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最强的手段原本是强弩,其次是骑兵。面对孙策,他决定先用骑兵。原因很简单,孙策的弩车不仅射程远,杀伤力强,还可以换成集束箭,一发数十箭,遮天蔽地,密如飞蝗。兵法重虚实,弱而示之强,强而示之弱,现在孙策将这些弩车藏了起来,正说明弩车才是他真正的杀器。如果一开始就用强弩,他未必能占上风。
相反,他的骑兵数量虽然不多,与孙策相比却有明显的优势。孙策的亲卫骑一直在苑陵、开封一带游弋,不在此地,孙策身边只有两百义从骑,数量远远不及他的亲卫骑。
冀州毗邻幽并,战马资源丰富,而且袁绍与胡人关系密切,得到战马很容易。只要有钱,供养几百骑士并不是什么难事。审家财力雄厚,他们父子几人的亲卫骑就有近千人,其他诸将少则两三百,多则五六百,对付孙策的两百义从骑绰绰有余。
可惜没有甲骑,否则击破孙策的步卒大阵轻而易举。一想到这件事,审配就有些惋惜。甲骑是破阵利器,却被袁绍用作仪仗,实在太浪费了。他如果有三百甲骑,此刻哪里需要这么费心思。甲骑是真正的重器,不仅需要大量的钱财,而且是一种身份的象征,即使审配有这样的财力也不敢轻易配备。
审配叫来亲卫骑将内弟王则,命他率亲卫骑迂回到孙策身后。孙策没有足够的骑兵迎战,大概率会派步卒密集防守,尤其是要调一部分弩车进行远程打击。如此一来,面对审配的弩车就会少很多。审配不期望王则能找到孙策的破绽,直接突入孙策的战阵,能牵制孙策的一部分战力,他就心满意足了。
王则四十余岁,正当壮年,从小游历边疆,弓马纯熟。韩馥入冀,审配率部曲附从,王则就开始为审配掌骑。亲卫骑既是决胜负的杀手锏,又是战事不利时主将的护卫力量,向来都由最亲信的人负责。只不过审配几次出战都摧枯拉朽,凭实力碾压对手,王则一直没什么露脸的机会。今天与孙策对阵,审配将首战的任务交给了他,王则非常兴奋,慨然应诺,踢马出阵。
一千骑兵冲出战阵,远远地绕了一个圈,向北面的捕獐山驰去。审配随即又叫来审荣,寒声道:“孟兴,你雪耻的机会来了,速去准备。待会儿鼓声一响,你就出击,不胜莫归,否则莫怪我无情。”
审荣原本还指望审配只是嘴上发狠,未必会真这么做,听到这一句,最后一丝希望也断绝了。他什么也没说,躬身领命,回到自己阵中,与弟弟审华诀别,然后带着五百挑选好的敢死士来到阵前,准备出战。
第1437章 擒贼先擒王
孙策远远看见骑兵,脸色不变,心里却爆了句粗口。他最不想看到的局面出现了,审配虽然像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也算不上什么名将,但基本道理他还是清楚的,一上来就出了让他很难受的一招。审配虽然没有独立建制的骑兵,但他的亲卫骑数量足以让他艳羡不已。
骑兵向北而去,自然是要迂回到他的左翼,威胁他的身后。借着捕獐山的坡势加速,可以缩短加速距离,等那些骑士掉过头来,正好对他的后腰发起攻击。
他有应对的办法,但这个办法很勉强,只能说是不得已而为之。在拟定这个方案的时候,军谋处的军谋有一半表示反对,认为这个方案太冒险,但又找不到更好的办法。
人生最郁闷的事莫过于此。
孙策下令击鼓,鼓声急如雨点,像轻快的马蹄。远处的马超听到战鼓声,看了一眼中军,见红色的战旗方向斜斜向北,每次挥动两下,知道敌骑从北而来,有一千骑左右,不禁有些兴奋。他拨转马头,大喝道:“儿郎们,随我来。”
“喏!”白毦士大声应喏,拨转马头,向北迎了过去。三十多名西凉骑士更是兴奋得大呼小叫,踢马冲到了前面。
