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灭缘尽(1 / 1)

春轩烟雨浩渺如尘,彩蝶蹁跹玄燕斜徊,鸳鸯戏水明蜓点翠。

岸柳青翠纤梦垂枝,烟雨浩渺宫苑深深。

濩泽公主坐在铜镜前,宫女雨晴正为她正梳妆,只听身后的宫女霜花禀报道:“公主,贺夫人来了。”

濩泽公主自然是知晓她的,如今她在后宫不仅有一席之地,还是个炙手可热的人。

这贺夫人,自她从贺兰部远嫁而来,皆言美若天仙,更是坦率心无城府。

不过,心无城府也只能当成笑话听了。后宫尔虞我诈,又怎能容得下单纯之人?

贺夫人缓步到来,只见海兰珠钗高挽云近香髻,珊瑚流苏步摇更是引人注目,宝蓝蔷薇妆花织锦裙,外披月白烟衫。

“公主安好。”贺夫人俯身下去恭敬地行了礼,看着像是规矩本分。

濩泽公主上前虚扶起贺夫人:“原来是贺母妃来了,恕我未曾远迎,雨晴上茶。”

贺夫人起身端坐在濩泽公主身侧,将茶盖持起瞧了眼茶汤笑道:“濩泽公主这里的茶汤,也同我宫里的不一样,这色正味清真是难得的好茶。”

“贺母妃谬赞了,我这里也不过些能入得了眼的东西罢了。贺母妃不弃,也是泽儿之幸。”

“公主面色红润,出落得越发美艳了。最近太后可好?听闻太后身子抱恙,许久不曾面见。”贺夫人提起太后,仍然是一副恭敬的样子。

“皇祖母身子向来硬朗,只是前几日头风发作,略有疼痛不适。需安心调养不便见人。”

自从柔妃因宴席之事丧命,濩泽公主就跟随了太后。如今住的行宫也离太后的慈安宫较近。

濩泽公主微微叹息:“我也许久未去给皇祖母请安了。”

贺夫人不怀好意地笑了笑,素手抚摸发髻间的流苏:“陛下的女儿不多,只有濩泽公主和华阴公主两人。不过今日我瞧着公主你,聪慧大方,成熟稳重。听闻这刘贵妃之前让你和她那亲女儿华阴公主相比,觉得华阴公主最为软玉温香,蕙质兰心。真是好不识趣呢!”

听了这些话,濩泽公主渐渐明白了贺夫人此番前来的目的。难怪皇祖母曾说太美的东西,总会有不好的地方,说得正是这位贺夫人。

贺夫人年轻貌美,又在后宫中有着不错的地位。可今日却好心来濩泽公主这里套近乎,原来是想挑拨濩泽公主、华阴公主和刘贵妃三人间的关系。

这一箭三雕,可真是阴险。濩泽公主打心里佩服贺夫人的好心计。只是,濩泽公主也不是糊涂之人,自然不上她的当。

“刘颖儿.....”

濩泽公主感到自己僭越,徐徐改口道:“刘母妃?还请贺母妃慎言,之前那些事不过是宫里的下人随意乱说的,我与皇姐的确喜欢在诗词上一决高下,虽然皇姐要强于我,不过刘母妃从未因此看轻过我。”

贺夫人倒是不避讳,旧事重提不说还想用此事来拉拢濩泽公主。她面不改色微微笑道:“原来如此,是我愚钝记错了。不过,濩泽公主天资聪颖,就真的甘心输给华阴公主吗?”

濩泽公主耐着性子委婉道:“我无意后宫波云诡谲,只想安心读《女则》和服侍皇祖母。请贺母妃请回吧!”

贺夫人一愣,面色不变缓缓行了礼,喏喏道:“是贺母妃失言了,还请公主莫怪,那我就先回去了。”

“佩欣,送客。”濩泽公主淡淡道。

待贺夫人走后,濩泽公主起身笑吟吟地看着身侧奉茶的宫女雨晴浅笑:“你瞧,虽有心计却愚钝。”

贺夫人走出濩泽公主的水月殿,一边走着嘴里还喋喋不休道:“还真是不识好歹,也怪本宫眼拙才会看得上你这般上不了台面的!”

身旁的葳蕤向来谈吐伶俐,举止机灵。她忙扶着贺夫人劝慰道:“夫人您慢点,奴婢倒是觉得既然拉拢不了濩泽公主,倒不如.....”

“不如什么?你倒是说下去啊!”贺夫人怒气冲冲向前快步走。

“不如毁了....”葳蕤淡淡吐出几个字。

贺夫人止住脚步,望向葳蕤疑惑:“你...这话什么意思?”

葳蕤抬手不失恭敬地将贺夫人发髻上的步摇端正:“夫人,奴婢听说柔然与大魏两国交好,近日柔然的首领想要从我大魏娶一位公主,两国联姻。关系可谓是亲上加亲呢!”

