夜幕星空闪闪熠熠,银光色的清辉倾泻而下,笼罩在灯火阑珊的宅园里。渐秋翻了个身,一阵阵如怨如诉如泣萦绕在耳旁,泣鬼神悲嫠妇,眩晕的感觉直击神智,恍惚失神。
她不知道自己身处何地,黑暗的梦境,没有尽头。有人在喊,是女子的声音。
渐秋哽咽在喉咙的轻柔细语脱出绣口:“你们在喊什么?”
仿佛是来自远方的呼喊声,亘古悠扬:“你算什么神明,不配。”“我诅咒你神位坍塌,不复翻身。”“救救我,救救我,我想回去,我要回去。”
“我救不了。”
“你骗人,你不是我的神明,废物。”
外面是风雨大作,心里是江海翻涌。渐秋急得全身颤抖,想去追,可是抓不住。她大喊出来:“你们等等我。”一股强大的力量席卷而来,她如浮萍芦苇般,轻而易举便倒塌。
“夫人醒醒,夫人醒醒。”巧蕊忆香两姐妹焦急地动了动她的身体,但是她始终无法清醒。喊了十几声,她们使劲地摇她身体,她只觉得胸口闷疼,疼得厉害,头晕目眩,烦躁地喊道:“不要再喊了,烦。”
“夫人醒醒,醒醒。”忆香焦急地喊着。
“什么事?”渐秋强撑着胸口的痛苦,从牙缝里辛苦地挤出这几个字。
“不知为何,半夜老有人吹乱神曲,我们担心您有事,您可有不舒服?”
渐秋全身冷汗,气若游丝道:“嗯,胸疼无力,头晕目眩。”
巧蕊大叫不好,点醒道:“这是针对夫人的,现在公子不在,如何是好?”话音刚落,笛声悠悠更为清晰明了,不绝如缕,耳畔回荡。“不好,那人来了。”紧接着,外面传来一阵阵刀剑挥舞碰撞的铮亮声,还夹杂着人声嘈杂。
“快,巧蕊去看看盼华。”
“那忆香姐姐好好照顾夫人。”说着她立马跑出去。
渐秋道:“周探微在外面?”
“是的,夫人,您不要着急。周大哥武功了得,普通高手都不是他对手。”
“不好,夫人,盼华不见了。”巧蕊慌慌忙忙地跑进来,气喘吁吁地说道:“我进去一看,应该是有人破门而入,带走他。”话音刚落大厅的门“砰”地发生巨响,寒光肃肃的男人傲立月光下,排闼直入。
忆香巧蕊两姐妹拿起手中的剑,气势汹汹地护在渐秋前面。
“就凭两个小丫头,塞牙都不够。”那人狂妄地笑着,黑色面具下的眼神闪烁着寒光。继而道:“花翠茵?乖乖跟我走,我保证那小孩没事。”
“你抓了盼华?”
“那当然,那瘦弱不堪的小孩力气那么小,我一只手就拎起来了,吓得直哭。”
“你放了他,你要什么,我们好好谈谈,何如?”
“夫人,不可。”忆香急忙插嘴道,害怕渐秋就这样被绕进去,乖乖当人质。
外面传来一阵阵哀嚎声,周探微的黑色身影如流星划过夜空,气势恢弘,准准地落在大厅上,以剑灵为光,闪过黑暗,干净利落地落在那人背后。那人感知到背后有人,急忙一躲,手里的玉笛随意一挥,化刚为柔,轻易化去周探微的剑灵□□。周探微迅速踢来一脚直击那人腰身,却不料那人轻巧躲开退直大厅,玉笛挥舞,发出尖锐刺耳的声音。
“花翠茵,想救人就一人来茫茫一镜。”黑衣人话音刚落,门外一道气势如虹的剑气寒风凛冽般袭来,黑衣人挥舞玉笛发出一道御敌笛声,泽厚双脚急忙跳跃,身子如螺旋转动上升,钻破屋顶瓦片,溜之大吉。周探微迅速随着那人身子跟了出去。
“没事吧?”陆云桥宝剑符采剑入鞘,急切地跑进房间,问道。
“他抓了盼华,你快去追他。”
“探微去了,你放心。你身体有何不适?”说着他伸手探了探渐秋的脉搏,细细地探查。
“胸疼,头晕。”
如清水波澜般的灵力凝聚手掌,如一股暖流缓缓推进她身体,渐秋的痛苦渐渐释放,紧锁的眉头徐徐展开。陆云桥解释道:“他的笛声并不是要你命,你无大碍。”
“豆子,盼华怎么办?我太担心了。”她额头布满虚汗,一想到刚刚的场景,豆子才学武功两个月,怎么抵得过高手?
