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节(1 / 1)

春香看陵哥儿可比俊哥儿更喜欢玩笔墨,心疼又不好说什么,早知俊哥儿就是缺个玩伴,她就让她弟弟来了,这差事多好啊,有的吃有的玩,长大了少爷肯定念几分情意。

春香心不在焉地想着,手里头的纸一个没拿住,撒了开来,如今秋风渐起,纸哗啦啦地被吹得到处都是,春香暗骂一声倒霉,赶紧捡。

齐老爷从这儿穿过,脚底踩上一张纸,他下意识皱起眉头,低头。

身边的小厮忙蹲下捡起来:“哪来的纸?”

春香一惊,忙道:“见过老爷,是少爷涂画过的纸,奴婢没拿住,都散了开来。”

齐老爷盯着小厮手里那张,他拿过来又看了半晌,道:“这是俊哥儿写的?”

春香犹豫了一下道:“还有陵哥儿。”

“都捡起来让我看看。”

捡起来之后,齐老爷把几张纸抽出来,换了个方向,去找齐子俊了,问道:“俊哥儿,这是你写的吗?”

齐子俊瞧着道:“不是,这是陵哥儿写的,陵哥儿说,这是壹贰叁肆。”

齐老爷内心极为震惊,比上次考陵哥儿算术那回更盛,其实看到的时候心里早有预感,他自己的儿子他自己清楚,陵哥儿这孩子非比寻常,相处越久,齐老爷愈发这般觉得。

孩子虽是自己的好,可看到这样的陵哥儿,齐老爷还是免不了有些羡慕。

齐老爷行商多年,还真没见过陵哥儿这样的孩子,沈家的家境他最清楚不过,沈全难道会教他写字?齐老爷觉得不大可能,不管如何,陵哥儿的聪慧是显而易见的。

第二日沈全送沈陵来齐府的时候,齐府的小厮让他留一下,齐老爷找他。

如今天气渐凉,天亮得晚,齐子俊起得晚了,沈陵过来得也晚了。

齐老爷问道:“阿全,你可有教陵哥儿写字?”

沈全前段时间才被齐老爷追问算术的事情,心想难道是陵哥儿显露了自己认字的本事?道:“教他认过字,但未曾教过他写字。”

齐老爷望着沈陵的神色有复杂有惊叹,拿出那几张纸,递给沈全:“陵哥儿,这是你写的吧?”

沈陵点点头。

沈全惊讶地话都说不清了:“我,可,可我就教他认了字,你自己写的?”

竟然写得像模像样,比划清晰明了。

沈陵不好意思垂下脑袋,道:“我看爹爹是这么写的,老爷,我还偷偷看了你桌上的书,对不起。”

齐老爷震惊得有些麻木了,喝了口茶压压惊,机械道:“没事。”

“这孩子他自己会认字,我之前还没教他,他听别人念自己看,就认识雨润茶楼这几个字,我就有空教教他……”沈全骄傲之余又有些不好意思,自己这半吊子水平,还真怕耽误了儿子。

齐老爷缓过神儿,斟酌一会儿,道:“这样吧,明年陵哥儿和俊哥儿一道去读书,钱不够,我来垫着。”

这回换成了沈陵惊喜,看着沈全又是提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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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0

齐老爷的话刚落音,沈全忙道:“那可不成那可不成……”

齐老爷以为他说的是送孩子去读书这回事,眉毛都竖了起来,冷哼道:“陵哥儿这般天赋,不送去读书多可惜!我知你们家供孩子读书困难……”

“老爷,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和他娘早想过送他去读书了,也存着银两,您对我们的大恩大德已经够多了,如何有脸面要您供陵哥儿读书,我们一定会供的,您对陵哥儿的心意,我们都晓得,陵哥儿,还不快给老爷磕头。”

沈陵起身就要下跪,齐老爷拦住他,慈和地摸了摸他的脑袋:“我也是生了惜才之心,陵哥儿这般聪慧,指不定就能考个功名回来。你们如今是苦点累点,这可是光耀门楣、改换门庭的事,利在千秋。”

