祈求(1 / 1)

“些许小事,咏如何会嫌麻烦。娘娘想看的话,咏到了地方上,便给娘娘寄信。”王咏一口答应下来。

他饮完朱莹倒的茶水,起身告辞。朱莹知道王咏快要忙疯了,并未挽留,亲自送他出宫。

两个人并肩走了几步,还未出内室,王咏忽然道:“这段日子,娘娘能留在长庆宫,便留在长庆宫。若要继续练习骑射……”

他思索片刻:“便请几个内卫护着您,一同前往。”

朱莹以为他是被皇帝生辰家宴的事给吓着了,便笑道:“厂臣放心,我省得。”

经过这种事情,豹房的猛兽就算不处理掉,看守肯定也相当严密了,只要挑皇帝不在内宫的时间去御花园,她便是绝对安全的。

王咏看她样子,就知道她没有放在心上,摇摇头,低声道:“娘娘,您别不当回事。”

宫女都在外面守着,他环顾一圈,凑近朱莹:“生辰宴一案,有蹊跷。”

然后退开一步,继续说:“您平日里,还需多注意一些,毕竟……”

毕竟这件事就差点把她卷进去了。

朱莹听着,眉头一皱,感觉事情并不简单。

有蹊跷是什么鬼,难不成那个差点害死她的假内侍,以及引他进来的仙栖宫宫人们,都只是个幌子?

可他们若有所图谋,关她什么事,为何要把她带到豹房里面去?

论出身,她既不是官员家的女儿,也不是世家贵女,论地位,宝林位分在宫里是个倒数。她能有什么价值?

朱莹百思不得其解。

王咏叹了声:“娘娘不要自己吓自己,咏不过白嘱咐娘娘一句罢了,或许,是咏多心了。”

不管王咏多没多心,朱莹都不打算自由行动了。

她坚信,一个查了很多年案子的人,对于各种事件,都有种非同一般的敏锐直觉,更何况这是王咏说出来的。

天子近侍,绝对不会随便评价如此严重的案件。

“厂臣放心。”朱莹郑重道。

两个人并肩走到长庆宫外,王咏拱手:“娘娘留步。”

他回身沿着宫道离开,路上遇到的普通宫人俱都跪下行礼。朱莹远远的望着他,直到他拐了个弯儿,身影消失在宫道尽头。

朱莹怏怏不乐的回了宫,在偏殿中坐了片刻,实在烦闷,干脆又来到小书房中。

小书房新换的值守内侍年纪大了,性子有些老古板。

朱莹顶着他叹息的目光,捡了几本男子参加科举才会读的书,在书房中消磨到傍晚。

有小宫人慌慌张张跑了来,报道:“娘娘,充仪娘娘出事了!”

“什么?”朱莹手一哆嗦,差点把书给撕了。

“不会是王咏怀疑的事情发生了吧?!”朱莹脑子都要木了。

大齐的内宫太危险了,事情一件连着一件,都不给人喘息的时间!

她慌慌张张跑向前院正殿。

·

内室中,李充仪捂着肚子,痛苦的倒在床上,秀丽的面容皱成一团,冷汗津津,整张脸毫无血色,嘴唇也极苍白。

她连疼到翻滚的力气都没有了,蜷着腿,整个人折成一团。

朱莹一进屋,先问道:“请女医了没有?”

李充仪惯用的几个宫女内侍,当日生辰家宴中,舍身为她抵挡虎豹,都已经惨死。

旁边贴身侍奉的宫女是个新调来的,年纪小,一团孩气,听了朱莹的问话,连忙道:“回娘娘,已经派人去了。”

“那请太医了没有?”朱莹又问。

“回娘娘,并未。”

“再找个内侍,去请太医。”朱莹脸色沉了沉,吩咐道,“宫中女医,只是略通药理,不过是平日里应个急罢了,娘娘疼得这样厉害,可不要让她们耽误了!”

那宫女满头大汗,慌忙扯过一个内侍,吩咐他赶快报给皇后娘娘,领牌子出内宫去请太医。

朱莹不再理她,奔到床前,用手帕擦拭过李充仪额头,端了杯温水,送到她唇边。李充仪哪里还有力气喝水,艰难的偏过头去。

她嘴唇微微的颤着,两只手死死按压在腹部。

朱莹生怕她疼痛之下,力气太大,伤了自己,便掰开她的手。下一刻,李充仪下意识的攥紧了她。

“娘娘,您且忍一忍,内太医院马上就要来人了。”朱莹安抚道。

她叫李充仪抓得死紧,手腕剧痛,不一会儿两只手掌便开始发青发紫。

朱莹半跪着拱在床沿,姿势有些扭曲,仰头望向旁边侍立的宫女:“怎么回事,娘娘为何突然腹痛起来?你要如实说来,越详细越好!”

宫女噗通一下跪在地上:“回娘娘,奴婢不知道啊!娘娘这几日吓着了,精神不济,今儿晚膳她什么都没有吃,也没多做什么,只是在宫里转了转,突然就……”

朱莹大皱其眉:“突然病到这般地步,势必有因。娘娘是不是磕着碰着了?”