“这么说你的意思是想要濩泽公主去...…和亲?”

葳蕤点点头阴笑:“夫人聪慧,一下便猜出奴婢的意思。”

贺夫人恍然大悟,拉起葳蕤道:“走,我们去陛下那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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晶亮温暖日色灼灼催桃夭飞粉,柳枝蔓婉一缕幽青喜呈生机。

仙姿逸质丹鹤翱翔九天蹁跹,早有喜鹊轻踏枝啼叫跃动,一派祥和欢愉之气。

贺夫人望向飞过的喜鹊素手拿起帕子轻捂唇角:“瞧着喜鹊叫的,看来是有一番喜事啊!”

“是啊!夫人。奴婢瞧着定是好兆头呢!” 葳蕤应和道。

葳蕤语言不过是锦上添花罢了,一张巧嘴蜜舌也是想着博自己一笑。

贺夫人想起陛下前几日到自己宫里夸赞过的银耳莲子羹,不由叮嘱葳蕤:“去吩咐小厨房,做碗银耳莲子羹来。”

葳蕤听命道:“是。”

待贺夫人莲步移至御雄殿外,银耳莲子羹做好后,葳蕤拎着食篮赶来。

门外的公公江宁看到贺夫人前来,赶忙跑向正殿通传。

贺夫人微微一笑:“谢过公公。”随后和葳蕤一同进到殿。

陛下端坐于桌前,眉目间似是有藏不住的喜悦,何夫人瞧见陛下心情甚好,双手捧上汤羹,薄唇轻启:“陛下可有什么喜事?这眉间的笑意都快溢出来了。”

一定是刘贵妃的哥哥又立战功,这刘贵妃这几日可真是风光无限,陛下数日未来看自己,现下更别说了。

想到这儿贺夫人有些失落,垂眸不语暗暗难过。

“这羹倒是带着荷叶的清香,只是怎么这么酸?”

闻言贺夫人有些慌乱,怕是奴才做事不用心。贺夫人玉手接过汤羹轻尝一口,发现不无不妥之处。

贺夫人稍一思虑,便明白其中含义:“陛下又在拿臣妾取笑,今早天还未亮臣妾便带着葳蕤去采荷叶上的露珠,用露水为陛下炖了这汤羹,想着别出心裁些。谁知陛下居然还拿臣妾逗乐。哼!”

贺夫人略使小性子的抱怨一番,倒是让陛下有些过意不去。

“淑儿对朕的真心朕都知道,只是近日委屈你一下,这柔然的统领来我大魏,想要娶一位公主来联姻,友好两国关系。”

“那陛下可想好,要选那位公主前去和亲?”贺夫人听到和亲,好奇问道。

“阴儿是长公主,理应她前去和亲。只是贵妃和朕都不舍,贵妃也为阴儿找好了夫家,只有泽儿了。”

贺夫人不由暗想:这刘贵妃当真是聪明,给自己的女儿找好了夫家免去和亲了。可这濩泽公主就不一样了,柔妃崩世后濩泽公主便无了依靠,只能依附在太后身侧。和亲事关重大,太后也保不了濩泽公主。

“陛下,其实让公主去和亲,这一来两国联姻,大魏和柔然交了好。二来柔然也会看在联姻,以后和大魏的关系会一直和睦相处下去。”

皇帝听过贺夫人的话后,满意笑了笑:“爱妃这话说得有道理,只是泽儿性子顽固,就怕她不会愿意去和亲。”

“陛下,两国联姻。不仅可保大魏国泰民安,若是日后得柔然相助,这对陛下和天下百姓都是有利无害的。”

皇帝苦恼道: “朕自然是也考虑到了这一点,可泽儿是朕的女儿,朕也不舍。”

贺夫人将手中的瓷碗端放至桌上,突然想出一个法子:“陛下,泽儿公主年少丧母,臣妾也是心疼不已。陛下,臣妾可以将泽儿公主收为义女吗?”

听了贺夫人的话皇帝龙心大悦:“好啊!好啊!爱妃能够这么想真的是太好了!泽儿多了一位母妃,也多一个人宠她了。”

贺夫人瞧着皇帝龙颜大悦,趁热打铁道:“陛下,不妨让臣妾试一下去说服泽儿公主,可好?”

皇帝听到贺夫人想着要去劝说濩泽公主,勾唇轻笑毫不犹豫地应允:“好,既然爱妃开了口。朕自然是应允,只是泽儿性子刚烈,爱妃可要好好劝说啊!”