沈全竟是不知齐老爷对儿子的期望这么大,道:“老爷您过奖了,我们这样的人家,出个读书人不敢奢望,原本是指望他识得几个字,好做些文活,以后有个好行当。”

齐老爷心想,我若有这般麟儿,定是要供着他考科举,可想想沈家的家境,也有些理解,道:“先让孩子去读书,明年恰好俊哥儿也该上私塾了,两个孩子可以继续一道作伴,你们若有什么困难,尽管同我说。”

沈全千恩万谢地走了,留下的沈陵被齐老爷逮着好生一番询问,问他如何学的,怎么看懂字文注释的,带他去书房亲自看他用字文解释,看他如何写字。

齐子俊等得花儿都谢了,才知是他爹截胡了,可不乐意了,跑书房来便是自投罗网了,齐老爷看着沈陵,那颗望子成龙的心按耐不住了,逮着他要他一道学。

原先齐老爷还觉儿子还小,不急这一时,可如今发现人家这孩子,自个儿就会学,齐老爷一直在反思自己是不是对孩子太过于松懈了。

齐子俊全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欢欢喜喜地和沈陵并排坐着,以为爹爹要和他们一道玩。

沈陵可怜又愧疚地看着这孩子,不知者无畏,为你即将逝去的童年默哀。

若让齐子俊回想自己的童年,五岁之前的时光有些模模糊糊,五岁之后,只记得父亲让自己读书的时候很是严厉,逼着他写字。

果然痛苦比美好记忆更深刻一些。

晚上回去,沈全把齐老爷的话和方氏说了,方氏当真是又喜又忧。喜的是儿子这般聪慧,连齐老爷都称道,忧的是怕他们耽误了儿子。

夫妻两把这半年来赚得钱算了一下,方氏的烧饼摊生意很好,不少人特地赶来吃她的烧饼,齐老爷又给沈全提了月银,这半年比以往两年攒得都多。他们家攒银子主要是为了在城里买房,原本一年能攒下个四、五两银子,今年半年赚了十五两银子,总共存了三十两不到。

沈全道:“几个秀才公那儿束脩大抵相同,每年二两银子,几条肉干,咱送得起,过年的时候我和爹娘好好说说,大哥二哥主要是钱的问题,我们自己出钱就行,家里若是愿意我们也不多要。”

供读书人,向来不是这束脩贵,而是买书买纸墨笔砚以及去考试的费用更贵,在范进中举中便提及,范进去考试的费用都是同岳家借的。

方氏此时不免庆幸她今年做烧饼赚得多了,咬咬牙:“不行的话,我就跪着求他们,齐老爷都这么说了,我们不能耽误铁娃,他爹,我也觉得我们铁娃和别的孩子不一样,也怪我们以前没发现,没准我们家铁娃真能考个功名,若是能中个秀才,我们家也算是该换门面了。”

“读肯定要读的,我们现在苦点就苦点,只要铁娃能出息,不愁没出路,咱不能短视。照咱今年这势头,供铁娃读书还是供得起的,明年我们再加把劲,多存点钱。”沈全心里头下定决心,不管家里头同不同意,他都要供儿子去读书。

这年底的最后一个月,夫妻两仍是干劲十足,天冷新鲜出炉的烧饼更好卖一些,在火炉边上也没有那么冷,方氏如今只想多赚点钱。

如今年关将至,齐老爷也没法时时刻刻盯着两个孩子学习,他要去名下各个铺子、庄子查账,只能偶尔有空的时候教一下两个孩子认认字,齐子俊不是安静的孩子,不容易定下来,齐老爷教他的时候,凶了他好几回,齐子俊抽抽噎噎地能定下心来认几个字了。

婆媳两也不敢捞他,开了年就要进私塾,夫子可比齐老爷狠多了,如今吃的是小苦,往后吃的就是大苦头。

沈全一家在二十五号的时候回去的,方氏是能多做一天就多做一天。

过年是一年里头最大的节日,延续整整半个多月,这也是沈陵头一回看到古代过年的礼节,不似现代人这般随意,该是什么日子做什么事就得那天做,家里的男人们轻松一些,女人们一直到年三十的夜里才得以喘口气。