“盼华应该没事,他的目标是你,他要你一人去,不要你性命……”想着想着,陆云桥脸色有些不好,因为之前江湖流传出她的“医术”。
“茫茫一镜在哪里,我去。”
“渐秋,你莫急,盼华没有那么脆弱。他只是身子小巧,但他也有十二三岁了。”
“我担心……”她焦急地叹了一口气。
“这里怕是不能住了,忆香巧蕊收拾东西,等探微回来,我们起身回荆都,去我四哥府上住。”
“是,公子。”二女乖巧地退出,关上房门。
渐秋不甘地又问一遍:“真的是因为我吗?”
“嗯,以后不要再暴露,今晚要不是我回来,我怕你也不见。”陆云桥从怀里抽出手帕,抚摸擦拭着她虚汗淋淋的额头。
渐秋若有所思地看着一身血色而疲惫陆云桥,心虚地把视线转移到其他地方,犹豫了片刻道:“我也没想到那流言会传成那样。”
“你答应我,以后不到万不得已不要再用它,我不想别人发现你。你没有灵力,只要被有心人发现,你可知道后果?你就是灵丹妙药,人人都想得到的灵药呀。我会离开这几日,就是有太多人赶往这里,他们都冲着你,打探你。”
“这,如何是好?许大夫呢?”她有些心慌,当初也是好心救下齐州夫妇,却不料多嘴的许大夫。如今沸沸扬扬的流言,后果她可想而知,想当初那样,被豢养着,循环地历经血液从身体流尽的痛苦。她的眼眶泛红着,惊慌失措地抓住他的衣袖,急促的呼吸声回响在房间。
“他跑了。”陆云桥郑重其事地允诺道:“渐秋,我一定保护你。你不要怕,别怕。”
渐秋凝视着那双深邃的眼睛,抿了抿嘴唇,点了点头。
周探微回来时,说他跟丢了那黑衣人。渐秋瞬间失落极了,无奈之下才开始收行李。
马车轩辙痕缓缓延展在松软的土地上,头疼的她闭目养神地躺在他宽阔的怀里,睁开眼时天亮了,抱着她的陆云桥给她递了个水袋,道:“喝点水。”
渐秋接过水,微微喝了一口,便拿开了,颦蹙地摇摇头,身体还是太虚弱了。渐秋在他肩上找了个舒服的地方倚靠着,柔柔地说道:“真的要去他府上吗?我不喜欢。”
“为何不喜欢?四哥府上有精兵良将,可以保护你。”
“嗯,可他……他不喜欢我。”她从来就不是在乎别人喜欢不喜欢,但是如今是寄人篱下,她不喜欢。
“那过段时间……过段时间我带你回家?可是我家里规矩繁冗,你会更不喜欢。那要不等过了这段风头,我们另择他业,找个大房子,在附近买几块地,到时候你想种什么就种什么。好不好?”
她脸瞬间红透,轻轻点了点头,应和道:“嗯。”
“还能养点猫狗,喜欢吗?还能养小孩,只要是我们的小孩,我都喜欢。”他欣喜地规划着,看到她粉桃红腮,心里头一阵欢喜。
“闭嘴。”她星眸白了他一眼,头脑沉重,甚至眼皮反反复复翕合着,好似困意的样子,实在难忍便闭上眼睛休息。
“好。”他梨涡浅笑着,抚摸着她的发丝,仿佛怀里抱着的是柔软细腻的一泓清泉,易碎易化,爱不释手。
“盼华怎么办?”