步卒主静,骑兵主动,骑兵对阵比步卒更依赖于将领的临阵指挥能力。孙策没有足够的骑兵与审配对阵,只好寄希望于马超的个人战斗力和白毦士的训练有素,希望他们能发挥出精锐的作用,以一当十,挡住这些冀州骑兵。
只有当住这些冀州骑兵,保证自己的后背安全,才有可能实施后续的作战计划。
挽弓当挽强,审配明明有两倍多的兵力优势,却没有主动发起强攻,而且没有让他屡建战功的强弩兵先发威,却选择了骑兵,说明审配很谨慎。但谨慎过了头就会变成了胆怯,身为主将,这会严重影响审配的判断,哪怕是微小的失误,积累起来也会让他做出失误的判断。
到了那时候,他的机会就来了。
打掉审配的骑兵就是第一步。审配先派骑兵出战,自然是认为骑兵的优势更明显,取胜的把握更大。如果能击败这些骑兵,甚至阵斩对方的骑将,对审配的意志将是一个沉重的打击。
战鼓声再响,二十辆弩车开始调头,驭手牵着黄牛,调整弩车的方向,车厢里的弩手取下巨箭,换上集束箭,做好了迎头痛击的准备。马超等人虽然骁勇,毕竟人数太少,不可能一下子击溃对手,必然会大量骑士从阵后经过,正是弩车最好的射击目标。二十辆弩车,一次集射就是四百枝箭,足以让这些冀州骑兵喝一壶。
马超一边策马奔驰,一边观察对面的阵型。他看到了王则的将旗。王则冲在最前面,身前只有十余骑,不禁露出轻蔑的冷笑,大声喝道:“令明,掩护我!”
“喏!”庞德大声变应喏,带着数名马家骑士冲到马超的前面,举起了圆盾,护住马超的两翼,只在正面留在一骑宽的空隙。马超将长矛挂在马鞍上,取下硬弓,搭上两枝雕翎,凌厉的目光穿越两百余步,紧紧的盯住了人群中若隐若现的王则。
王则也看到了马超。他知道这个西凉小将是真正的勇士,非等闲可比,不敢大意,一面喝令骑士举盾掩护,一面命令骑士们准备迎战。中原骑士大多骑射能力一般,擅长持矛肉搏,冀州强弩闻名天下,审配的亲卫骑都装备了擘张弩。臂张弩的射程比普通骑弓远二三十步,也更加精准,但射速慢,通常只有一发两发,基本上弩机一扣,弩箭离弦,接下来就要拿起矛戟,准备与敌人接战。
王则一声令下,冲在前面的数十骑士先取起了弩,扣动弩机。不用王则吩咐,他们都将马超当成了目标。如果能射杀对方主将,这一战就赢了大半。
弩的射程优势被这些冀州骑士发挥得淋漓尽致,马超等人还没开始射击,冀州骑士的弩箭已经迎面射到。箭射在盾牌上,丁当作响,射在甲胄上,啪啪有声,射入战马的身体,血花四溅。战马奔驰,圆盾防护面积有限,庞德等人又极力掩护马超,自己不可避免的暴露在弩箭的威胁之下。一阵箭雨过后,数名骑士中箭,两名骑士当即翻身落马,随即被纷飞的马蹄踩中,一人当即身亡,另一个也身受重伤,口吐鲜血,眼看着是活不成了。
听到朝夕相处的同伴落马,马超无动于衷,只是眼神更加凌厉。二三十步的距离转眼即过,马超猛拉弓,急放箭,箭刚刚离弦,刚刚松开弓弦的手指便顺势向后伸,两指一夹,从背后的箭囊里又取出一枝雕翎箭,再次搭在还在震颤的弦上,兔起鹘落,快如闪电,一口气射出了十余箭,箭如连珠,直指王则。
王则举起盾牌,将自己护得严严实实,眼睛从盾牌边缘打量马超,听着盾牌被羽箭射得咚咚作响,手臂发麻,惊叹不已。他自问没有这样的骑射功夫,打消了与马超对决的计划,决定稳妥一些,以人数取胜。
转眼之间,两队骑兵之迅速接近,冀州骑士不约而同的收起了弓弩,端起了长矛,准备近战。听到箭矢着盾的声音消失,王则也放下了盾牌,双手握紧长矛,做好了冲杀的准备。
在他放下盾牌的那一刻,惊讶地发现马超手里依然举着弓,弓上搭着一枝箭,箭矢正对着他。弓箭的后面是马超英俊而白晳的面庞和充满杀气的双眼。
