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策行三国 庄不周 4355 字 21天前

“呃……大兄,我听阿翁说,你想请他去交州?”

“你也想去?”

“如果可以的话,我想助阿翁一臂之力。”

孙策转过头,看了孙权一眼,嘴角微挑。这小子果然是天生腹黑啊。他早就打听好了,就等着这一句呢。到其他诸军,他都难逃孙策的控制,唯有跟着老爹孙坚作战,孙策管不着他,将来孙坚老了,或者出了意外,他还有机会直接接管孙坚的人马和地盘。有了实力,是自立还是臣服,那就看他的心情了。

孙策估计,就算他强制孙权从文,孙权也会要求跟着孙坚。这个要求是他无法拒绝的。父子之情,谁也无法割断,既然孙坚能为孙权出面说情,就会再卖一次面子,将孙权带在身边。

这样也好,至少老爹不用去长安了。

“你有孝心,想助阿翁一臂之力,我当然求之不得。那就这样,你准备一下,多收集一些交州的资料,提前做些功课。虽说从武,却也不能做匹夫之勇,争取做个有勇有谋的大将,不要辜负了你的名字。”

“喏,弟一定不负大兄所望,争取做个大将。”

孙策转身看着远处的徐节,笑了笑。“仲谋,你是不是喜欢徐节啊?”

孙权有点尴尬。“只是……有些好感而已,谈不上喜欢。”

“我跟你说一件事,据我了解,近亲结婚对子嗣不利,要么不育,要么出弱智的机率极高。”

孙权吃了一惊,半天没说话。

“况且徐节也算不上漂亮,你就是见识小了,等你去了交州,你就不觉得她漂亮了。”孙策顿了顿。“听说交州有很多金发碧眼的胡女,皮肤白皙如玉,身材窈窕有致,尤其是十六七岁的时候,简直美得让人窒息。”

孙权顿时眼睛亮了,下意识的咽了一口唾沫。

第1696章 白发有泪

句余山。

朱儁背着手,站在山坡之上,遥望南方,一动不动。

孙坚站在他一旁,低着头,不敢看朱儁一眼。新年将至,他却赶到这里来向朱儁汇报噩耗,让白发人送黑发人,实在残忍。

寒风瑟瑟,吹动漫山的秃枝、枯草,呜呜咽咽。

朱儁叹了一口气,低下头,用袖子拭了拭眼角的老泪。“当年平定交州叛乱,杀戮甚重,里面难免有无辜之人。如今叛乱再起,犬子丧命,也是报应。”

孙坚沉默了片刻。“朱公,恕我不敢苟同,我不相信什么报应之说。如果有报应,这世上何来这许多不平?交州叛乱,无非是那些人看中原不安,想趁势而起,效赵佗故事。我虽匹夫,不能坐视交州生乱,当请诏命,南下交州平叛。”

朱儁看看孙坚。“你和伯符商量好了?”

孙坚点了点头。朱儁苦笑了一声:“你希望我能帮你什么?我离开交州已经十多年,犬子虽然在交州多年,但他并无理政之才,对交州的了解恐怕也非常有限……”

孙坚摇摇头,也叹了一口气。“朱公,我来只是报信,并非想从朱公这里求些什么。当然,你若能指点一二,我感激不尽。不瞒朱公说,即使没有这件事,我也是准备南下的,伯符说,会稽郡过于广大,真正能控制的区域太少,想将会稽割出一部分,再立一郡……”

朱儁沉默以对。他知道孙坚在照顾他面子。孙策要开拓海外,交州有多重要,他太清楚了。朱符一向自负,一直未向孙策俯首,说不定真有割据交州,效仿赵佗之心。只不过他知道朱符和孙策相差太远,偏居岭南多年,根本不知道中原的情况,不过是井底之蛙罢了。孙策给他面子,一直没有放弃与朱符的联络,现在朱符死了,正遂了孙策的心愿。朱符在这个时候被杀实在过于巧合,很难不让人联想到一些什么。只是怀疑终究是怀疑,没有找到足够的证据,他便什么也不能说。

孙坚说了孙策分割会稽的计划,见朱儁没什么兴趣,便闭上了嘴巴。两人相对无言,一时气氛有些尴尬。朱儁问了一些情况,得知幽州生乱,公孙瓒和刘和同归于尽,不禁一声长叹。幽州失控,朝廷手里的筹码又少了一个,一直受限于战马的孙策肯定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同时用兵幽州和交州,钱粮支撑得起吗?”

