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夏榈檐看见厨房摆满了各种各样的购物袋,她走过去翻了翻,都是新鲜的食材。
“醒啦?”温醒匆匆忙忙地从院子外赶来,不知是热还是什么原因,她满脸通红。夏榈檐倒了杯水喝,坐到餐桌前,漫不经心地推了推购物袋:“买这么多东西啊?”
“澄光昨天把石膏拆掉了,明天就要去上班了,我就想给她庆祝庆祝。脚崴了可不是什么小事,这一请假就请假这么久,她说她都要发霉了!”温醒一边说一边笑,笑得蔼然而灿烂,似乎都忘记面前正坐着脚崴的始作俑者。
夏榈檐把脸埋在杯子里,闷闷应了一声:“嗯。”
温醒的喜悦似乎没能传递给她。她面无表情地看着面前一堆食材,终于站起身去盛稀饭。起身时,她状似无意地吐了一口气,气息薄而轻。温醒忙着将食材分类,没顾得上听。
秋澄光从二楼下来,一件宽大的t恤松松垮垮,跟套竹竿似的,只在胸前隆起一个弧度。她穿着一条牛仔短裤,修长的两条腿白得像牛奶,脚上蹬着一双浅蓝色拖鞋。
问了句“早安”之后,她坐到夏榈檐身边,察言观色罢,撞了下她的肩膀:“怎么了你,一大早不开心啊?”
“没事啦。”
“骗人。”
“真·没事。”她挤出一个笑容。
秋澄光即便不相信“没事”,但也不想在温醒面前深入追问。她起身倒了杯水,说了几分钟前夏榈檐说的话:“这么多食材啊。”温醒背了模板似的,把答案复述一遍。
秋澄光倚在餐桌旁,一手叉腰,一手拿着水杯:“阿姨,你太隆重了,我又不是什么大病初愈。”
“都说了嘛,脚崴很辛苦的,去哪儿都不方便……”
“我吃饱了。”没等温醒把话说完,夏榈檐忽然捧着碗起身,将碗筷丢在洗碗池里,头也不回飞快地往院子外走。马尾辫在她身后来回甩动,秋澄光和温醒面面相觑。
别墅的院子很大,恰逢今日阴天,太阳敛起万物倾心的灿烂,云彩铺张在天,适合一行人外出散步。
夏榈檐一个人沿着东南角的那颗大树转圈,手掌时不时摸着大树的树皮,攀住粗壮的枝干来回晃荡。
秋澄光站在窗内看了一会儿,温醒在身后问:“我说什么惹她生气了?”
“今天是什么特殊的日子吗?”
“特殊的日子……很普通的一天啊!”
“不然就是,听见你提起我脚崴的事情,心里不舒服。”
“我刚才说的时候,确实忘记了你脚崴是因为她挖的那个洞,”温醒支着下巴,说着说着,摸摸额角,“我还提了两次。你来之前还提了一次。”
秋澄光背着她苦笑了一下。
院门外缓缓走来三个人,夏榈檐离了大树跑过去开门。琼姨领着盛采薪和秦鋆琼散步回来,三个女人手挽着手,都穿着运动套装,看上去很有精神头。
夏榈檐朝她们问了“早安”,盛采薪将手中一瓶牛奶递给她,瘦削的面庞泛起笑容,即便今天是阴天,却也好似让太阳光照透般浮起两抹红晕。
只见小姑娘伸手接了过来,扶着盛采薪往回走。
透过窗户看见这一幕,温醒轻声道:“我姐姐以前晨跑回来,也会给榈檐带一杯新鲜的牛奶。”
秋澄光回过身看她。
将近十点钟,太阳光忽隐忽现。一缕光线从门前照进来时,归于璞快步从楼梯上跑下来。经过客厅,温醒问:“你还在家啊,我以为你出门了!”穿过院子,夏榈檐看了眼停在门口的车:“又是好基友找你来了!”
归于璞折回身来,笑着望着秋澄光跑近了,转手揉了下夏榈檐的头发,半开玩笑似的说:“等等记得叫哥哥。”
“我才不要!——他好像很高兴?”看着他跑远,夏榈檐问。
院子门打开,蓝色轿车驶进来。
“许恭昶真有钱啊,豪车一辆接一辆地换。”
“不是许恭昶。”秋澄光一边观望一边站起身,忽然丢下几个没处理好的豌豆,跑了上前。
夏榈檐看哑剧一样看着他们。
从车上下来一个从未谋面的男人,又是跟表哥一样的身高,甚至还是同一款长相——看着明朗顺眼,只是人家似乎笑得更璀璨。
男人看见秋澄光时,明显表情变幻莫测:起初震惊,随之挑了挑眉,显出调侃的意味。他作势跟秋澄光拥抱一下,被归于璞一掌推开了。
秋澄光的高兴劲不比归于璞来得少,随着他们走近,可以听见她快活地说:“好久不见哦,太高兴了!”
