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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才她所在的位置正好是那两人视线的死角,所以他们才没发现她。

看到他们行为多少有点鬼鬼祟祟的,她猛然意识到,他们去的地方估计是传说中的“黑市”。

七六年市场仍未开放,不允许私下做生意,但城镇物资匮乏,“黑市”早在计划经济初期就应运而生。

“倒爷”即使冒着被抓去游街和押去农场改造的风险,为了利益和生存也不得不继续。

七十年代中后期,抓捕“倒爷”的纠察队放宽政策,经常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倒爷”不被举报,他们就假装没看到,民不举官不究。

毕竟国营百货的东西有限,他们自己的家人、亲戚也会跑到黑市上买东西,如果把“倒爷”都抓起来,估计他们自己也得饿死,互相理解一下嘛。

私下买东西和卖东西的同罪,万一哪天抓到自家亲戚朋友正在黑市上买东西,可要得罪不少人。

范晴雪到一个无人的角落,从空间取出一顶带防晒面纱的遮阳帽戴上,只露出一双杏儿眼,迈步跟着进入大柳树后面。

她的防晒帽是藏蓝色的,材质普通,放在当下用一点也不突兀。

此时大约下午三点半多一些,空气燥热,大柳树后的一条狭长小巷里仅有或坐或站的五六个人,包括推自行车的中年汉子和挎着竹篮的矮个妇女,正无聊地摇着蒲扇或打着哈欠。

几人见穿着不错,一看家庭条件就好的少女走来,心知“大户”出现了,立刻精神起来一窝蜂似的同时围住范晴雪。

“新鲜的兔肉,昨晚刚抓的,七毛钱一斤,不要票。”

“小姑娘,自家种的烟叶,四毛钱一斤,比百货大楼的散烟叶劲大,买点儿回去送家里长辈吧。”

“我这有肥皂,有票的话四毛,没票四毛八。”

“鸡蛋,要不要?”

范晴雪无语地看着卖力推销的众人,歉意一笑,“不好意思,我不买东西。”

听到她说不买东西,众人一哄而散,各自回到占好的位置上,看都不再看她一眼。

范晴雪:……

系着头纱的矮个妇女倒是没走,而是围着范晴雪转悠一圈,伸着脖子细细打量她,浓眉下的眼睛透出精光。

“小姑娘,之前没见你来过这儿啊。既然特意找过来,不是买东西,难不成是来卖东西的”说完,不动声色地上上下下将范晴雪又看了一遍。

不大的帆布背包,看起来装不了什么东西,“现在黑市上没什么买家,你要想卖东西,不如清早或傍晚过来,那两个时间段人多。”

范晴雪的空间里手作成品太多,推着也是浪费地方,她准备把适合自己用的护肤品留下,其余的全部贩卖出去,积累资金。

因为它们“来路不正”,目前只能在黑市销售,考虑到现有政策,也就香皂和类似雪花膏的面霜可以光明正大地流入市场。

她的帆布包里装着五块香皂,比国营百货卖的香皂袖珍一些,但是功效多,香味也更好闻。

香皂是取遮阳帽的同时取出来的,来黑市单纯为了试试水,毕竟她对黑市的行情不太了解。

“对了,你想卖什么?不会是从家里偷偷拿出来的东西吧?你来黑市家里人知道不?”矮个妇女怀疑地盯着范晴雪,粗糙的指节摩挲着竹篮提手,越想越觉得可能性很大。

之前有个少年为了换钱到省城见见世面,把他父亲的半导体拎到黑市上卖了,被他父亲知道后暴打了一顿,然后跑到黑市上来闹,弄得鸡飞狗跳的,差点儿引来纠察队和公安。

常在黑市卖货的他们,引以为戒。

秉承“宁可错杀,不能放过”的心态,陈春花故意问道:“小姑娘,方便让婶子看看你卖的东西吗?我闺女马上结婚了,家里缺不少物件呢,兴许就能买下你的东西。”

怕范晴雪不乐意,陈春花搬出了自家要结婚的闺女。

“好啊。”