孙坚苦笑。“这事的确令人头疼,孰先孰后,还要进一步考虑,不过我听伯符的意思,不管如何,眼前要解决的既不是交州也不是幽州,而是青徐。”

“他做事比较稳。”朱儁有点尴尬。他刚刚还怀疑孙策可能在背后做了手脚,现在却知道眼前的形势绝非孙策所希望的,要恢复青徐至少要一两年时间,幽州也比交州更迫切,孙策不会在这个时候对朱符不利。以孙策那步步为营的做事风格,绝不会这么鲁莽。

那是益州刺史曹操?

……

腊月二十五,大雪。襄阳书院。

蔡邕坐在窗前,隔着一尘不染的琉璃,看着窗外飘飘扬扬的鹅毛大雪,幽幽地叹了一口气。他在襄阳住了几年,往年也下雪,但只是薄薄一层,很少有这么大的雪,可是今天入冬以来,这已经是第二场大雪。襄阳如此,老家陈留只怕更冷。以前听人说过,孙策曾经断言天气会越来越冷,他当时觉得孙策信口,现在看来却不能不信了。

细想起来,这百余年的雪灾、霜冻的确是有点多啊。研究历史就是究天人之际,通古今之变,他这个史学大家,研究历史十几年,又正在撰写《五行志》,却没有想到这一点,反倒是孙策那个不读书的武人率先提出这样的观念,实在有点没面子。

难道这灾异真的皇帝没什么关系,只是一个自然现象,一种像四季一般周期性的循环?细想起来,似乎的确有点这种可能。往过了说,豫州在尧舜时还是有象的,现在却一头也看不到了。往近了说,几十年前,并州还是有大片竹林的,现在也非常少了。

难道这世上真的有天才,生而知之?自己读了一辈子书都没看破的事,却被他一语道破?

想到这里,蔡邕不禁又叹了一口气。

“阿舅,又怎么了,哪儿不顺心?”周瑜推门走了进来,解下身上的斗篷,递给迎上来的童子。蔡邕回头一看,很是意外。“公瑾,你怎么回来了?”

“护送一位贵客来见你,顺便陪你过年。”

“贵客?”蔡邕很诧异。

“伯喈兄,你都把我忘了吧?”一个人从外面走了进来,笑容满面的看着蔡邕,拱了拱手,感受到屋子里的温暖,他四处打量了一下,赞了一声:“怪不得你乐不思归,这里真是神仙居处。”

蔡邕定睛一看,见是赵温,大笑不已,连忙起身迎了上去,一把抓住赵温的手。“子柔啊,你怎么来了?来得好,来得好,快请坐。你要是喜欢,就留在襄阳别走了。我上次就劝你别走,你就是不听。”

蔡邕一边拉着赵温入座,一边招呼人上茶,连周瑜都忘了招呼。他太兴奋,声音大得连后院的蔡琰都听到了,赶到前面来看发生了什么事,见赵温在座,大感意外,连忙示意蔡邕不要高兴太早。赵温这时候赶到襄阳,绝不会是看望朋友这么简单。

蔡邕也会过意来,小心翼翼地看着赵温。“子柔,是不是有公务在身?”

赵温点了点头。“可说是一个好消息,至少对伯喈兄来说如此。”

“对我?”

“你一直想要的秘书,陛下同意借了。”

“是吗?”蔡邕盯着赵温看了片刻,见赵温脸上虽然有笑容,但笑得非常勉强,问道:“子柔,究竟怎么回事,是不是……还有其他隐情?”

赵温收起笑容,默默地点了点头。“伯喈兄,这里也没有外人,我就直说了吧。秘书是长公主的嫁妆,陛下要与孙策联姻,将长公主嫁与孙策为妾。”

蔡邕的脸色当时就变了,他直起身,看看赵温,又看看周瑜。周瑜也很惊讶。“联姻?为妾?”