沈全和方氏时不时让沈陵展示一下他的聪慧,好给年后说上私塾的事儿做个铺垫,沈陵知他们不易,在家中也是卖乖讨巧,沈老头每回抱他出去炫耀也很配合,他知道只有他展露出过人的天赋,送他去读书这件事情才会顺理成章。

年初二走外婆,沈陵差点忘了他还有外家这回事,当天他才知道他虽然有外家,但基本上是不去的。因为他亲外婆早走了,方氏的父亲娶了个继室,方氏还有个姐姐,那继室生下儿子之后对方氏姐妹很是不好,这有了后娘就有后爹,还好大方氏性格强硬,才能护住妹妹。

大方氏为了方氏,拖到了二十才嫁人,嫁了个鳏夫,好在那鳏夫前面的没留下一儿半女,那家人也算殷实,大方氏嫁人之后就给方氏找了沈家,当时方氏才十二岁,就以童养媳的身份进了沈家。大方氏把自己嫁得远,给方氏找的人家离娘家就更远,出嫁后,姐妹两全当没有娘家。

不过此时的沈陵是不懂其中因果的,只知他的外家形同虚设,年初二他走的不是外家,而是大姨家。

大姨家在雨花镇旁边的镇上,他们雨花镇因为离县里近,发展不起来,这个镇离县远,去县里麻烦,镇更大一点,一大早便跟着村里的牛车往那边赶,年初这车费都贵了一倍,到了地儿还得走一段路。

他们大包小包的过来,村里人都是没见过他们,都热情地问他们去哪家做客,报上了名号大家才有点印象。

大方氏夫家姓蒋,丈夫是家中的独子,原本夫家对她不是那么满意,奈何大方氏肚子争气,头一年就生了个大胖小子,后来又生了对龙凤胎,婆婆高兴得合不拢嘴。大方氏也有能耐,家里家外的事情一把抓,蒋家的日子蒸蒸日上。今儿个也是几个姑姐妹上门的日子,大方氏在家里头有话语权,方氏才敢这个时候上门。

见着许久未见的外甥外甥女,大方氏两个一道搂,看看这个看看那个,疼爱得像自己的亲儿:“三妞长肉了,这脸蛋圆润了些,马上就要是大姑娘了,我们铁娃敦实了。”

三妞脸蛋红扑扑的,看着大姨陌生中又带着熟悉,倒是胆子大了些,道:“大姨。”

“大姨。”沈陵看着和方氏相似的大方氏,也有许些亲近。

方氏在路上耳提面命,到了大姨家一定要好好叫人,大姨有多疼你们吧啦吧啦。

大方氏拿出两个红封塞两个孩子手里,摸了摸脑袋:“真乖,快去喝甜茶,新年里头甜一甜,红妹,带弟弟妹妹过去玩。”

红妹是大方氏唯一的闺女,如今十岁,已经是大方氏的帮手了,方氏瞧着眼热得很:“红妹这利落的样子像姐,诶,三妞要是能有红妹这般爽利我也就放心了。”

大方氏拉着方氏到床边坐,姐妹两要说些掏心窝的话,特地避开了人,“三妞不好多了,姑娘家的安安静静也好,孩子还是要跟在娘身边才好,这不肉也长了,三妞还小,离出嫁还有好多年呢。”

“是啊,孩子还是得自己带,姐,大娃子的亲事相看好了没?”

“还在相看呢,你那儿要是有什么好姑娘,也和我说说,主要大娃子还和不开窍似的。”大方氏的大儿子到了说亲的年纪,好些人家都乐意同蒋家说亲,反倒是儿子一点也不上心。

方氏笑着说:“莫不是心里头有人?你还是好好问问。”

“不可能,他能看上谁?”大方氏嘴里这么说,心里也狐疑了起来,忙转换话题:“铁娃身体好些了没?瞧着好像壮实了些。”

“这半年没生过病,他现在啊在阿全茶楼东家齐老爷家吃早午饭,每天和齐小少爷一道玩,是长了肉……”方氏和大方氏说起这半年家里头的变化,脸上是喜洋洋的,大方氏亦是一脸惊叹。

说到沈陵,从算术说到认字,大方氏震惊:“铁娃这般聪明?”

