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陵惊诧:“你要做爹了?”
严清辉疑惑地看着他,似乎想说这不很正常吗?
沈陵干笑:“恭喜恭喜,没想到我就去了一趟苏州府,就有这样的喜事。”
心里不免嘀咕,严清辉这速度还挺快啊,这才成亲几个月,本领挺强的啊。
“是啊,我叔叔婶婶都很高兴,觉得对得起我父母了。”严清辉露出一个无奈的笑容,虽然他很敬重父母,但这么多年他对父母的印象早淡去了,在他心里,叔婶就像他的父母一样。
“那你媳妇现在有人照顾吗?”沈陵问道,毕竟怀孕是不一样的,即便有丫鬟也不能和长辈比。
“我岳母派了一个婆子过来,我原本想让我婶婶过来的,陵弟,我总觉得我媳妇对我婶婶……不够敬重。”严清辉迟疑了好一会儿,才吐出这个词。
沈陵想想严家的情况,按道理沈陵觉得严清辉的妻子应该是很舒服的,上面没有公婆,对严家的叔叔婶婶只要尊重一些,从外面看毕竟不是一家,但从感情上,严清辉对严家叔婶的感情就是当成父母的。
但严清辉的媳妇是富裕人家出身,目前来看属于下嫁,严家叔婶还不是正经的公婆,难免就有轻视。不过对这种事情,还真不好说太明白,人家媳妇对他也挺好的,严清辉这生活水平直线上升。他叔婶对他也好,都是为他好的人,说到底中间枢纽还是严清辉,他怎么做一定程度上会影响他们的关系。
沈陵道:“可能是处不来,生活习惯什么的都不一样。你媳妇现在有了身孕,还是要以她顺心为主,娘家派来的肯定她用得顺手。你多和你媳妇说说你叔婶对你的好,以后处久了就好……”
说的是容易,其实处理起来挺麻烦的,沈陵想想自己,若他父母被媳妇轻视,他肯定也不乐意的,这是底线。父母和媳妇本来是没有关系的,正因为嫁给了他才扯上关系,婆媳矛盾也多是因为儿子,他以后一定要把婆媳关系搞搞好,不然这日子可真是两头为难。
沈陵从严家出来,还外带了一匣子点心,他走路时还在思索着明年要不要去府学的事情,虽然他觉得要学的还有很多,但如今在府学中,的确学不到太多东西了。方氏还得在府城照顾他,可若是不去府学,他就得完全靠自己了,这也是他的犹豫所在。
“沈秀才回来了啊!好久没见到了。”
“听方娘子说,你去苏州府了。”
这儿附近有个小市,方氏过来后经常回来买买菜,和这儿的街坊也都熟悉了,街坊们也都知道这家的小秀才,难得还是没架子的,大家也都爱和他说说话。
沈陵收回思绪,笑着说道:“是啊,前段时间去苏州府游学,上回谢谢王叔的烤鸭,您家孙儿现在四个多月了吧?”
上回王叔送了半只烤鸭来,他孙子百日,王家的烤鸭是这一片有名的,沈陵也很爱吃他家的烤鸭,他家的烤鸭酱都比别家的好吃。
王大叔咧着嘴笑,手上的刀利落地把烤鸭削成薄片,粗着嗓子道:“对,四个多月了,秀才公,你拿点烤鸭回去呗,叔送你的。”
“别别别,您这样我以后都不敢来买了。祝您孙儿身体安康,聪慧机敏。”沈陵不敢多待,王家大叔人实在,也大方,平时烤鸭剩下的骨架子都会送点给街坊。
王大叔听见聪慧两个字就乐开了,这可是秀才公的夸赞,以后要能有沈秀才这样,他想想都美,道:“这读书人就是会说话!”
“老头!快下车吧!送你到这儿我已经仁至义尽了。”
“我还没追究我的钱被谁给拿了呢!”
“那也不是我们拿的,快走走走……”
牛车上传来的争执让小市上的人都好奇地看过去。
沈陵刚走两步路,就觉得这声音有些耳熟啊,他扭过头一看,恰好看见壮汉把老人给推下牛车,还好老人身子矫健,踉跄几下站稳了。
老人气呼呼地说道:“你们这是黑车,黑得不能再黑!”
那牛车上把他给赶下去,立即就扬长而去。
沈陵上前几步,迟疑地喊道:“文先生?”
文先生的咒骂声戛然而止:“黑心玩意,真是……嗯?”
文先生定睛一瞧:“那什么,沈?什么?”
沈陵确认了,走到跟前,道:“沈陵,文先生怎么在建康府了?”