“你莫担心,等会到了四哥那里,我让赵立去探查,茫茫山我倒听过,茫茫一镜我闻所未闻,还得好好查,你就等消息。”
“好,有消息立马告诉我。”
一阵又一阵晕眩袭来,盼华的眼皮跳动着。他茫然若失地睁开眼睛,兀自恍然睁开眼睛,不知道身处何处,惊慌地扫视周围一遭。一间破旧的屋子,堆满各种各样的药物。房间中间放着偌大的镂空铜鼎,释放出来时难闻的药味。他嗅了嗅,一股难闻的味道涌上鼻头,惹得他几乎干呕着。四下有一个男人鬼哭狼嚎的声音,痛苦而绝望的声音。盼华急忙下床打开房门,发现并没有锁,撒腿就跑出来。见到眼前的景色,腿一软,整个人圆润地滚下台阶,“噗通”的一声掉进水里。
“不好了,不好了,公子,公子,小哥掉进水里了,小哥掉水里了,怎么办,怎么办?啊,啊……”
“公子,公子,别发疯了,别发疯了,陇儿不会游泳。”那小孩黑衣黑裤,红腰带。绑着两个犄角,头发上缠着两串小小的铃铛,脖子,手,脚都缠着红绳与铃铛,不穿鞋,走路发出清脆的铃铛声。
“公子……”那小孩话还没说完,从草丛里窜出来的一位头发乱糟糟污泥横飞的男子,身修体长如松柏,体魄强健如雄狮,但身形不符合的却是玉面红唇,一双疲倦不堪的眼神闪烁着惺忪烛火般的微弱光芒。
“就你吵死了。”男子一拳过去轻轻揍了一下陇儿这个吵死人的小孩,随着地脱掉鞋子,扯去衣服,露出他斑驳红纹的身体,如游鱼戏水般利索地跳进水里。
“公子,公子,这边,这边。”陇儿着急地大喊着,提着那男子的衣物,跑到台阶上。
那男子一手撑起了盼华的身体,毫不留情地将他的身体在地上拖着,径直地拖到房间里。男子气喘吁吁地坐在门槛上,随意的一掌拍向盼华的后背,盼华立马吐出一口水来。
“给他换衣服。”
“好好,公子,公子,你的衣服,你的衣服。”陇儿扔了一下他的衣服,就开始扒开豆子的衣服,突然惊悚地大叫:“公子,公子……”
“你讲话再讲两遍试试?啰嗦,叫一遍我就听到了,烦人。”男子不耐烦地咧嘴骂着,摇摇晃晃地站起来,轻盈飘逸地踱步到豆子面前,惊谔地注视豆子。“这是……”
豆子再次醒来时,感觉心肺仿佛都积压了一番,不由得咳嗽起来。他睁开眼睛,看见床头坐着一个无精打采,白脸红唇的男子敞胸露腹,触目惊心的斑驳红纹,以为是阴曹地府来索魂,惊悚得瞬间尖叫出来。低头看见自己没穿衣物,只盖着被单,尖叫声音加大了一倍,大喊道:“你是谁?”
男子兀自睁开双眼,奕奕如星的精光看得豆子浑身发抖。男子嘴角上扬,奸邪地笑着,青葱似的修长手指扯下豆子上半身的被单,在豆子胸前的狐狸黑印记上来回打圈摩挲。冰冷的感觉,难为情的动作吓得豆子立马捂住自己的印记,警惕地往后退,舌头都颤抖了,道:“你……你……”
“活抓一位黎山宗师人。”
“我不是,这是胎记而已。”豆子整个身子都颤抖着,眼泪汪汪地注视着他。
“哦?”他剑眉飞扬,寒光肃肃,若有所思地盯着委屈可怜的豆子。“花翠茵还跟黎山宗师人有勾结?还与文岚学宗的人有关系?”