方氏点了点头,叹息道:“还是我们耽误了他,齐老爷爱惜他,说要送他和小少爷一道去私塾,我和他爹本想过个一两年,家里头富足了,让他读个两年书。齐老爷这么说了,我们哪儿好意思让齐老爷花费,好在今年我卖饼子生意好,赚了不少。铁娃这样的身子如何能下地,我和他爹如今就他一个儿子……”

方氏是没说什么考功名,这话说出去就难收回来来,她和沈全商量了一下,对家对外都说是读两年书,以后做个账房先生,等两年后如果铁娃真有天赋,他们砸锅卖铁也要供他考个功名出来。

大方氏面露怜惜,拍了拍他的手:“哎,儿女都是前世的债,铁娃这般聪明,不读点书也可惜,读点书可以给大户人家做做账,在城里谋个好的行当,你们苦也就苦这两年。”

姐妹两说了好一会儿才出来,蒋家有三个姑姐妹,孩子就更多了,热闹得不行,年龄层次还挺鲜明的,大一点的有的都成亲了,小一点的和三妞、大方氏的二儿子差不多大,不愿意带更小的玩,更小的就和沈陵差不多大,正是人憎狗嫌的年纪,皮得不行。

过年大家都放鞭炮,有些鞭炮没有炸全,孩子就会捡那些还可以炸的鞭炮,然后玩,沈陵看着他们无忧无虑的样子,撑着脸坐在小凳子上,大人们问他怎么不去玩,他说不想玩。

他生得白白净净,圆溜溜的眼睛,身上穿得新衣服比挺,袖口干净整洁,瞧着是和那群小泥猴子不一样,最好玩的还是那小表情,生无可恋又一阵阵叹息,惹得大人们净逗他玩。

和现代不一样的是,在古代,中午一般是正餐,因为没有电灯,古代人没有夜生活,但一般天稍亮就会起床,像现在新年里,大家都是吃午饭,如果吃完饭,吃完晚饭天都黑了,远一点都不好回去。

吃过午饭,又坐了一会儿,沈全一家离得远,先告辞了。

新年里头吃吃喝喝你来我往,一直到年初十,过了年初十渐渐要恢复营生,沈全一家也要回城了。

沈全和方氏不想在新年里头说,想了想还是过了新年再说,若是不同意新年里头闹太难看也不好,年初十的时候,不用走亲戚了。

大家都坐院子里晒太阳,嗑瓜子唠嗑,沈全磨蹭了一会儿,在方氏的眼神示意下,开口道:“爹娘,大哥二哥,有一件事情想和你们商量一下。”

大家都看了过来,沈老头道:“有事儿直接说,啥事这么正经啊?”

沈全咬咬牙:“我和铁娃娘想送铁娃去读书。”

嗑瓜子的声音忽地都停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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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1

“我和铁娃娘想送铁娃去读书。”

院落里,除了大人就是沈陵和二妞三妞,男孩子们都跑出去玩了,忽然间安静了下来,玩绳子的二妞三妞也静了下来,看了看去。

沈老头沉默不语,给人的压迫感很强,家里的小事都是崔氏做主,但大家都知道真正的当家人还是沈老头。

沈全恳切道:“爹娘,我就这一个儿子,铁娃身子不好,以后也不大能下地,他也就脑子好使些。我当年运道好,跟着老账房学了一二,又碰这个好东家。铁娃若能念个几年书,出来至少能做个账房先生,再好一些能在府衙谋个文案。”

读书对于有钱人家或者耕读世家来说是再寻常不过的事情,几乎无需多言,可对于他们这样的普通人家,却是一家天大的事情,沈陵想想有些心酸,若是不同意他也不会怪家里面,他读书隐形地会挤占别的孩子的资源。

但他仍期望地看着崔氏和沈老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