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1 / 1)

这天学校还有一门选修课,江未早晨过去医院跟着胸外科的带教医生查完房就准备回学校了,可还没动身,就被他导师喊出去参加脑外的急诊,伤患车祸重伤,被救护车送过来的时候已经没了意识,情况凶险,幸运的是手术还算顺利,江未以一助的身份跟着他导师完成了这次手术。

上午的选修课已经错过了,江未查了下课表,看到下午还有其他老师的同一门,便准备下午将课补回来。去食堂吃饭的时候,严锦康带了个纸袋子给他。

“昨晚刚做的桂花糕,你留一份给自己,还有一盒帮我带给严争。顺便再帮我问问,中秋他还回不回家过,不回的话的我得提前让人把他那份饭省了。”

说这话时,严锦康眉头紧皱,显得额上的皱纹更明显了些。

江未接过纸袋,沉甸甸的,里面是两个保鲜盒,装着新鲜的糕点。严锦康今年才四十六,但头发却白了一半。江未觉得比起大一刚见到这位老师时,他老了很多。

严老师是s大附院神经外科的一把手,也是s大临床医学的博导,是历届很多学生争破了头也想跟的导师,江未这一届还没开始正式选导师,但整个医学院都知道江未从大三就开始跟着严锦康学习了。

严锦康是s大附院最有名的医生之一,也是s大最出名的老师之一,是不知多少病人送过锦旗的好医生,只是严锦康的名字也会有被人不怀好意提起的时候,那时候那些人是这么说的:“你们知道吗?他爸可是严锦康呢!”

江未提着桂花糕先去了医学部宿舍,从一楼到了六楼,回应了十多次“学长好”然后没什么意外地跑了个空,严争的室友还不如他,他以为两个月就够久的了,结果对方算上暑假都有小半年没看到严争了。

从医学部宿舍出来,江未回忆了下盛久的宿舍号,往艺院宿舍楼走去。s大的宿舍普遍是四人间,但盛久一个人住着,门开了一半,里面游戏里的打斗声有些震耳,江未敲了好几下门,才让盛久转过头来。

见到江未的那一瞬,盛久的目光微微一沉,“有事?”

盛久对他一直以来都有一股子淡淡的敌意,好在他们也很少见到,没什么交集,江未从来都是一笑了之,“严争最近还是住在你这儿?”

“我怎么知道,你问他去。”

“……”寝室是上床下桌的结构,四张床铺唯独角落靠阳台窗户的那张上有床垫和被子,江未一眼就扫到了从床边栏杆上挂下来的乱七八糟色汗衫,那绝不可能是眼前这个套着纯白色棉t的青年可能穿的。

江未把纸袋递过去,“这是严老师让带给严争的,你记得提醒他吃。等他回来的时候帮忙让他回一下我的电话,没几天就是中秋了,如果方便的话,帮忙劝劝,让他回去一趟吧,他几乎有一年没回家了。他还是比较听你的话的。”

盛久接过纸袋什么也没说,手腕微微一勾,就把门给甩上了。

按照过往的经验,江未知道自己是绝不可能等到严争的回电了,只能晚上再过来一趟,看能不能逮着一趟严争,就算是这样,他也觉得有些悬。

老师和严争父子俩的矛盾这两年又加剧不少,而自打得知他是江未是严锦康的学生之后,严争已经把把他划入了敌人的阵营,认定了江未是敌人派来的奸细,江未见他一面难如登天,见到了也免不了被冷嘲热讽一番。

他已经不太抱希望能见到严争了,可就在一楼拐弯处,一个匆匆的身影砰地撞到了他身上,他连忙扶住对方,“你没事……严争?!”

严争穿着一身花里胡哨、图案抽象的衣服,上面颜料的气味还没散掉,靠近了就是一股微微刺鼻的味道。他比江未矮了半个头,身形也较一般男生要纤细一些。半长头发在在脑后虚虚扎了个很短的兔尾巴揪揪,在此之前,他从没有这样把头发扎起来过,江未不由惊讶,“你要留长头发了?”