“回娘娘,并未。”

朱莹心里仿佛坠了个秤砣,忽的压了下去。

她想着莫不是有人要学习贵妃娘娘,下毒害人?

可贵妃那毒,是她仗着皇帝宠爱,有许多普通妃嫔得不到的权限,故而才能弄到,量还极稀少,一用就用在了太子身上,半分都不肯浪费――

李充仪虽属九嫔,品级高,有晨昏定省的资格,可她并不受宠,又非世家出身,父亲官位放在京城中也算不得什么。

她活着还是死了,都妨碍不着别人,所以,到底是谁瞎了眼睛,要害李充仪?

长庆宫中住着的几位御女也陆续赶到,候在主殿之中。

·

就在李充仪疼得眼神都要涣散了时,内太医院几位女医终于来到,先给她把了脉。

朱莹问道:“敢问女医看出来些什么?娘娘这病来得急,可该如何治?”

女医行礼,面上不见轻松:“还请娘娘移步外间说话。”

朱莹听了这话,心下更慌了。

她心说难不成李充仪情况危急,眼看着就要不好了?她忙吩咐宫女照看娘娘,跟着女医来到外面。

女医低声道:“充仪娘娘有孕在身,近期精神不济,失却保养,从脉象上看,有小产之像……”

朱莹惊诧道:“女医可确定了?我问过宫女,娘娘今日除了未用晚膳外,也只是略活动了几步,并未有人冲撞。当日家宴上……她都没有小产,为何如今好好的,就这样了呢?”

她用怀疑的目光打量着女医,觉得此人太不靠谱。

虎豹在德辉宫里横冲直撞的时候,李充仪东躲西藏,吓得话都说不出来了,她们还相互搀扶着一起奔跑过。

和在长庆宫中的生活相比,怎么想都是面对虎豹更容易小产。

可她毕竟对医术一窍不通,拿不准主意,便望向另外几位女医:“劳烦诸位,为充仪姐姐扶脉。”

焦急的等待过后,几位女医陆续出来,告诉朱莹,李充仪确实有小产的征兆。

时不我待,这下朱莹不信也得信了。

李充仪倒下,长庆宫中能管事的主人,位分最高的就成了朱莹,理应挑起重担。

她忙向诸位女医道谢,并讨了药方,叫得用宫人跟着女医去内太医院抓药,赶快回来煎药保胎,并敲打宫中众人不要声张出去。

忙完了这个,朱莹又派人去向皇后娘娘暗中报信,还要借皇后宫里多年老人来镇场子。

她毕竟不是一宫主位,很多话李充仪能说,她不能说,唯恐众人不听她的,只能借助皇后的威势,来震慑众人。

朱莹刚把所有的事忙完,内室中疼痛渐缓的李充仪,呻/吟着唤朱莹入内。

朱莹连忙进去,李充仪又将满屋子宫女内侍赶了出去,这才握住朱莹的手。

“娘娘千万要放松精神,药即刻便来,娘娘此胎定然能够保住。”朱莹宽慰她,“太医不多时也要来了,到时候再为娘娘诊治一番。”

李充仪眼里滚下泪来,惊慌失措,急促的呼吸着。

她嘴唇微颤,好一会儿,才轻声哀求道:“朱妹妹,你别叫他们煎药,别叫他们煎药……不过就那么一次,我没想到会有身孕……”

她声音越发低了,一遍遍说着:“你别叫他们煎药……”

李充仪双手冰凉,掌心中全是冷汗,朱莹立刻明白她在害怕什么。

柳贵妃残害怀孕妃嫔,致使宫中诸妃人人自危。这种恐惧,在见到朱莹拿到证据,揭露贵妃,结果被皇帝打入冷宫,甚至下狱的凄凉下场后,达到了顶峰。

她忙温声道:“娘娘,您不用怕,贵妃娘娘如今正在禁足,哪有能力对您下手呢?况且,从前那些是皇后娘娘不知道,现在她知道了贵妃所作所为,岂会由着她乱来。”

“贵妃娘娘……只不过禁足三个月。”李充仪艰难道。

她望着自己的肚子,小腹处只是微微隆起。

她从来都不喜欢请平安脉,是以不知自己有了身孕,还以为这段日子长胖了些,谁知,这里面竟长出来一个要人命的东西!

李充仪浑身发抖,只觉从脊梁处都泛着寒。

朱莹急忙抱住她,轻轻拍打着她的脊背,低声道:“娘娘,您若害怕了,阖宫的心也都要散了。就算您不想喝药,女医们知道您怀了皇嗣,也会给您喂下去的……”

她吸了一口气:“事已至此,不如打起精神来应对。贵妃谋害皇嗣之事,如今天下皆知。事情还没过去多久,不管是为了孩子,还是为了堵众臣子的嘴,圣上都会护着娘娘。”

李充仪满含期望的望向朱莹。

朱莹抚着她肩膀,正色道:“娘娘,您不要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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