审讯(1 / 1)

审讯地点,就在赋秋园中的凉亭里。

宫正女官与司礼监提督太监分立皇后两侧,李充仪和谢昭仪设了座,都坐在皇后下首,其余妃嫔在凉亭之外,随时等待皇后传唤。

赋秋园的值守内侍、宫女,妃嫔们带来的内侍、宫女,都打散了,分别押在各处,挨个叫进凉亭之中讯问,朱莹离得远,也不知道里头在说什么。

她正等得无聊,忽见皇后身边内侍一路小跑,来到近前行了礼:“娘娘,皇后娘娘请您过去呢!”

“我?”朱莹诧异的指着自己。

宫正女官来了以后,不是先问过她了吗?

“是,娘娘快些去吧。”内侍提醒道。

朱莹连忙赶去凉亭。

里头跪着一个宫女,瘫软在地,正是谢昭仪今日带着的,脸上还挂着披帛扇出来的红印子……

朱莹心虚了一下。

谢昭仪泪盈于睫,哭得楚楚可怜,正在说话:“绿桃,你为何要害我!我素日待你不薄,是谁指使你的?”

她表情柔弱,身子已经站起来,便要打绿桃。

绿桃砰砰磕头:“皇后娘娘,昭仪娘娘,奴婢冤枉啊!奴婢侍奉昭仪娘娘,一向得娘娘厚爱,怎么会做出这样的背主之事呢!”

皇后坐在上首,不说话。

凉亭中气氛凝重,谢昭仪这巴掌最终没有落下来,她转而朝向皇后哭道:“求娘娘为妾身做主。”

朱莹目光从她身上一触而过,便向皇后行礼道:“娘娘唤妾身来,有何事相问?”

皇后先示意她在李充仪下首坐了,才道:“出事时你离她二人近,想来多看了一些东西。”

“娘娘尽管问,妾身知无不言。”

皇后瞥了眼宫正女官。

女官先上前,对朱莹行了一礼,然后道:“娘娘在昭仪娘娘身后走着,可注意到绿桃的动向没有?”

朱莹瞅了瞅跪地的绿桃,认真回忆片刻。

谢昭仪到园子门口迎接李充仪的时候,绿桃肯定不在,那时候出来的全是妃嫔。

然后大家一起往里走,各自的宫女内侍才都跟上主子。那会儿绿桃便在了。

宫女不许涂脂抹粉,绿桃长得清秀,打扮清爽,站在浓妆艳抹的谢昭仪身边,显得亭亭玉立,惹人注目。

朱莹还多看了她几眼呢。

再然后,就是绿桃从侧边跑过来搀扶谢昭仪,被她不小心给打了……

“我与充仪娘娘进园子后,各宫宫人都跟上来了,走在侧边,那时绿桃便在了。至于之前,我没见到她。”朱莹实事求是道。

绿桃已经绝望,哭声稍止,哽咽道:“求昭仪娘娘信奴婢……”

朱莹一头雾水,不过看着皇后神色不悦,自然不肯直问,坐在李充仪旁侧后,她小声道:“充仪娘娘,这是怎么了?”

李充仪给朱莹简单的解释了一下。

有负责打扫园中道路的宫人,说见过绿桃鬼鬼祟祟的进了那条路,不过由于她是娘娘手下人,那个宫人便没有多加注意。

由于路刚清扫过,他也没再检查一遍,谁知……竟然差点让娘娘们出了事!

看着绿桃不停喊冤,朱莹感觉这人被陷害了。

她是谢昭仪的宫女,在谢昭仪那里地位不低,当然有机会去顾昭容那里。

那么问题来了――

侍奉九嫔的宫女,要害主子,会偷另一个嫔妃规制内的东西用吗?那块玉,宫里人瞄一眼,就知道是谁的。

而且陷害谢昭仪,让她往李充仪身上倒,对绿桃半分好处都没。

出了事,谢昭仪哭几声撒娇一下,或许没事,服侍她的宫人可没好果子吃,打去干最累的差事都算恩典了。

她又看了看一脸愤恨的谢昭仪……呃,全场只有她真心实意的认为绿桃背叛了自己。

主仆哭泣无休无止,太过惹人心烦。

眼看皇后神色略有不愉,李充仪笑容微微僵硬,两个宫中官员又不敢对妃嫔说重话,朱莹叹气道:“昭仪娘娘且消停一会儿吧,绿桃有罪无罪,还没有定论呢。娘娘还是等皇后娘娘发了话,再打骂绿桃也不迟。”

她抬出皇后,谢昭仪终于不哭了。

她妆容花了一片。

皇后嫌谢昭仪坐在这里碍事,又兼关于谢昭仪的事情,全都问完了,她在或不在都无所谓,便指了身边宫人道:“领谢昭仪下去整妆。”