王则倒吸了一口冷气,他没想到马超这么执着,冒着被长矛挑杀的危险也要射杀他。
王侧来不及多想,下意识的缩起了脖子。他的反应非常及时,头刚刚低下,马超的箭就到了,擦着他的后脑飞过,右侧的一个亲卫猝不及防,被马超一箭射中面部,翻身摔倒,在王则眼前一闪就消失了。王则还没反应过来,忽然听到怪异的风声响起,似箭似矛,比箭的声音大,又比矛的声音尖。他不知道是什么东西,本能的举起了盾牌。
“噗噗噗!”三枝短矛几乎不分先后击中了王则的盾牌。盾牌被击碎,木屑四飞,王则左肋一阵巨痛,翻身落马。在他落马的那一刻,马超再次松开了弓弦,一只雕翎箭破风而至,正中王则心口。两人相距不过十余步,这一箭劲道十足,从前胸入,从后背出。
王则当场气绝,轰然落地。
第1438章 焦灼的审配
双方骑士冲撞在一起,战马与战马相撞,骑士与骑士持矛互刺,没有任何花哨,就是最简单、最粗暴的刺杀,战马快速奔跑,生死只在一瞬之间,谁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活下去,在刺中对手的下一刻也许就会被另一个对手刺中。
片刻之间,双方都有不少骑士落马,但冀州骑兵的损失更加惨重。除了王则被马超一箭射杀,王则身边的数名骑士也被庞德等人投掷出的短矛击中。这些短矛近距离投掷的杀伤力比弓弩更强,盾牌和札甲也无法提供足够的保护,即使是体型庞大的战马也承受不住,纷纷悲嘶着倒地。掌旗兵是重点关注目标,即使身着精甲也未能幸免,当场毙命,手中的战旗哗啦啦倾倒。
一击得手,马超如释重负,呼啸一声,骑士们拨转马头,与冀州骑士脱离接触。
王则和他身边的骑士被击杀,冀州骑士不仅失去了指挥,冲锋阵型也被打断,出现了混乱,后面的骑士来不及反应,一匹接一区的战马摔倒。
看到冀州骑士的冲锋被打断,马超等人又脱离了接触,跑出了弩车的覆盖范围,睁大了眼睛观察形势的强弩营军侯一声大喝,十辆弩车开始射击,两百枝羽箭呼啸而出,接着又是两百枝。
冀州骑士再遭重击,百余骑中箭,数十人倒地,大部分人一时不能断气,在地上碾转哀嚎,其他骑士见状,大惊失色,纷纷避让,向西驰去,避开弩车的射击。如果王则没死,这时候肯定会利用弩车发射速度慢的缺点抢攻,但没有了将领指挥,骑士们各自为战,没有人愿意冒着被射杀的危险往上冲,本能的会选择保命。即使有人想上前冲杀,也被其他人干扰,无法及时加速。
看似细微的差别却导致了天壤之别的结果。抓住这宝贵的时间,弩车重新上弦上箭,再次发射。连续三次射击,射出一千两百枝箭,两三百骑士中箭受伤,百余人倒地,惨叫声此起彼伏,响成一片。地上密密麻麻的箭矢彻底击垮了冀州骑士的战斗意志,再也没有人敢上前接战,纷纷作鸟兽散,策马远遁。
马超圈马回来,追击溃兵。弩车停止射击,有步卒上前,将受伤的冀州骑士一一斩杀,又从尸体堆里找出王则的尸体和战旗,砍下王则的首级,插在旗矛上,送往中军。
看到王则的首级和战旗,孙策松了一口气。小马哥果然不负重望,以一当十,临阵杀将。他派人将首级和战旗插在两阵之间,向审配示威。
看到王则的战旗和首级,冀州军鸦雀无声,一片死寂。
看到对面有人举着王则的战旗走来,审配就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得到胡潜的确认后,他脸色青一阵红一阵,手指发麻。本以为骑兵优势明显,取胜不成问题,没想到刚刚出战便受重创,连王则都被阵斩了。
马超这么善战?以一敌五居然还能临阵斩将?