赵温有点不好意思。“公瑾,实在抱歉,有些事当时不方便说,只有见到伯喈兄才能说。这件事关系重大,我不敢有丝毫疏忽。”

周瑜默默地看了赵温一眼,没有再说什么,但神情间有些不悦。他陪着赵温走了上百里,赵温居然没露一句口风,显然是不信任他。细想起来,赵温特意拐到他的大营里去可能还有刺探军情的意思。他这次实在是大意了。

蔡邕见了,更是着急,拍着坐几扶手,连声催促。“子柔,究竟是什么事如何重要?堂堂的长公主,怎么会下嫁为妾?这……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子柔,你倒是快点说啊。”

蔡琰悄悄地拽了拽蔡邕的袖子,不紧不慢地说道:“阿翁,外面下着雪,天气冷得很,你容赵公喝两口茶,暖暖身子再说不迟。”

蔡邕恍然大悟,连连点头,虽不再催,两只眼睛却直勾勾地看着赵温。赵温捧着茶杯,慢慢的呷着,看着茶雾在眼前缭乱,冰冷的脸庞渐渐恢复了知觉,两行热泪却不知不觉的涌了出来,一滴一滴地滴入茶盏中。开始还有些控制,后来情绪渐渐失控,索性放下茶杯,伏案大哭。

蔡邕三人面面相觑,气氛渐渐沉重起来。赵温可不是什么多愁善感的书生,他是颇有雄豪之气的大丈夫,如今伤心成这样,自然是和这次使命有关。虽说赵温还没详细讲述,但仅凭长公主下嫁为妾,又以秘书为嫁妆即可看出,朝廷若非山穷水尽,绝不会出此下场。

主忧臣辱,主辱臣死,作为一个老臣,看到朝廷如此委屈求全,赵温岂能不伤心,就连蔡邕都有些唏嘘。他这些年在襄阳著书,看似开心,实则也是自欺欺人,只是知道自己无力回天,以著书自娱罢了。想当年,他可是因为上书力谏而被流放朔方的。如今年纪虽然大了,一腔热血渐冷,可是那颗心还在,听到朝廷的消息时,总会有些异样的感觉。

即使明知大汉之火将灭,他只能躲在这里为大汉写一曲挽歌,可是真听到这样的消息时,他还是无法抑制心中的悲痛之情。

四百年的大汉江山啊,就这么消亡在历史长河之中吗,只能存留在竹简纸页之中吗?

蔡邕越想越难过,也不禁红了眼睛,与赵温相对而泣。

周瑜和蔡琰见状,不动声色的使了个眼神,悄悄地起身,命人准备些热水,待会儿让蔡邕和赵温洗脸。他们走到廊下,看着从天而下的鹅毛大雪,并肩而立。蔡琰伸出手,接过两片雪花,看着雪花在掌心渐渐融化成一滴水,一声轻叹。

“大雪兆丰年,可是有些百姓怕是看不到明年了。这一场雪,不知道要冻死多不人。”

周瑜眯着眼睛,看着阶下已经深及膝盖的大雪,突然说道:“昭姬,你知道袁邵公(袁安)的那个故事吗?”

蔡琰略作思索。“你是说他客居洛阳,因大雪封门险些冻死的事?”

周瑜点点头。“这就是伯符说的小冰河啊。”

第1697章 雪灾

“小冰河?”蔡琰柳眉微蹙,疑惑不解,脸上露出几分孩子般的好奇。周瑜转头看了她一眼,一时出神,脸上也露出浅笑,却不说话。蔡琰抿嘴而笑,挽着他的手臂,靠在他的肩上。“什么是小冰河?”

周瑜恍然,收回心神,抚着蔡琰的手臂,将孙策说服刘辟、龚都等人南下的经过说了一遍。这么多年了,他一直以为孙策当时是骗刘辟、龚都,现在却有点相信孙策了。由眼前的大雪想到袁安被困的那场大雪,再想到军中的寒冷,似乎都在验证孙策所言。

蔡琰听完,沉思了片刻,一声轻叹。“孙将军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啊。”

“你也相信这种说法?”

“从我所知的史事来看,这种说法有可能是事实。一天之中有子午寅卯十二个时辰,一年有春夏秋冬四季,年岁之上,焉知没有以千年、万年计的冷暖周期?天地五行,周而复始,这也是可以推而论之的,只是人生百年太短,有如夏虫不能语冰,难以理解罢了。典籍就是我们的记忆,可是这记忆……”

蔡琰闭上了嘴巴,没有再说,只是转头看了一眼蔡邕的书房,心中若有所思。孙策请蔡邕著史,会不会是希望蔡邕发现这种以千年、万年为跨度的规律,而不仅仅是王侯将相的功业?如果是这样的话,那蔡邕现在所做的就远远不合格了。

周瑜低头看看蔡琰。“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觉得孙将军太高深了,时有让人惊讶之言行。夫君,你还听过一些什么,说来听听。”

周瑜仔细想了想,却发现自己与孙策相处的时间虽然不短,而孙策那些出格的言论却是那次拜访陆康碰壁之后,后来不久,他们便来到襄阳,再后来就各自统兵征战,聚少离多了。

“我知道的非常有限,而且……他对儒门颇多不敬,你真想听吗?”