“不是的,不是的。”豆子急得眼泪哗哗掉,慌忙地解释着,“不是的,我不是黎山人,我阿姐没有,没有。你胡说。”
“不说实话?”他立马站起来,摇摇晃晃像是喝醉般走路不灵活,继续威胁道:“我去告诉天下人,花翠茵包藏黎山贼人,你看看那位文岚学宗的公子会怎样?真是一出好戏,我等不及要看了。”
“不要,不要。”盼华身着寥寥无几,挡在他前面,抱住他冰冷的大腿,含泪哭诉道:“你为何要与我过不去?我与你无缘无故,为何不能放我一条生路?我求求你,不要害我阿姐,她是好人,你要我干嘛我都答应你。”
那人看着盼华瘦弱如柴的身子,一览无遗,不忍直视,但却一种莫名其妙的熟悉感觉送上脑海。他抬手捏住盼华的下巴,正要开口,陇儿端着食盒走进来,看到眼前神奇的一幕,公子露胸露腹调戏没穿衣服的小哥。陇儿目瞪口呆定在原地,大喊道:“公子断袖哇,公子断袖哇。公子喜欢男的,公子喜欢男的……”
“陇儿,你闭嘴。”男子怒火涌上心头,星眸寒光瑟瑟,剜着正尖叫的陇儿。“小小年纪就心术不正。”
“我哪里,我哪里?公子不是最不喜欢被人碰吗?公子不是不喜欢被人碰吗?”
“你给我闭嘴。”男子一拳过去,狠狠地打在陇儿头上,疼得陇儿哇哇大哭,扔下食盒,叮当叮当地跑出去房间。
盼华才意识到身着不当,急忙跑过去胡乱地穿衣服,一边瞅着正在摆放饭菜的男人。看着饭菜,他肚子开始叫起来。他就是感觉这男子本性不坏,斟酌再三,柔柔地说道:“哥哥,我能跟你一块吃吗?”
话音刚落,那男人身子顿了一下,愣神地凝望豆子,眼眶湿润起来。他的脑海里浮现着出古灵精怪的阿眠,回想当初阿眠也是这样跟他说话,不,是撒娇。他想着想着,心神错乱,失魂落魄地扯着自己的头发,忽然扔下碗筷,鬼哭狼嚎地跑出去,“噗通”一声地跳进水里。
“大事不好了,大事不好了,公子掉水了,公子掉水里了。”陇儿大喊着,在廊桥上来回焦急地奔跑着,铮铮铃铛发出好听的声音。
盼华从刚刚男人一系列怪行为中回神来,支支吾吾道:“那那那那,要下去救他吗?”
“当然不用了,不用了,安心,安心。”陇儿手里拿着一个鸡腿,一边跑着一边啃着,脸蛋红扑扑的,绑着两个犄角,可爱得很。
“那我可以吃饭吗?”
“就是给你吃的,就是给你吃的,公子竟然跟你抢,跟你抢,不要脸,不要脸。”陇儿看到房间里的惨烈局面不禁骂着。
“小哥你叫什么,叫什么?”
“豆豆。”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难不成叫涂豆?涂豆?你可是黎山人耶,黎山人耶。”
盼华尴尬地笑着:“……”
盼华被陇儿烦得头晕脑胀的,这陇儿说话都要说两遍,而且说话速度极快。但他也大概了解男人,此人叫汤辞,字有瑜,齐州人士,而且汤辞身上还有病,难怪行为举止不与常人。
盼华饭后坐在床上,床边是一扇大大的窗户,一打开就看到波光粼粼的湖面,清风出来,让人心神向往。盼华双手撑着下巴,耷拉着脑袋,想着怎么逃出这地方,盯着清澈明朗的湖水,不知不觉就出神。
盼华没想到这么快就被人认出来,要不割下胸前的那块肉吧,这样就能重新开始,没人认出他,要不就杀了汤辞。可是他才学武两个月,体魄身形不如汤辞,想着他不免泄气,还不如割肉来得实在。
豆子正想得入神,突然一道人影冲来,双手挂在窗框,吓得他惊慌后退。来人轻松一跃,蹲在窗上,一脸神色疲怠地凝望着他,嘴角浮出灿烂的微笑。汤辞欣喜地说道:“小子,你叫什么?”
“豆……豆子。”
“我要真名,不要假的。”
“盼盼……盼华。”
“我要真名,不要假的。”
“我……这……这就是我真名。”豆子结巴地解释着。
“姓涂的那个名。”
盼华神色凝重着,鼻头酸楚着。他答应过阿娘,离开黎山后再也不提这个名字。他不喜欢姓涂,可是只能姓涂。他只是舍不得阿爹阿娘送给他的名字,为了他的名字,他们还争执了很久,两人大战五十回合,最后阿娘赢了。
“喂,傻了?我叫汤辞,字有瑜,你咧?说话呀,不说,我就告诉所有人了……”
盼华闷气地嘟着嘴,考虑了片刻,还是乖乖地说道:“涂……冉……字定安。”当初,阿爹想给他取名为涂安,斗不过阿娘的寓意:饮水思源,不忘乡壤,壤字取同音冉。两人折中,字由父亲来取,因此最后取为定安。
“定安老弟,你去把你姐姐抓来。我答应帮你保守秘密。”
“你要我姐姐做甚?”