被孙策的大阵挡着,又隔得太远,审配看不到骑兵交战的经过。他想不通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结果。在颍川,孙策曾两次击败匈奴骑兵,他回想着荀衍说过的战事经过,分析着孙策可能采用的战术,越想心里越没底。去卑两次被击败,一次是因为不熟悉地形,一次是被阎行奔袭。马超两次都有参战,审配自问对他有足够的认识,相信王则有取胜的把握,这才派王则上阵。
可是结果证明他判断失误,王则不仅不是马超的对手,而且败得如此迅速。
不知道是因为天气还是因为紧张,审配的额头沁出了汗珠,后背已经被汗水浸湿,丝质的衣服粘在身上,非常难受。初战不利,审配看着对面的战阵,权衡着利弊,试图寻找一个可行的战术,想来想去,却发现自己没有什么必胜的战法,每一样都充满了风险。除了两倍有余的兵力优势之外,他处处受制于孙策。
难道只能和孙策拼消耗,将这些将士都牺牲在这里?这应该就是郭图最希望的结果吧?
太阳越升越高,越来越热,即使有车盖遮阳,审配还是被晒得头晕脑胀,呼吸困难。五月的天气原本就炎热,一河之隔,河南似乎又比河北更热一些。这样的天气还要穿着厚厚的战袍,在烈日下炙烤下,即使是正当壮年的胡潜也难以承受,更别说是年过半百的审配。
审配的心情也越来越焦灼。他忽然想,如果这时来一场大雨就好了,至少可以降降温。念头一起,他随即警醒,连忙用力摇了摇头,将这个荒唐的念头甩出脑海。麹义就是亡于大雨,他可不想步麹义后尘。
这时,胡潜提醒道:“审公,孙策好像要进攻了。”
“什么?”审配又惊又喜,竟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虽然孙策主动进攻有些诡异,但总算不用在烈日下对峙了。孙策年轻,撑得住,他可撑不住。他都快被晒晕了,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中暑。
审配抹了一把脸上的汗,眯起眼睛,向远处看去。胡潜说得没错,孙策果然在进攻,左右两翼正在变阵,由南北展开的横阵变成纵阵,像两把尖刀,向东而来。
他想干什么?审配一边下令强弩兵准备射击,截击孙策,一边分析着孙策可能的战法。他不太明白孙策的用意。孙策主动进攻不奇怪,但他一下子将左右两翼全押上来是怎么回事,连试探都免了,直接强攻?如果真是这样,那审配反倒放心了。他有七千强弩兵,足以让孙策付出惨重的代价。可是他觉得孙策不会这么干。孙策是强悍,但是他并不愚蠢,不会做出这种和送死差不多的决定。
他一定有什么诡计,只是我没想到。
审配汗如雨下,脸色更加难看。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孙策的部下在逼近的原因,眼前的天地更加明亮,亮得让人睁不开眼睛。胡潜感觉到审配的不对劲,连忙扶住审配,扶他在胡床上坐下,又取来准备好的凉水,喂审配喝了两口。
审配恢复了一些,有气无力的地扬扬手,喘息道:“公兴,你仔细看看孙策的阵型,说给我听,千万别放过任何一点可疑之处。”
“好。”胡潜说道,抬头看了看,忽然咦了一声,对身边的亲卫说道:“那亮闪闪的是什么东西,甲骑吗?”