严争把头绳摘下咬在嘴里,双手插进头发里理了两把重新把头发扎到脑后,冲江未挑了挑眉:“不行吗?你要是看不顺眼,去把咱爸的手术剪请来,我让你剪。”

“……没有不顺眼,我觉得还挺好看的。”江未笑笑。

“哦。”严争抬脚往楼上走。

江未跟上去问:“中秋节有什么打算?”

“和我男朋友做.爱。”

“……”江未觉得幸好老师没亲自走这一趟,不然不知得被气成什么样子,“什么男朋友,没听你说过?盛久么?”

“嘁,你管得着么?”

“……老师让我给你的带的桂花糕我给盛久了,听说你特别喜欢吃这个?”

“你想暗示我我父亲有多爱我吗?”

“……是。老师也很想你。我爸妈几个月不见我都会特别想我,何况你这几年几乎就没回过家,他见不到你能不想么?”

“那我也没办法了。谁叫他当初自作主张改了我志愿的时候没想过会有这种可能呢。”

严争开始不好好走路,三节台阶一跳地往楼上跳着走,语气很无所谓似的。

江未道:“改志愿的事,老师的确做的有不对的地方,他也一直在试着理解你、了解你的爱好,也没有再反对你来美院旁听。前阵子还问我有没有看过你的画。”

严争翻了个白眼:“要不是我把你们医学院男生的屁股都摸遍了给他丢人了,你觉得他能同意我来美院?哥,亲哥,你每到什么节日都来游说我,到底累不累,与其来劝我,你还不如直接自己陪老头子过中秋吧,咱爸指不定更开心。有你这么个继承他衣钵又懂事的儿子,我还凑什么热闹啊。”

“你既然不想凑热闹,为什么总是一而再再而三强调我是老师的儿子?你很在意这个吗?”

严争脸色微微变了一下,连忙大声道:“你别再给他说好话了。我大学专业不能自己做主,中秋怎么过总该有我的自由吧?他稍微放软态度,就是理解我了?那只是做给你看做给所有人看的!你以为就这么一件事情了吗?他试图掌控我的人生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江未,你幸运得很,你什么都能如愿,什么都顺风顺水。你能自在地做自己喜欢的事情,你有很爱你很支持很尊重你的父母。但很抱歉,我没有。”

说话间,他们已经跑到了六楼,严争窜进寝室后就关了门,江未看着那封闭的宿舍门,张了张嘴,最后什么都没说出来。他并非什么都能如愿,也并非都顺风顺水,他其实也能理解严争的不甘。只是既然是最亲最爱的人,为什么一定要用撕裂的方式来处理矛盾呢?

在早几年老师对严争做的事情都是很排斥很厌恶的态度,可这两年也的确在试着和儿子和解,江未也算是见证了一位父亲的妥协,但严争因为志愿的事情一直不肯原谅,父子二人的关系一直僵着。

每次和严争都不怎么容易沟通,和他说话不比站手术台轻松,走出宿舍区大门时,江未心情还有些压抑,直到在走了十几米的地方,看到了李无恙。

这片宿舍区离教学楼和食堂都有些远,李无恙并没有办理住宿,他又总是一个人,按理说不该出现在这地方,江未有些意外,“无恙?”

李无恙身体瞬间僵**一下,他几乎是立即把手攥紧了。

“你怎么到这来了?找同学么?”

“……”李无恙在路边杵了很久才说,“看电影。”

“你要看电影?”江未瞬间完成了从机关枪一样的说话对象到闷葫芦的切换,立马捕捉到李无恙的意图。

“嗯。”

“约了同学吗?”