“我生病了。”
“生病找大夫呀,我阿姐又不会医术。”
“他们都无能,我要你姐姐。我都查清了,你姐姐肯定有秘术可以救我。”
盼华坚决地说道。“不行,我还不能相信你。”
汤辞遽然跳下窗,气焰嚣张地蹲在床上,泥巴点点滴滴洒在床上。他皱眉看着盼华一脸坚决的样子,怎么看都能跟阿眠对号入座,瞬间凶狠不起来。他搞了很久才知道这种莫名其妙的熟悉感觉是什么,就是盼华的神色举止都太像阿眠了。汤有瑜焦急地跳起来,来回走着,思考着怎么才能打动豆子。“定安老弟,我要怎么做,你才肯?”
“啊?”盼华愕然地看着他奇怪的样子,还以为他还会继续威胁自己,甚至对自己严刑逼供,没想到汤有瑜并没有如此。盼华试探道:“那要不你放我走,我给你求求我姐姐,她可疼我了。”
“不行。”汤辞斩钉截铁地拒绝着,一晃神,手足无措,他就喜欢扯头发,鬼哭狼嚎的,像极了有神智恍惚疾病的人。
盼华被他时喜时悲的样子吓到了,惶惶恐恐问道:“有瑜兄,你你怎么了?”
“叫什么有瑜兄,叫哥哥。”他迎头就是一弹打在盼华的额头上,如坐针毡地命令着:“叫哥哥,以后叫我哥哥,不准叫别的。”
盼华迷惑不解地看着他,问道:“这……这是何意?”听陇儿的意思,汤有瑜的病很严重,难不成是神智方面的问题。想想汤有瑜还是挺可怜的,饱受精神煎熬,神智恍惚的疾病,盼华只好顺着汤有瑜的意思,乖巧喊道:“哥哥,你没事吧?我给你倒水喝。”
汤有瑜忽然惊慌地大叫出来,神色不如常,他抓着自己的头发,嘟囔着:“啊……怎么这么像?他不会就是阿眠转世吧?不对,不是,阿眠早就……阿眠……阿眠……哥哥对不起你……”他嘴里嘀咕了很久,又忽然悲惨地大叫着,猛兽出笼般跑出去,“噗通”一声,又跳进水里。
“……”
茫茫一镜的夜晚美极了,盼华从来没有见过这么美丽的人间仙境,茫茫星空倒影在清澈明亮的湖水,仿佛掬一捧湖水就能捞起繁星点点。夜风熙熙,虫鸣习习,树桠簌簌。唯一不好就是一连好几夜,汤辞悲惨而歇斯底里的喊叫声都从子时末喊到卯时初,听得盼华触目凄凉,胆颤心惊。
盼华顺着声音,走出了廊亭,穿过一片茂密竹林,汤辞的声音越来越近了,越近越觉得那是悲惨无比的声音,他心里头莫名酸楚着。“汤有瑜究竟得了什么病?他得多痛苦?”
盼华呆呆地定在一座石室门口,紧闭大门而坚不可摧的石室仍旧挡不住汤有瑜的声音。盼华站上台阶,伸手想去触摸,推开门。
“滚开……不准进来。啊……”石室里传来汤有瑜撕心裂肺的呼喊声,盼华被吓得眼框都红了,咽了一口气,退后了几步,不敢上前去。思考了片刻,还是回房间吧。
盼华正要回去,踮着脚尖的陇儿提着一盏竹灯缓缓走来,竟然没有发出一丝铃铛声。陇儿见是盼华,轻笑道:“小哥,小哥,是你呀,原来是你呀。”
盼华点了点头,斟酌了片刻,还是担心地问道:“他……他每天都这样吗?”