一听“甲骑”二字,审配腾的一下站了起来。他起身太猛,眼前突然一黑,金星乱闪,两腿发软,又重重的坐了回去,震得胡床一阵巨响。胡潜大惊,伸手来扶,审配一把拽住他。“别管我,快看清楚,真是甲骑吗?有多少?公兴,你磨蹭什么,快说啊。”
第1439章 一寸长,一寸强
骑兵对步卒优势明显,人马俱甲的甲骑加强了战马的防护能力后可以正面冲撞步卒战阵,具备压倒性的优势,一出现就展示了强大的战斗力,被有志于建功立业者奉为利器。
但甲骑要求很高,除了马铠成本高昂之外,还需要有强壮的战马。此时炼钢技术虽然已经出现,却远未成熟,一副马铠的重量高达一百多斤(汉斤),骑士加马铠的重量已经超过了普通战马能够承载的极限,就算勉强上阵也支持不了多久,非精挑细选的强壮战马不可。
所以想拥有甲骑:一是需要有钱,能够置办马铠,一是要有强壮的战马。袁绍两者兼备,拥有三百甲骑,所向披靡。孙策不如袁绍财大气粗,勉强挤一挤,也能拿得出钱,但他没有足够的战马,这是人所共知的事。所以虽然青州战场出现了甲骑,袁绍及其麾下却一直怀疑孙策有没有更多的甲骑。此刻听到甲骑二字,审配就像被针刺了似的,心脏都快从喉咙里蹦出来了。
如果孙策真有甲骑,那他取胜的可能又少了三分。
胡潜也知道兹体事大,不能出错,仔细看了看,又道:“应该不是甲骑,这后面还拖着车呢。”
审配气得无语。他不再依靠胡潜判断,叫过两个亲卫,让他们到阵前去看看。中军离孙策的阵地有四百余步,又被自己的前军挡着,看不清楚,到了阵前才能一览无余。
两名亲卫飞身上马,奔到阵前,举目一看,悬在嗓子眼的心刚刚放回去,又倒吸一口冷气。他们不约而同地拨转马头,奔回中军,向审配汇报。
的确不是甲骑,是弩车,只不过拉车的牛都披上了甲,看起来和甲骑的战马有点像。
审配的脸颊抽了抽,不禁骂了一句滥竽充数。弩车虽然也很麻烦,总比甲骑好对付得多。审配狠狠地瞪了胡潜一眼,稳住心神,下令强弩手准备集射。就算披上铁甲,弩车也只是能靠得更近一些罢了。百步之内,就算有铁甲也挡不住强弩的射击。
当然也不能说一点用也没有,离得越近,弩车的威力越大,尤其是对防护有限的强弩手,弩车会是极具威胁的存在。不过双方兵力差距明显,他有七千强弩手,几乎和孙策的总兵力相当,就算孙策有五十辆弩车也无法弥补这个差距。七千强弩手无法在进攻时保持步调一致,威力大减,防守却不会有任何问题。
审配打起精神,调兵遣将,准备迎击孙策的进攻。
……
孙策站在土岗上,看着审配阵中战旗变换,有一些手持大盾的步卒出现在阵前,人数不多,应该是准备阻击弩车的。他暗自冷笑。审配还没猜到他想干什么,老人家的反应总是会慢一拍。如果荀衍在此,他能猜得到吗?
