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宝绒面不改色,揉揉肩头,“伤在这里了。”
她顺着他的衣袖向下,拽住袖口摇了摇,“陪我说说话。”
对上小姑娘期盼的目光,闻晏有一瞬间犹豫,脚下生根,可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传出去会坏了她的名声,于是轻轻拂开她的手,“既然你没事,我先走了。”
林宝绒拦住他,“在你眼里,伤了容貌才算有事?”
闻晏垂眸看她,“你到底想怎样?”
“我已经说过了。”
陪她坐会儿,像上一世那样,哪怕相顾无言,只静静的坐在一起也好。
上一世最后的十年里,他经常推着她在山野上漫步,细雨微风,芳草萋萋,那几年,他总是温柔地冲她展颜,温声细语的同她讲话,生怕吓到她。
那时虽已白发,她却如娇花,被他小心翼翼地呵护在掌心。
林宝绒看眼天色,“你还未用膳吧,不如......”
闻晏:“府上有客,怠慢不得。”
林宝绒才想起今儿他去城门口接人的事,随口问道:“贵客是谁?”
闻晏淡眸,“需要跟你讲?”
林宝绒扯扯唇角,“我说需要,你就告诉吗?”
闻晏拍了一下她的脑门,“小丫头!”
说完,拨开她,大步走出房门。
林宝绒捂着额头,看着他飘逸如风的身姿消失在垂花门口,笑了笑。
对面厢房,孙轻罗已经扶着小孙氏进去了,府中陷入寂静。
作者有话要说: 【又是卑微女孩儿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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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贵客
齐笙说的没错,林府总是冷冷清清的,可相隔几条街的闻府,比林府还要冷清。
门可罗雀。
这是一座极为简单的四合院,没有影壁和垂花门,进门就是方方正正的小院,院子中心摆了一个青釉缸,缸底铺了一层铜钱。
水缸边缘,站着一只穿着衣裳的猴儿,在捞缸里的鱼。
猴子见到闻晏走进来,呲呲牙,蹭一下跳到他脚边,蹦起来扒他腰间的锦囊。
闻晏抬脚把猴子踢开,走进简陋的屋子。
屋子里,一名老翁正坐在棋桌前独自下棋,见他进来,努努下巴,“等你呢,来一盘。”
闻晏撩袍坐在对面,比划一个“请”的手势。
老翁哼笑一声,捻起一颗黑子,落在星位上。
屋外的猴子窜进来,盯着棋盘。
两人交替落子,速度极快,猴子左右扭头,没一会儿就晕乎了。
收官时,老翁又哼笑一声,把手里的黑子扔进棋篓,拍拍衣摆起身,“饿了。”
明明是输了,非要寻个理由。
闻晏笑笑,也没点破。
“咱们吃什么?”老翁环视一圈,“你这破房子连个像样的灶房都没有,怎么说你也是从四品啊,至于这么拮据?”
“学生三年能买下这座宅子,已算不错了。”闻晏淡笑道,眉目见很是柔和。
“还挺知足。”老翁掀下眼帘,镜烛般的厉眸闪了下,“以你现在的家底,别说名门贵女,就是小家碧玉也不情愿嫁过来。”
闻晏摇摇头,“学生清贫惯了,若对方嫌贫爱富,的确与学生不合适。”
“有人选了?”
“暂无。”
老翁嘁一声,“等有了人选,跟为师知会一声,为师去给你提亲。”
“老师说笑了。”
“谁说我在说笑?”老翁负手迈出门槛,喟叹道:“我那些儿女没有一个能受月老待见的,若你再寻不到良人,老夫遗憾啊。”
“谁说寻不到?”
一道沙哑声音自屋顶传来。
闻晏和老翁走出去,仰头看向屋顶。
屋顶上,一个穿着宽大褂的少年,嘴里叼着狗尾巴草,低头盯着院中人,又道:“我就是淮之哥哥的良人!”