贺夫人莞尔一笑好似很轻而易举的样子:“臣妾明白。”

天色已晚,贺夫人离开皇帝的御雄殿。她知晓皇帝不是自己一人能够独享的,若是现在就安耐不住,往后的漫漫长夜又该如何度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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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膳过后,濩泽公主捧一本书斜倚在暖榻上翻阅。

“公主,贺夫人来了。”

听到霜花来报贺夫人来此,濩泽公主也不抬头,知晓她又来造访并不单纯。

“泽儿。”贺夫人柔声细语地唤濩泽公主的乳名。

“贺母妃此次前来,所为何事?”濩泽公主头也不抬地望着自己手里的书,未曾看过贺夫人一眼。

“泽儿,你父皇下旨此次柔然的和亲,由你来前去。和亲不仅能够为你父皇分忧,还有尊贵的封号。最重要的是泽儿可以做陛下和皇后娘娘的嫡女。”

贺夫人言语间,让濩泽公主知晓果然是为了和亲之事而来,极力劝说自己和亲,只道好处多多。

濩泽公主听得倦了,方才缓缓合上书卷,清冷眸光望向贺夫人:“贺夫人既然觉得和亲有这般好处,为何不让自己的女儿出嫁?”

“泽儿,方才本宫已经向陛下请示,将你收做本宫的义女。”

濩泽公主并不慌乱,面上也不曾惊讶只是冷语道:“泽儿不敢,不敢乱认母亲。”

贺夫人并未放弃劝说,只是淡淡几个字:“泽儿,你别无选择。”

别无选择四字惊入濩泽公主心间,从前种种任性胡闹的日子皆涌上心头,只觉神思恍惚不能思索,直至身旁的霜花轻声唤自己,才缓过神来。

“皇姐也尚未出阁,岂有我先议婚之理。父皇为何如此狠心,偏偏在皇祖母身体抱恙之时做主。”

濩泽公主手心细汗密密也不顾公主形象,只急急提了裙角跑出殿外。

“泽儿,你要去哪儿?”贺夫人疑惑问道。

濩泽公主头也不回地跑出水月殿,不远处便是太后的慈安宫。

“皇祖母,皇祖母!”濩泽公主不顾宫女的阻拦,跑至太后的寝殿。往日甚为喜爱发间的珠玉流苏相击之声,如今听来只觉得悲戚。

见太后端坐于正殿,步前继而双膝跪坐,濩泽公主双叠握住太后的手,一路抑着的委屈和不甘顷刻间涌上心头,却又不知如何说起,泪盈于睫。

片刻只缓缓道出一句:“皇祖母....”

皇帝是一国之君,若非他定下的事,断断不会让贺夫人前来。而太后虽有心留濩泽公主,如今也是不成了。

并非不懂此间道理,可思及远离亲人独自身在柔然那荒凉之地,濩泽公主仍是心怀不甘。

“可是父皇还有皇姐这个女儿,皇姐年长于儿臣,为什么父皇偏偏要选儿臣呢?”

太后华贵妆饰掩了苍白面容,发间珠饰夺目。唯有言语间是掩不住的疲倦无力之感,继而垂眸避开眼中的不舍之意。

“你父皇要是有办法,也不会想到是你。”

濩泽公主见太后如此,只能仰头留住双目泪水。沉了沉心绪听太后道来:“柔然是权势之盛,虽然你皇姐在前,可那司马将军嵇拔执意要娶你皇姐为妻。司马将军为国效忠,你父皇自然不会应允阴儿联姻柔然部。”

华阴公主当真是好命,能得司马将军嵇拔的青睐。濩泽公主渐渐知晓,此番远嫁柔然联姻便是大魏所托,亦是皇祖母一族所寄之重托。

似是最后一丝希望也无,大局已定别无选择。濩泽公主只余了不舍,也再顾不得仪态姿容。

她咬唇抑住的泪同心中的酸涩,也一并涌出:“可是皇祖母,您真的舍得泽儿吗?”

不舍又如何呢?太后身负家族的满门荣华,自出生起便循规蹈矩。端居中宫更要谨言慎行,不辱门楣。

而濩泽公主亦然,自降生便是大魏的公主。享锦衣玉食,旁人全无之荣耀。

受百般恩宠,也负了旁人不可负之责。如今自己所拥有一切皆自拓跋氏,一切皆属于大魏,便是从一开始就由不得自己了。

太后语气决绝,面上却泪痕斑斑,只得更握紧了濩泽公主的手以示宽慰:“泽儿,虽然远嫁。可你永远是皇祖母的好孩子,祖母护你一世周全。”

濩泽公主已是满面泪痕,虽是哽咽也语气坚定为其不再心忧:“既然孙女存定了孝心,也是大魏与皇祖母的期望,孙女顺从就是。”

濩泽公主言已至此,自知不可回旋。只得端正俯身三拜以别,她侧过了头不忍再看。自己也全由霜花搀扶起,恍惚离了正殿。

濩泽公主觉得双腿由不得自己一般,只得扶了船木相抵:“原来,生在帝王家是如此艰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