文常敬脸黑得很,他现在看哪个建康府人都不顺眼,冷着脸道:“嗯,现在准备回去了。”
真是乘兴而来,败兴而归。
沈陵有眼色,道:“先生来都来了,我请先生吃顿午饭吧!”
文常敬很想拒绝,奈何这两袖空空,腹中更是空空,硬气不起来,若有若无地嗯了一声。
上回一见,沈陵就能看出文先生的阅历非凡,能和这样的人多交谈交谈,也是受益匪浅,文先生的身份神秘莫测,几日的功夫就晃到建康府了,看来没少出来游历,指不定也能得到几分指点。
沈陵便存着讨好的心思,请他上了酒楼,文常敬存着气,也不客气,点了一桌菜,那小子笑盈盈的,倒也让他发不出火气。
作者有话要说: 看热搜被气死,码不出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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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6
文常敬吃饱喝足, 心里也痛快一点了,这小子瞧着就有所图, 他行走这么多年, 这点子小心思哪儿还能逃得过他的眼,不过这小子却不招人讨厌, 小心思也是光明正大的。
沈陵颇为殷勤,一会儿夹菜一会儿端茶倒水。
文常敬气顺儿了,话也多了, 他在外行走多年, 难得未带侍从,竟也有湿鞋的时候,道:“我本乘兴而来,许久未来建康府, 本想四处走访, 竟碰上那黑心无良的车……”
沈陵附和着说:“这可真是败坏我们建康府的形象, 当时真应该将他们捉起来。”
“对, 破坏形象,这话说得不错!”
沈陵又道:“那先生您下面有什么打算?”
文常敬两手一摊:“我如今两袖清风, 还能做什么,只能早些回去。”
沈陵笑着说道:“先生不妨和我说您想去哪儿,我是建康府人,我给您做引路人,我和先生也算是有一面之缘,您不妨信一信我。”
“你?”文常敬意味深长地看着他, “我要去的地方可不是一个两个,还有事情要做。”
沈陵被他的眼神看得不好意思,心里告诉自己,脸皮要厚实些,道:“先生放心,我定会让您这趟不白来,不能让您败兴而归是不是。”
文常敬思忖了一会儿,就这几十秒的时间,沈陵心跳如雷,期待地看着文常敬,是不是他太刻意了,意图太明显了?
文常敬才道:“那就多谢小友了。”
虽是说着谢,可那神态却是在说,这可是你撞上来的。
沈陵欢喜而笑,不管文先生去做什么,他跟在身边总是能学到些东西的。
文常敬摸着胡子,这百送上门的不用白不用。
*
“先生,这儿便是临清县。”这是沈陵跟着文常敬走的第三个地方,终于不是那些穷乡僻壤的山沟里了,沈陵也是松了口气。
这些日子他和府学请了假,陪着文先生跑了十来日,前两个地方,一个是在江北,**县那儿,那边竟然有人开始水产养殖了,规模不大,就那一亩小鱼塘,也是很难得了,古代水产全靠打捞,尤其建康府靠江,也有河流,要吃鱼什么的都是自家人下河去捕捞。
沈陵跟着他也真是见识了不少,一开始他还好奇文先生是怎么知道这么多事情的,他一个建康府的人都不知道,后来发现文先生每到一个地方就爱和别人攀谈,不拘是什么人,便是这样,他虽身在千里之外,却能知道许多事情。
有一回他便忍不住问了出来。
文常敬说道:“许多事情你乍一听好似很真,可经不起细究,稍稍考究考究,就知道假得不行。就是那些拿不准的,才值得一瞧。”
跟在他身边,难免对他的脾性也有了了解,文先生平时很是和气,亦不讲究,但对于“工作”上的事情尤为较真,沈陵也想不到别的词形容他们做的事儿。这一路他也学到了很多,不光是所见所闻,更是文先生给他讲的书本上不曾有的。
文先生从未给他提过科举方面的知识,但一路上他聊他去过的天南海北,他的言谈举止都是知识,沈陵觉得和这样的人交谈,就像是现代人为了和巴菲特吃一顿晚餐不惜重金。
到了临清县,他们先到县里的茶楼里休息休息,喝一杯茶,让马车也休息休息,这辆马车是他们雇下的,还有一个车夫,跟着他们跑了好几个地方。
“临清县陈家你可记下了?”