“没。”

虽然江未没搞明白到这里来和看电影有什么关系,但这是李无恙第一次想看电影,实属难得。正巧他下午休息,把选修课补听完,不到五点,出去看场电影,看完再带着李无恙出去吃顿好的。

军训已经过去有一阵子了,李无恙微微晒黑的皮肤很快白了回来,但瘦下去的肉似乎还没能长回来,又在长个子的年纪,抽条得快,竟是比江未还高了些,远远看着就有些瘦了。

他上课的时候,李无恙就坐在他旁边等着。江未过去主持讲座、上台发言露面的次数很多,大多都认识他,见他带了个陌生男生一块儿来上课,都纷纷好奇询问。等讲师一下课,教室里和走廊上人流涌动。江未牵着李无恙从熙攘中逃出。

他的自行车是大二时买的二手车,虽然是山地车款式,但原先的主人为了载女友,已经安装了后座,后座留给了不会骑车的李无恙,李无恙单手搂住了他的腰。

江未脚下不疾不徐蹬着,后面那个已经不是小时候那么一小只了,有些沉,虽谈不上吃力,但抵达目的时还是出了薄薄一层汗。

那是李无恙称得上乏味的人生里看的第一场电影,选择权在他手里,他几乎是毫不犹豫地、像是早做好了准备一样,选中了最近最火的那部爱情电影。

这部电影没有让江未产生什么兴趣来,甚至还有些困倦。所有人都很放松地靠在椅背上,舒适地看着大屏幕,唯独李无恙端正坐着,脊背挺得笔直。

在江未感觉自己就快睡过去的时候,他的手忽然被攥紧了些,这让他稍稍打起了些精神,抬头看去,身处困境的男女主在风雨中拥吻在了一起,在他们脸上流淌的也不知是雨还是泪。

16岁的李无恙就是从这一天起疯狂地爱上了看电影,他不像大多数男生那样,爱战争爱悬疑爱动作片,他有时候牵着江未的手,有时候独自一个人,看遍了那些年还有过去很多年里大大小小的爱情故事。

这场电影半点没有在江未的心中留下什么值得回味之处,那天电影快结束的时候他接到了郑北阳的电话,故而他连那场电影的结局都没有看到。

散场时,李无恙似乎沉浸在那个故事里,一声没吭,等到到家时才像是反应过来,问:“不是去外面吃?”

江未把路上顺便买的酸奶从车筐拿出来,说:“刚刚郑北阳打电话过来,他应该又给我订了饭了,咱们回家也能吃上好的。”

实习时常忙到很晚,又饿又累不想动,也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在他有时候忘记吃饭时,远在北方的郑北阳都能给他订好外卖送到家里来。

李无恙抿了抿嘴唇,跟在江未身侧,慢慢往电梯那走,地下车库阴暗的灯光将他们的影子投射在灰扑扑的地面上,交叠在一起。

“叮”,电梯停住,江未一只脚刚跨出去,忽地问:“刚刚没留意,我没锁车,我下去锁下车。你去回去,先把前后把两个卧室的窗户关起来,不然湿气该往家里跑了。”

李无恙把丢过来酸奶接稳,那边电梯已经关上了,他从口袋拿出钥匙插进锁孔,尚未拧动,门把就转了一下,“吱呀”一声,门从里面开了。

不大的屋子里灯光大亮,有诱人的饭菜香葱里面不断飘出,穿着围裙的高大青年一手还扶在门把上,和李无恙对视一眼之后,立即向他身后望去,没看到另一个身影,眉眼间的温暖和笑意依旧未曾消减,郑北阳让出位置:“无恙,快进屋吧,你哥呢?”

李无恙的目光却在一瞬间微微沉寂下来,他看向地面,原先那双一直没有等到主人的拖鞋终于不再闲着了,不过好在他和哥哥的拖鞋还靠得紧紧的,没有给别人留下一点空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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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抱歉,我又晚了。请打我,不要客气。(真的很想抽自己,该困的时候不困,该精神的时候不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