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节(1 / 1)

邓员外郎道:“这边是卷宗,那便是等着您处理的事务......”

沈陵看了看箱子里的卷宗公文,每换一个位置,就难逃这个,毕竟若想快速熟悉业务,还是看卷宗更为快速。

工部不仅有四大司,下面还有各个署,比如辖修内司署、上材署等等,里面有着许多工匠,各个司发放指令给指定的署长,署长再分派给工匠,职能分工非常的精细。

而且各个署并非只服务于工部,只是归工部管,六大部门都有交叉的业务,比如一场祭祀,礼部是主办部门,但祭祀需要用到的器具都需向工部申请制造,工部一些大工程还需要和户部去扯经费。

邓员外郎解说完后,沈陵道:“你先回去做事吧,本官先看看卷宗,若有疑惑再来问你。”

沈陵看卷宗也有经验,刚接手淮南府的时候,那些公文、卷宗可比这些混乱多了,沈陵才想法子整治了这些格式。

沈陵一边翻阅卷宗,一边做一些记录,他知道自己将在工部上任也了解了一下工部,不过纸上的东西到底不如真刀实枪的。

上一任虞衡司郎中是做得不好被贬谪了,还挺有压力的。

当日沈陵肯定是看不完的,沈陵带了几份卷宗回家去看,总归他还不能完全上手虞衡司的业务,不过他初来乍到,对工部的人还不了解,还是少说少做。

所以沈陵还是把大部分事情先交给邓员外郎,虞衡司毕竟还要运转,他业务暂时还不熟悉。

沈桑榆向你推荐他的其他作品

第128章 128

沈陵自打回京之后, 生活比在淮南府的时候规律,固定时间上值固定时间下值, 陪亲人的时间也多,但休沐的时候应酬也多, 进了六部, 利益牵扯就变多了,他若不想办事四处碰壁, 关系得打好。

他抽空拜访了一下陈老将军,虽说是有点攀关系的意味,但陈老将军在淮南府对他还挺好, 若因身份回了京就疏远,岂不是有些忘恩负义。

其次拜访了曾家,年年入了曾家的私塾。目前京城官家子弟读书有几种,一种曾家这种办个私塾,其他关系要好的人家也会把孩子送过来,孩子会多一些。一种就是自家请夫子, 只教自家的,最次等就是送进京城有些名望的私塾里去。

品级大一些的官员基本上都是前面两种形式, 曾家是书香世家,私塾也延续了多年,不少人家都盼着送去呢,没想到曾跃直接给他提了, 沈陵还是很感激的。

回京头一个月人情往来便是一笔大支出, 还好他们家如今也算富裕, 有产业支撑。

当初在船上整理的水利之策,由于要献给圣上,便不能像给严清辉那么随意了,沈陵又加工了一下,先给文常敬和文平昌过一遍。

文常敬摸着胡子很是欣慰,看着自己唯一的学生闪过一丝骄傲:“阿陵,这本水利之法对治水极有参考,看得出你在淮南府费了不少心血,淮河多水难,淮南府却能多年太平,说明你的法子是有成效的。”

沈陵在里面加入了淮南府这一段淮河的水位数据,更具有说服力,读书时沈陵可没被老师这么夸奖过,嘴角不由自主地上扬。

文平昌点评道:“这内容定是没什么问题,就是阿陵这文风,还是一如既往的干巴,没什么文采。??”

沈陵也有些汗颜,他实在做不到写公文还写得锦绣繁华,他更喜欢平实一些,就是干巴巴的策略和解说,他考虑到给圣上看,前面还加了点叙述呢。

文常敬不以为意,道:“这就是阿陵的文风,不是诗赋不讲究文采。”

沈陵给他们看过后,确保没什么问题了再呈上去。

差不多半个月左右,沈陵就熟悉了虞衡司的运转,像这种职能部门,清闲的时候很清闲,忙碌的时候也很忙碌,他在中枢院待过,最清楚不过“旺季”

和“淡季”

虞衡司主要负责桥梁栈道、织造、军需用品等,和宫内的交集不多,主要是地方,如果有必要的话,他们是需要下地方查看情况的。

还好沈陵在地方的时候,对这些都比较注重,基本上是亲力亲为的,所以很快就上手了。

基于这些年的习惯,沈陵还是列了一个规划,说实话在工部他能施展的空间不大,他上面有好几座大山压着,再加上如今的治理思想,国家根本没有规划这一说法,只有治理,何为治理,有事情才能治。

但什么都不做不是他的风格,初到淮南府他也觉得能做得少,可越到后面能做的越多,路都是人走出来的。

所以沈陵根据自己所分管的职能,分别列了规划,像桥梁栈道沈陵是希望能多发展一些的,地方想要富裕,交通得发达起来。当初他在淮南府的时候,还想过做水泥,但想想也就放弃了,在古代根本行不通。

世界的运行是有规律的,即便他发明了超越这个时代的产物,也不会得到这个时代的认可。像水泥,主要材料是石灰石,需要经过碎化,没有现代化的机械如何能做到。即便做到了,成本也太高了,并不会被采用。

任何事物都有它该存在的时代,生产力达到了才能真正发挥它的作用。

所以一切还是要从生产力开始,沈陵也是从织造上得到的启发,他查看卷宗,惊喜地发现因为他当年偶然之间改进了纺织机,发明了缝纫机,没想到这十几年间,江南的纺织业发展竟然这么迅速。

他这个阶层对衣物有美观的需求,所以外面买成衣少,不过他也问了一下家里的女眷,布匹的价格这几年的确便宜了很多,他走访京城几家布庄,布庄现在基本上都开始售卖成衣,而且大部分是从江南运过来的。

沈陵问道:“大老远从江南运过来,这路上花费不少钱吧?”