“我也高兴!见到你真高兴!太高兴了,真是没有白来啊!”男人浮夸地笑。
归于璞冷漠瞪了他一眼,呵斥了声他的名字:“池凯弋!”
有点耳熟的名字。夏榈檐扔下豌豆走上前,礼貌大方地喊了一句:“哥哥!”
池凯弋的嘴巴圆了圆,笑容滞了短短的一瞬,转眼又灿烂起来:“这是表妹啊?”
“你知道我啊?”
“我知道这位最近在当保姆。”他朝归于璞耸了下肩。
“屁保姆,他只负责把我送过来。”
“这是我大学同学,”归于璞介绍,“叫池凯弋,只待一天,你礼貌点。”
“说得我都不好意思多待了。”
秋澄光笑起来:“你要是把你们的宝宝带过来,说不定可以多待几天。”
“你们不是大学同学吗?”夏榈檐说着,很认真地头脑中给自个儿的表哥算了下年纪,“为什么你都有宝宝了,表哥你……”
“这是个好问题!”池凯弋赞许的同时,归于璞斜过眼死盯着他,与此同时,秋澄光抗拒性地想要快步逃离。
“你知道你表哥为什么现在还没有女朋友吗?”他兴致高昂地提出一个问题,看准了时机想要自问自答。
池凯弋在大学里是出了名的“敢说”。归于璞清楚他“敢说”,于是没等他回答,便拽过他的肩膀往前走,夏榈檐眯起眼睛盯着诡异的他俩。
走远了,归于璞摸摸池凯弋的胸口,给他整理领带:“不该说的话别说啊。”
“做贼心虚啊?——我看她也挺虚的。”
迎着刚刚透过云层的阳光,归于璞回头看了秋澄光一眼。只见她满脸尴尬地跟夏榈檐大眼瞪小眼,双手僵硬地抱在身前,很明显的肢体不协调。
*
池凯弋进屋跟温醒等几位阿姨聊了几句话,不知为何,紧张得汗流浃背。为了救他于水火之中,归于璞拉着他往院子的那颗大树下走,准备“谈正事”——如果老朋友重逢叙叙旧也算“正事”的话。
聊了一会儿,看见夏榈檐往院门走过去。院门轻轻地打开,不多时听见一句:“嗨,于璞哥哥!”
归于璞慌忙向一旁择菜的秋澄光看过去,池凯弋提醒:“不是她喊的。”
“我知道!”
“那女孩谁啊?”
归于璞的视线还没从秋澄光那张淡定的脸上收回来,邱远已经跑到跟前,夏榈檐在身后追都来不及。
“早上好呀,两位哥哥。”高中女生所焕发的精气神确实很具有感染力,至少池凯弋被感染到了,青春感在一瞬间浮上心头。然而,归于璞的脸色还没从惨白中恢复,他僵僵地点了下头:“你好。”示意夏榈檐把朋友带走。
夏榈檐刚伸手挽住邱远的胳膊,便听见她讲:“我今天是来给榈檐送生日礼物的!”
归于璞的神色显然一怔,不远处的秋澄光择菜的动作也一顿,只有池凯弋高高兴兴地说了句:“生日快乐,表妹!”
夏榈檐眯起眼睛刻意一笑:“谢谢。”她看向归于璞:“你忘记了对吧?”
“我几乎不记人的生日的。”
“这么说,也是有记过谁的生日咯?”邱远的眼睛明亮地眨动。
池凯弋好心地给她递了个眼色,明示她回头看看。
邱远一回头,嘴巴张了张:“哦~那是于璞哥哥的女朋友吗?”
“不是,”归于璞很快回答,紧接着,随着右手手指在空中比划半天,他认真地提了个要求,“邱远,你以后直接叫我名字吧,或者跟着榈檐叫我‘表哥’。”
“于璞哥哥不行吗?”
“不……”
“行”还没吐出来,秋澄光让温醒叫进屋去了,归于璞的目光都陡地移开,随她走了一阵,这才又放到到眼前:“不行。”
“好吧,那就跟着榈檐叫你‘表哥’!”
“嗯,去玩你们的吧。——对了榈檐,等等我去给你定个蛋糕。”
“不用了。”
夏榈檐走远后,池凯弋兀自在那儿思索着什么,说道:“就算你要订蛋糕,也别提前告诉她。你就不能,装作你是装作不知道,给这个表妹一个惊喜吗?”
归于璞绷紧一口气,无辜地看着他。
“所以以前对秋澄光也是这样的?”
“我记得她生日。”
“我是指,你的处事方式,你就从来不会编点善意的谎言,给她高兴一下?”
“所以你对舒展画都是这样的?”
“有时候为了让对方获得最佳感受,我觉得这样没错。——只要不是出轨变心,什么都好说。”
归于璞没出声,做了个“哦”的嘴型,表示“受教了”。
“对了,秋澄光还叫你‘于璞哥哥’呢?”
“没。”
“不然叫你什么?”
“连名带姓,”归于璞神色黯然,末了又补充道,“有一回她在跟人视频,好像叫我‘王八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