老翁没好气地瞪过来,“你是猴儿,没法嫁人。”
屋里迷糊的猴子好像听见有人唤它,窜出来,三两下蹦到屋顶上,站在那年轻人的后背上,呲牙咧嘴。
少年站起身,迎风而立,宽大的褂子歪歪斜斜包裹着瘦弱的身子。
仔细看,会发现少年没有喉结。
老翁指指地面,“柳萤,下来跟淮之哥哥打招呼。”
柳萤蹦下来,窜到闻晏身边,拽住他手臂,“淮之哥哥。”
闻晏抬起手,用修长的食指抵在她眉间,轻轻一推,把人推离自己。
柳萤揉揉眉心,精致的脸蛋泛起笑意,是那种发自肺腑的笑容。
她的眉心有块深绿色的印记,不是刚刚被闻晏按的,而是一块胎记,豆粒大小。
老翁拍了闻晏一下,“也只有你,治得了这只泼猴。”
闻晏笑了下,仅仅是笑了一下,谈不上愉悦。
老翁揪起柳萤的耳朵,“去屋里,把我的衣服换下来,穿身襦裙,不会穿的话,去成衣店问去。”
柳萤疼的冒了眼泪花,拍打老翁的手,对闻晏求救,“祖父打人啦,淮之哥哥快来救我!”
闻晏习惯了这对爷孙俩咋咋呼呼的相处方式,摇了摇头,走去灶台,劈柴烧火准备做晚饭。
炊烟袅袅,柳萤蹲在灶台前生火,老翁站在后面指导着,时不时骂孙女两句。
三人忙碌的身影,亦如几年前在山沟里一样,能抛弃世间繁华,返璞归真的人,或许都能成为至交。
林府。
林修意风尘仆仆归来,本以为儿女和姬妾们会簇拥着他嘘寒问暖,结果刚进府就得知了儿女和妾氏动粗的事,还听说了林衡被同窗欺负并与之斗殴的事,气得林修意差点拍碎桌子。
“把林衡给我叫来!”
管家战战兢兢去传衡林。
这时,小孙氏拉着孙轻罗走进书房,肩上背着包袱,泪眼汪汪看着他。
林修意顿觉头大,揉揉太阳穴,“大晚上的,想干嘛啊?”
小孙氏委屈的不行,拉着孙轻罗跪在地上,“老爷,林大小姐说我手脚不干净,妾身百口莫辩,也无颜再在府上叨扰......”
林修意打断她,“是来辞行的?”
小孙氏鼻音更重了,点点头,“妾身只拿了自己该拿的,其他东西都原封不动放在西厢,老爷若是怀疑妾身,现在就搜身吧。”
她把包袱往前一掷,掩面抽泣。
孙轻罗小声安抚母亲,泪眼婆娑。
母女俩哭唧唧的,让本来就很烦躁的林修意更为烦躁,这时,林衡不情不愿走进来,瞥了母女俩一眼,走到林修意面前,“爹。”
“跪下!”
林修意瞪着眼,转身去拿戒尺。
林衡看着戒尺抽在自己胳膊上。
父亲终于还是打他了。
林修意边打边训斥:“叫你不听夫子的话!叫你斗殴!叫你不学无术!”
小小少年心里钝痛,低头强忍。
林修意收回手,对林衡命令道:“道歉!”
林衡冷笑一声,“让我给贱人和贱种道歉,办不到!”
林修意惊诧,没想到儿子竟讲出这般污言秽语。
勃然大怒。
将戒尺高高举起,重重挥下。之前使了三分力气,这会儿使了九分。
林衡咬牙硬挺,就是不服软。
小孙氏唇边勾笑,打啊,打死了才好呢。
一旁的孙轻罗却笑不出来,紧紧攥着拳头,被那声“贱人和贱种”伤到了。
门口传来脚步声。
林宝绒穿着雪白寝衣,外面只披了一件藕粉色斗篷,急匆匆跑进来,搂住林衡,挡在他和戒尺之间。
啪!
林修意没收住,林宝绒的手臂结结实实挨了一下。
“姐!”林衡慌了,他姐姐细皮嫩肉的,哪禁得住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