·

谢昭仪走了,宫正继续审问绿桃。

没一会儿便问出了绿桃的行踪,以及一个奇怪的宫人。

娘娘们都出去看李充仪了,她正好身子不适,想要找个地方歇一歇,并没有走那条路。

虽然身边无人陪伴,可有宫女似乎能为她作证――

路上她遇到园子里当差的宫女,那个宫女还细心的告诉她哪里最幽静。

只是司礼监提督太监召集赋秋园当值宫人的时候,并没有见过那位宫女的影子。

宫正带着绿桃出去辨认了一圈,一无所获,回来禀报道:“回禀皇后娘娘,园内并无绿桃所见之宫人。”

皇后问绿桃道:“她长什么样子,什么打扮?你从实说来。”

“回娘娘,那个宫女,与奴婢一般打扮,生得细眉细眼,瞧着干净秀气。”绿桃磕头。

她忽然似想起了些什么,连忙又道:“她簪着一只天青色通草花,与奴婢的相同,奴婢还多看了几眼……只是奴婢的花,是娘娘赏的,听说娘娘家里人专寻的人制成,送进宫里,外头很少有相似之物……”

皇后沉吟片刻:“把那洒扫的内侍叫进来问问。”

提督太监连忙通传,不多时一个内侍进了凉亭,跪下来。

得皇后示意,提督太监问道:“绿桃姑娘在这儿,你可看仔细了,到底是不是她?”

内侍仔细的打量绿桃一遍,肯定道:“是她,今儿园子里的人,和娘娘们带来的人,都没有如她这般打扮的。”

“你那时见着正脸了没有?”

“奴婢没见到……”内侍慌忙磕头,“可绿桃打扮实在出挑,奴婢光看着饰物,便知道是她!”

“下去吧。”皇后说道。

绿桃身上似过了一遍水,听见内侍说只看见衣衫饰物之类,没瞧见那人的脸,顿时逃出生天般又哭泣起来。

“皇后娘娘英明!求娘娘做主,奴婢并非是背主之人啊!”

“你也下去。你一片忠心,我自会告诉谢昭仪。”皇后说道。

绿桃千恩万谢着退出凉亭,朱莹才开口:“娘娘不防使人去询问一下昭容娘娘,她那里,或许还不知道东西丢了。”

这玉是个小摆件,刻有昭容位分专用的花纹。

一般来说……宫里娘娘们都不大把这种东西摆出来,她们另有新鲜玩意儿,花纹也不拘。

皇后对她略笑了笑,语调温柔下来:“我已使人去了。”

她看李充仪有些倦意,坐在那里已经很久不出声了,又说:“充仪回宫去吧,这里有了结果,便教朱美人转告你。”

吃了一吓,李充仪确实不怎么精神了,她也没矫情,起身谢过皇后。

皇后派自己带来的宫人,送她回长庆宫去。

远远望着李充仪在宫人们的搀扶下离去,朱莹忽然想起一个办法,又道:“娘娘,您若不嫌有大动作,不防叫管事官员们,把宫里所有细眉细目的宫人都查上一遍。”

宫里做事的,只有女官可以淡妆,宫女都是素面朝天。不能化妆,自然没法描眉,也就不会把眉毛刮干净重新画。

眉,只能越刮越细,再加上细眼睛,有这种显著特征的女子,应该不会很多……

皇后正有此意,不过她想得更多些:“等去顾昭容那里的人回来,再做打算。”

·

顾昭容……亲自来了。

她进入凉亭,先给皇后行礼:“妾身见过皇后娘娘。”

皇后和颜悦色:“昭容来了,可是受了惊扰?”

顾昭容微微一笑,回道:“并未。只是那玉,妾身宫里管物件的实在说不清楚,于是妾身便自己过来了。”

她长叹道:“皇后娘娘不知,妾身宫中管物件的宫人,是半年前才换的。从前那人虽然勤勉,到底年纪大了,已经遣去浣衣局中安置。”

“这个玉摆件,是从前那位宫人在时丢了的。”

她低下头,神色中带了几分怅然之意。

皇后问道:“宫中这么早便出了贼,如何得了!怎不报给宫正司?”

顾昭容眼里含了泪:“娘娘,妾身知错了。只是……”

她轻声道:“妾身素日不喜欢这些小东西,当时不过一时兴起拿出来玩罢了,谁知竟然丢了。东西是由妾随身带着,妾没察觉,宫人也没察觉。后来宫人发现了,妾又觉得可能是随手放在哪里,给忘了,便阻止宫人报上去。”

“谁知……一来二去,这东西竟然丢了,管事宫人也遣去安置了,妾身又没怎么记得它,便忘到了现在。”

“原来如此,昭容下不为例。”皇后叫顾昭容落座。

“妾身想知道当年的贼是哪个,故而来了,”顾昭容笑道,“还望皇后娘娘不嫌妾身烦扰。”

朱莹垂头沉吟。

玉居然是很早以前便丢了的,想来这事儿,必不能静悄悄的处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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