蔡琰笑了。“听听又何妨,只是你声音小一点,别被那两位听到。”说着,抬抬下巴,示意周瑜留心书房里的两位老人。周瑜会意,低下头,在蔡琰额上亲了一下。“那我贴着你的耳朵说。”

蔡琰猝不及防,瞋了周瑜一眼,随即又笑了。“都是做将军的人了,也不沉稳。”

“这你就不懂了。伯符说过,夫妻之间,举案齐眉是最无趣的事,当时刻如青梅竹马,两小无猜,长存赤子之心,方能灵肉交融,魂魄相依,成一世之好……”

“嗯,照这么说,这世间岂不是只能一夫一妻,不能纳妾了?以他对诸夫人的宠爱,岂不……”蔡琰自觉失言,连忙掩住了嘴,却掩不住嘴角的笑意,随即又看了看肚子。周瑜看得分明,顺得蔡琰的小腹向下看了看,似乎有些微微隆起,不禁一怔。

“昭姬,你……有了?”

“有了。”蔡琰轻抚着肚子。“上次回来,你说我脸色不好,便是因为他。”

“哈哈……”周瑜挣脱了蔡琰的手臂,单腿跪倒在地,抱着蔡琰的腰,将耳朵贴在她的腹部倾听,很快就听了两个心跳声,一个是蔡琰的,另一个自然是胎儿的,强劲有力,竟似比蔡琰的心跳还经清晰一些。他心中兴奋。“我儿子好健壮,这《天下至道谈》还真是神仙术……”

蔡琰满面通红,伸手掩住周瑜的嘴,将他拽了起来。周瑜嘿嘿傻笑,连连拱手。“多谢夫人,我终于也有儿子了。”

“谁说一定是儿子?也许是女儿呢。”蔡琰白皙的面皮上泛起桃花般的微红,眼神微乜。“怎么,你只喜欢儿子?”

“不不不……”周瑜连忙摇手。“女儿也好,女儿也好,如果是女儿,一定像你一样聪慧。只是……我一想到这么好的女儿要嫁给别人,我这心里就不舒服,所以还是儿子好一点。”

蔡琰忍不住笑出声来,点了点周瑜的额头。“你想得倒远。”周瑜也笑了,凑在蔡琰耳边又说了几句。

书房门吱呀一声打开了。蔡邕扶着门,一脸不悦地看着女儿、女婿。蔡琰连忙收住笑容,躲在周瑜身后,低声嘀咕道:“都怪你啦。”

周瑜一本正经地向蔡邕施了一礼。蔡邕招招手,示意他们进去说话。周瑜扶着蔡琰进了屋,温暖扑面而来,蔡琰的脸色更红,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蔡邕瞪了他们一眼,好在赵温尚在伤心,没有注意到小夫妻的异样。

“公瑾,关中入冬就下了两场大雪,百姓冻馁,朝廷全力救灾,入不敷出,府库已然空虚,急需粮食,你能不能……”蔡邕没有再说下去,只是眼巴巴地看着周瑜。

周瑜一下子明白了。赵温到他营中可能有窥探形势的目的,但最主要目的却是看粮食储备。他正在准备攻打汉中,虽然最后未必能成行,但各方面的准备却是按照实战来的,仅军粮就准备了五十万石,这几乎是南阳今年秋天收成的大半。这是军粮,即使是他也不能擅自挪作他用,赵温大概也知道这一点,所以没有开口,只是邀他来见蔡邕,请蔡邕说情。

周瑜正在考虑如何拒绝,赵温离席而起,整理了一下衣冠,向周瑜行了一个大礼,匍匐在地。

“请将军救关中百姓。”

周瑜大惊,连忙避席,还了一礼。“赵公,这如何使得,你这不是……”

赵温恳求道:“将军,我从关中一路走来,武关内外截然不同,仿若两个天地。武关都尉徐庶虽全力求助,但凡能入关的百姓都可以得到安置,但他毕竟守土有责,不能深入关中。我也是迫于无奈,不得不出此下策,还请将军看在百姓无辜的份上,施以援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