“这运过来是花了点路费,但也还便宜呀,衣服也不占多少地方,跟着船托一箱子过来,也比咱们京城自己做的划算的。”

沈陵立即传信给建康府,让世敏去苏州府看一看,也许苏州府已经开始有低端流水线了,就像他们的木作坊一样,低端流水线相比单个人工来讲,效率就提高了不少,效率一高,价格立即降了下来。

再加上织布机把织布的效率也提高了,江南一代若是大规模的进行成衣制作,极有可能形成资本主义的萌芽。

这件事情让沈陵激动不已,无心插柳柳成荫,说到底想要发展起来,还是要生产力。沈陵也找到了努力的方向,必须提高生产效率。

沈陵正准备调查着这事儿,他自己也记录了一下近些年来布匹和衣物的价格,他笃定如果照这个势头发展下去,江南一带一定能出现资本主义萌芽。

而且一旦商人们发展壮大,而国内市场还太小,定会寻求广阔的海外市场以获得更多的利润。目前文朝算不上闭关锁国,但通商口岸也不多,对外界需求少,出口大多是茶叶一类的,如果能够主动向外销货,也许他们也能走上扩张之路。

他自然希望这个势头能够发展下去,这就得让朝廷也尝到利益,目前朝廷对商业收税很少,不光这个朝代,每个朝代都是如此,主要还是依靠田赋,土地是固定不动的,但商品的税很难计量。

对商品收税牵涉甚广,必须找好切入点,而且他只是五品官,话语权还是太小。

*

年年被送去曾家读书后,安安可不乐意了,哭了好几场,文以苓为了给他找些小伙伴,还时常带他去汤家玩。

安安的启蒙也要提上日程,白天沈陵没太多的空,他又懒,沈陵便想着上午把他送文常敬那儿,老师和师母身边也没得晚辈陪伴,文启盛今年才要成亲,孩子怕也是要再等个几年了,所以文家特别稀罕两个孩子。

老师对待学业甚是严格,安安性格太懒,生活里面没关系,但若是在学习上还这样,沈陵是不能容忍的,所以老师这样的严师督促就很有必要了。

沈陵下值早的时候会去接年年,待他上了马车,沈陵不着痕迹地打量他,看他有没有什么受欺负的痕迹,当时送到曾家来唯一没有考虑妥当的就是地位差别,他家到底还是差了一点的。

年年看到是爹爹来接他就很兴奋,上来就喋喋道:“爹爹!今天我练字得了第一,可惜背书的时候背错了一个字,不然我也能得第一......”

沈陵见他这般活跃,放心了一半,揉了揉他的头,笑着夸奖道:“很棒,以后继续保持,背错字是不是又心不在焉了?”

年年辩解道:“屏风倒了,我被吓了一跳......”

沈陵忽然严肃了起来,年年立即意识到了,讷讷道:“爹,我错了。”

“年年,出错就是出错,没有理由,别人不会关注你错在哪里,只知道你犯了错。犯错本身不要紧,孰能无过,但爹爹不希望你为自己的错误找借口,错了以后就注意点,及时改正。”

沈陵见他听进去了,也不多责罚,换个话题:“今天功课多不多?”

年年自是了解爹爹的脾性,爹爹不轻易动怒,他犯了小错,爹爹脸一板,他就知道自己错哪里了,明明爹爹也不怎么发火,年年莫名就会很担心爹爹生气。

“还成,爹爹,我功课若是早点做完了,可不可以去找瑞哥玩?”

瑞哥儿才不过来了几趟,年年就和瑞哥儿玩得很好了,也是小孩子喜欢大孩子的特质,年年就很喜欢跟着瑞哥儿。

沈陵想了想道:“那得看看瑞哥儿在不在府中,若是在,就让你去成不成?”

瑞哥儿如今在宫中读书,也并非日日都在的。自打这次回京后,他和齐王就没有那么避讳了,齐王还是个闲散王爷,也没什么人会把注意打到他这儿。

“成!”