弩车一辆接一辆的被拖到阵前,离审配前阵百步左右停住,掉转车头,将车尾对准审配的两翼阵地,固定弩车,从牛肩上卸下车辕,准备好挂弦用的钩具。又将车厢的车壁展开,弩车顿时加宽了三倍有余,像一面超级巨盾。两两比肩,再用插销固定,很快就组成了一道盾墙。
在刀盾手的掩护下,强弓手出阵,弯着腰飞奔。
看到这一幕,审配明白了孙策的用意,冷笑一声,下令强弩手射击,同时步卒上前接战,阻止强弓手在他的眼皮子底下组建阵地。强弓的射程不及强弩,但射速快,一张强弓能当得三四名强弩。孙策费了这么多心思,就是想把强弓当作强弩,弥补他兵力不足的劣势。
聪明则聪明矣,却未免小家子气。
战鼓声一响,审配左右翼的强弩兵开始射击。与此同时,弩车也开始咆哮,一蓬蓬箭雨飞上天空,与冀州强弩兵射来的弩箭在空中交错,又射向冀州军的阵地。弩车的射程超过两百步,不仅覆盖了冀州军强弩阵地,还延伸到其后的刀盾手、长矛手。虽说两百步外威力大减,射不穿盾牌,还是让冀州军叫苦不迭,纷纷组成小阵,互相掩护。
在另一侧,江东军的强弓手躲住弩车组成的盾墙后面,拉开射孔,全力射击。弩车的车壁很厚实,宛如加厚的大盾,冀州军的强弩勉强能射穿,却无法伤及后面的人。强弓手们根本不用考虑防护,一心一意的射击,只有几个运气极差的强弓手被穿过射孔的弩箭射中,当即重伤不起。
双方一开始,江东军凭五十辆弩车和一千多名强弓手,生生和冀州军射得旗鼓相当,甚至还凭借弩车的射程和坚固略占上风。
审配看在眼里,不禁气馁,同时又对孙策刮目相看。
“审公,孙策变阵了。”胡潜忽然一声惊呼,伸手指向远处。
胡潜刚才误将拉弩车的牛当成甲骑,差点将审配吓晕,此刻他又惊呼,审配不愿再信,将手搭在眉上,凝神细看,却见原本杀向两翼阵地的冯楷、蒋钦不知什么时候调整了攻击方向,不再是冲向冀州军的两翼,而是冲向冀州军前阵的中间位置。之所以一直没有发现,是因为弩车组成盾墙后,挡住了他们的视线,忽略了弩车后面的变化。
此刻,冯楷,蒋钦从弩车后面出现,相距百步左右,齐头并进,直指前阵中军两翼的空隙。
审配疑惑不解,一时搞不清孙策究竟想干什么。难道他们想从两阵之间的空隙穿过来,直奔中军?这也未免太荒唐了。审配一边暗笑,一边调整阵型,派中军左右两翼的阵地上前封堵。
几乎在审配下令的同时,孙策也下达了新的命令,战鼓声突然如狂风骤雨,一声紧似一声,一声重似一声。听到鼓声,五十辆弩车同时调整了射击方向,将密集的箭雨倾泄在正在变阵的冀州军头上。变阵之际,相互之间配合不如立阵时严密,而且这些冀州军步卒也没想到弩车能射这么远,直接越过了整个前阵,根本没有任何心理准备,很多人连盾牌都没举起来,松松垮垮的提在手上,忽然遭袭,被射得七零八落,哀鸿一片。
审配也没料到这一点,看着几枝射到面前的流矢,看着被射得一片狼藉的阵地,气得浑身冰凉。荀衍说孙策的弩车装载的可能是十石弩,射程高达三百步,他非常重视这个信息,一见弩车有可能逼近到三百步以内立刻派人上前拦截,万万没想到这些弩车的射程远远不仅三百步,至少有三百五十步,甚至有可能达到四百步,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伤亡数百人。
“荀休若误我!”审配跺足大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