“也不全是,也不全是。一个月有几天休息,有几天休息。”
“为何?”
“为何?为何?嗯……”陇儿望着紧闭大门的石室,忽然想到一个词,兴奋地说道:“自作孽,自作孽。”
“那他在里面干嘛?”
“你得问公子,问公子。”陇儿奸笑着,故意把竹灯提高,照着自己的脸,吓得盼华以为是什么怪物,大喊:“啊……陇儿,你别吓我。”
“胆小鬼,胆小鬼。”陇儿做了鬼脸,径直走向盼华的房间方向去,无奈地说道:“带你回去,带你回去。”
豆子驻足了片刻,回头凝望着那回荡着惨烈悲叫的石室,想着汤有瑜阴晴不定的心情,芙蓉玉面朱丹唇,盼华深深地叹了口气,低头默默走路着。
盼华在床上辗转了很久才睡着,寤寐恍惚间,他感觉床边有人。警惕的他猛地睁开眼睛,才发现是正坐靠着墙边打盹的汤有瑜。盼华望着窗口外的天空,此时是辰时了。他不敢出太大声,把旁边的被单给那人轻轻盖上。而后盼华躺回去,侧身看着一脸安详宁静睡相的汤有瑜,见汤有瑜鬓角的发丝随着呼吸此起彼伏着,顿时哑声失笑着,不知不觉他跟着汤有瑜的呼吸节奏沉入睡梦中。
“小哥,小哥,吃饭了,吃饭了。”陇儿端着饭菜在门口,推门而进,见汤有瑜抱着盼华安静地入睡,不禁高亢尖叫道:“公子,公子,你怎么在这里?你怎么在这里?”
汤有瑜揉揉眼睛,从盼华身上爬起来,烦躁地嘀咕着:“吵死了。”
盼华也是同样睁着惺忪的睡眼,见汤有瑜从自己身边爬起来,惊慌失措起来,结巴地说道:“哥哥,你,你怎么睡到我一起了?”
“哥哥我想睡哪里就睡哪里,管得着嘛你?”汤有瑜不悦地瞪了盼华一眼。
“公子,公子,你不是不喜欢别人碰你……”陇儿话都没说完,汤有瑜大声如雷地喝道:“废话少说,我饿了。”
“凶死了,凶死了,小哥,小哥,你别跟他一起玩,你别跟他一起玩。哼哼。”陇儿摆放着饭菜,小眼闪烁着灵光瞪着汤有瑜。
汤有瑜纵身一跃,不守规矩地蹲在凳子上,拿起筷子,看了一下只有一双筷子,对陇儿抱怨道:“怎么只有一双筷子?去拿。”
陇儿撇着嘴,模仿着汤有瑜说话语气,手舞足蹈地说道:“怎么只有一双筷子?去拿。”怕汤有瑜揍他,立马撒腿就跑。
“过来吃饭呀,等着我请你?”汤有瑜喝道,长臂一伸,将筷子递向盼华的方向。
盼华搔搔脖子,难为情地走近接过他的筷子,规规矩矩地坐着。这样子仿佛他是张牙舞爪的大灰狼,而盼华就是待入口的小羔羊,亟待宰杀的小白兔。
“汤……”盼华刚要说话,那人就怒气瞪着自己,他急忙改口,问道:“哥哥怎么到我这里睡了?”
“想睡哪里就睡哪里?这本来就是我的床。”
“那我让陇儿给我找别的房子。”
“找什么房子,睡这里就行了。麻烦。”
盼华乖乖地吃饭着,可是那人却什么都不吃,手里提着筷子,但是眼睛就盯着他看,嘴巴也不动,看得盼华毛骨悚然。盼华只好尴尬问道:“哥哥你看我什么?我脸上有东西?”
汤辞继续盯着,漫不经心道:“没有。”
“那你看我干嘛?”
汤辞严肃地说道:“好看。”
盼华本来有些黝黑的脸瞬间红云遍布,如黑夜与黄昏交错纠缠的时刻般的景色。从小到现在没几个人夸他好看,所以他才脸红耳热。盼华害羞得低头,胡乱地扒拉碗里的白饭。汪汪如宝石的眼睛偷偷用余光瞥着一脸无精打采的汤有瑜。“这个人真怪,眼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