*

天气炎热,隔壁都水司开始忙碌了,水利是他们负责的,宁郎中还特地过来问他关于水利的一些问题,沈陵写得那本水利之策被圣上收录在皇家书阁,并且传阅地方。

宁郎中道:“我们司这个时候最苦,若是哪边发了大水,还得亲自过去治水。哎,孝原,还是你们虞衡司轻松。”

沈陵想说若想偷闲哪儿都成,就看这官职还想不想要了,尤其都水司这种关乎苍生的部门。

沈陵宽慰道:“能者多劳,您的辛苦咱们也都看在眼里,这水利之事关乎苍生,不出差错倒也没什么,就是怕这出了差错。”

宁郎中似是被他戳中了某个点,朝他大吐苦水。

待宁郎中走后,邓员外郎走进来道:“大人,尚书大人请您过去过。”

沈陵搁下笔,问道:“你可知是何事?”

邓员外郎说道:“好似是江南织造的事情,江南织户增加得过多,朝中担忧百姓荒废良田,尚书大人好似有意向削减织户,请您过去商议。”

什么!削减织户?岂不是要打击纺织业?

沈陵坐不住了。

129

沈陵没想到这萌芽刚刚萌发就要受到打压, 难怪古代商业发展不起来, 一旦有发展的苗头,就必须要打压。

但沈陵也理解朝廷这种做法, 历史上并非没有过因为商业而导致农业退后的情况, 每个朝代都警惕这样的事情, 农业是根基,一旦农民不种地了,整个国家都会乱。

而商业目前还只是附属品,在这样自给自足的小农经济中, 没有也并不会影响普通百姓的生活。

所以沈陵在淮南府的时候, 他对经济没有过多去推行,作为一个官员,他不能表现出对商业的支持。但他会鼓励农民多种一些经济作物, 经济作物有了收入,有钱才能有消费,消费带动商业发展, 才会形成一个良性循环。

左尚书和朱侍郎把他和邓员外郎招过去。

左尚书:“江南一带织造发展迅猛,皇上担忧百姓重商忘农, 织造是你们司负责的,也更熟悉情况,你们整理整理, 择日呈上来。”

沈陵和邓员外郎应道:“下官遵命。”

沈陵又问道:“大人,下官斗胆多说一句,织造业目前养活了江南不少人家, 若是拦腰砍,怕是会引起江南百姓的不满。”

左尚书倒是有些诧异,不想他会这般说,这段时日相处下来,他对沈陵的印象是比较严谨细心的年轻人。

左尚书道:“你说的也不无道理,但还得看皇上如何决断。”

最总决断还是要看圣上,不管他们说得如何天花乱坠,圣上不同意,怎么都没用。但圣上是英明之主,当初大多数官员站圣上这边,不乏是因为圣上能听进谏言,作为臣子,自然最希望君主是这样的。

所以还是得说通圣上。

回去后,沈陵让他们把关于江南织造的卷宗都找出来,把相关的数据都找出来。

他该从何处入手呢,必须要有理由才行,谁都知道织造赚钱,但比钱更重要的是天下,江南一带是粮仓,江南一带产出的粮食不光能够自给自足,还能供应别处。小农经济的脆弱也在于,一旦供给系统出了问题,天下就不太平了。

这也是为什么天灾过后,更容易出现起义。

沈陵抽丝剥茧,其实根源不在于织造,还是在于农业,首先得保证农业才成,其次织造一定是要稍微抑制一下,但拦腰斩可能会让织造业一下子就没了。

如何抑制织造业的发展速度,在他看来这点规模还是太小了,但在古人眼中,这已经超出寻常的发展了。

沈陵翻阅着卷宗,目光落在赋税二字上,心中有个想法渐渐清晰了起来。

之前他便想过增加商品税,使朝廷得到商业发展的好处,但加税对于商业有好处有弊端,弊端之一就是增加了成本,一旦收税商品价格也会上涨,从这个角度,也是有一定抑制作用的。但沈陵相信只要不是拦腰斩,收税阻挡不了商人,只要有利润,商人们就会想方设法去降低成本。

沈陵大脑一个激灵,浑身都像是被电流走过,想通了这一点,他便有些兴奋,立即扯出纸和笔。

他赶紧先把自己的设想写下来,第一肯定是要保农业,保农业就是保农田,一定要控制农田保有量,保证田有人耕,如果家中有田地却无人耕种,必须收到惩罚。第二就是对织造收税,如何收税这是后话。

可能是上辈子做实验做多了,沈陵喜欢用数据说话,他选取几个府城专门研究,苏州府、嘉兴府是目前织造最为繁荣的,他把这几年几个府城的农业、织造业的数据都列出来,以说明农业并未收到织造业的影响。

而因织造的发展,这几个府城的百姓生活水平反而提高了,家家户户都侍桑蚕,织布,这些就比种田赚钱。

他想到曾经听说苏州府那边女人立女户,如今想来可能是因为织造业,织造业主要就是女人来做的,经济地位决定家庭地位,后世民国开始长三角那一带,女人的地方就不低了。

沈陵熬了两个夜晚,翻阅了江南数十个府城的卷宗,数据列了十几张纸,为了让自己直观一些,他还画了折线图,不知不觉就写了五六页,还意犹未尽,有些地方在奏折当中无法全部讲述,只能略写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