沈陵忙点头,把自己记录的给他看,文常敬扫一眼,沈陵给做成了的表格,清楚又明了,这一趟行程,文常敬竟然有些舍不得他,用得太顺手了,一个眼色就知道他要什么。
“这个地方有个人叫陈丙,传闻他得到一种番种,他种出一种奇特的果子,叫红彤彤的挂满枝头,名为灯笼果,寓意红火,是一种前所未见的果子。”
番种,就是外国的种子。沈陵现在能知道的植物种类比以后有的少很多,可能许多品种都还未从海外穿过来,或许引进了,但传播到天下各地,还需要时间。
两个人寻访至陈丙家,陈家因种出红果,在当地名声大噪,从普通人家一跃为乡绅,传闻那红果一盆价值千金,都是供给达官贵人的。
在茶楼里问了当地人,知道了陈家在哪里。
沈陵凭着他的秀才名帖,得到了陈老爷的接待,陈老爷年五十八,身材微胖,脸也圆润,长得很是憨厚,得知他们的来意,二话不说,就带他们到他们家最重要的屋子,门口还有下人看着。
陈老爷拿出钥匙把门打开,道:“这是最后两棵了,有大人定下了,你们来得巧,明日就得接走了,你们可不能碰这上面的果子,这灯笼果容易烂,碰不得。”
屋子里有两个大花盆,里头是树倒是不大,树冠呈现伞状,红彤彤的果子吊在上面。
这不是西红柿吗?沈陵惊愣,待走近几步,沈陵几乎是确定的,这就是西红柿!就是比后世看到的个头要小很多。
“这便是灯笼果,这数有好几个名字,灯笼树,红火树都是外面给它取的名字,咱们家爱叫灯笼树,这红红的果子就像灯笼似的,大户人家就觉得寓意好,今年我们家种出来的灯笼树就这么几棵了,这树结果子得等的,我们家起先也不知这是什么,就给它种下了,种了就是不长果子,去年原本都打算砍了它,它竟然开始结果子了。”陈老爷跟他们介绍道。
文常敬问道:“这树何时结果?”
陈老爷道:“说来惭愧,养了这么些年还未摸清它的底细,这种树木喜温喜光,但又不耐热,春秋结果的时候多。”
沈陵看着这西红柿,不免满口生津,他在古代真是许久未吃过西红柿了,这果子看着就很酸,估计以后会不断被培育,但现在后世家家户户都会备几个的东西是一棵观赏植物。
沈陵鼻尖闻到一股若有若无的酸味,环顾一圈,在角落里看到一个木桶,里面放着好几个西红柿,有些烂了,所以散发出酸酸的带着腐朽的味道。
陈老爷见他要去看那木桶,忙说道:“小秀才,那桶里的碰不得!这灯笼果毒得很,这里头都是掉下来的果子。”
沈陵道:“何以得知?有人尝过?”
“那倒不是,这果子长得红红的,瞧着就像是有毒的,给猪吃了当天就死了。”
沈陵暗叹,这可真不巧,这猪好巧不巧就吃了西红柿之后死了,造成了这种剧毒的误会。
文常敬道:“这毒性这么强?竟是前所未见,便是吃了有毒的菇子,也不过迷糊个半天。”
沈陵又问道:“陈老爷,这灯笼果的种子你是从何处得来的?”
陈老爷笑着说:“这事儿还真是阴差阳错,有人欠我们家银子,他是个商人,四处走,他败了家财,能给的都给了,最后还将这个种子抵给我,说是番人给他的,也没办法,就把这个种子种下去了,长了两年才开始结果子。”
“那你这几棵都种了两三年?”
陈老爷摇摇摆手:“这就不能说了。”
这儿是人家的重要地方,他们参观完后就立即出来,陈老爷落了锁,邀请他们在家中喝杯茶。
说实话沈陵还挺想买几个个西红柿回去的,不过听说一盆很贵,难免会被人认为是要拿回去种,这西红柿真是以前对他爱搭不理,现在我高攀不起,连个西红柿炒蛋都吃不上。
文常敬便直白多了,道:“既然如今没了树,陈老爷可否卖几个果子给我。”
陈老爷迟疑:“这……”
文常敬笑着说道:“您放心,我买回去就是自己看一看。您这边不是没有树了吗?”
陈老爷稍想也是,只不过这老人穿得普普通通,原本他以为是这位小秀才的侍从什么的,后发现那小秀才竟以他为主,想来也不是寻常人,不过是几个果子,他结个善缘,道:“那成,您要多少?我让人去给您摘,掉下来都是熟了的,不经放。”
沈陵乘机说道:“陈老爷,那些掉下来的可否卖与我,未曾见过这种果子,带回去开开眼界也是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