范晴雪假装没看懂陈春花的试探,微微一笑。

作者有话要说:  以后每天定时日更一章,先定在下午三点。

么么小可爱们,感谢你们的支持哦~

第八章

屋脊上残留的露水早已蒸发,青檐下数丛嫩绿的苔藓隐藏在阴凉处岿然不动。

范晴雪睫毛纤长,浓密的阴影打在清澈见底的黑眸上,“先说好,这可不是从家里偷出来的,我有稳定的货源。”

空间里原材料很多,制皂技艺比较简单,可以源源不断地供货。除了较为费时,没有别的缺点。

市面上销售的香皂大多是用皂基加热制作的,制皂过程中会提取走产生的甘油,然后再提纯、添加香料,一天就能成皂售卖。

这种皂基皂对皮肤不太友好,尤其是娇嫩的脸部,对肌肤屏障功能会造成一定伤害,不能长期使用。

范晴雪的手工皂属于冷制皂,用料天然,需要连续不停地搅拌至少三小时,入模后半天才能脱模放置,而且成皂时间长,最少等待五个星期以上,ph值降到与皮肤接近的弱酸性才行。

冷制皂保留了甘油成分,用起来更加滋润,洗完不拔干,当然要比皂基的热制皂更适合洗脸用。

她掀开帆布包,取出一块牛奶美肤香皂,递向陈春花。

见到范晴雪掏出的香皂,陈春花迫不及待地伸手抢了过来放在鼻尖闻闻。

淡淡的花香袭来,随后,纯正的牛奶香气柔和甜蜜,无声无息的融入花香中。

范晴雪浅浅一笑,身后柳叶飒飒,微微卷曲的发尾安静贴伏在她诱人的腰线上。

两只穿着回力鞋的小脚规规矩矩地并排站立着,纤长的四肢白皙柔软。

只有家庭背景十分了得,用惯了好东西保养,才能养出这么一身水灵灵的白嫩皮肤。

陈春花对范晴雪的话不由得深信几分,看向她的眼神直冒光,拉着她的手激动不已,尚存的理智又让她刻意压低声音:“小姑娘,你那儿还有几块香皂,婶子全要了!”

边说边左右张望,双眼重点扫过那几个扎堆聊天的“倒爷”,确定没人注意到她的异样,轻舒一口气。

悄悄向右移动两步,她用身体彻底挡住别人的视线,防止他人窥探。

香皂可是个稀缺货,即使是像她这种经常在黑市上转的见多识广的“老倒爷”,也很少看到谁卖香皂,卖肥皂的倒是有一两个。

通常从百货大楼抢到香皂的人,没等把香皂换出去,家里的女人们就藏起来偷着用了。要不就是被三姑六婆借走给自家闺女用,有借无还。

一块香皂没有肥皂的三分之一,价格却一样,还同样要一张票,在陈春花看来有些不值,但架不住她生了四个闺女,个个爱美。

每隔两个礼拜百货大楼的香皂到货,她们都像疯了一样挤着去抢,最后披头散发含泪而归。

偶尔抢到一块,四个姐妹能兴奋一整天,爱惜着轮流用。

陈春花有心买香皂哄女儿们高兴,一直没碰到卖家。

今天终于看到一个据说货源充足的卖家,怎能不激动?

范晴雪杏儿眼弯弯,“大婶,今天我只带了五块,你确定全要?”

“要,要,全要!”只?五块?这小姑娘家在香皂厂绝对有人,而且关系够硬,轻描淡写的就拿出五块香皂,并且这些香皂还都不是厂里处理的瑕疵品。

质量也没的说,比市面上出售的香皂要好很多。

陈春花眼珠一转,暗暗下定决心同范晴雪搞好关系。

小心翼翼地接过范晴雪递来的另外四块牛奶美肤皂,她掀开竹篮上的灰布,露出里面的半篮鸡蛋。

一枚枚鸡蛋被陈春花整齐地码到一边,空出的地方正好装下五块香皂。

香皂入了自己的篮子,陈春花才彻底放心,挪动刚才用来遮挡他人视线的矮小身躯,挎上竹篮,拉着她出了小巷。

走了十几步找到一个背阴的角落,才停下脚步有心跟范晴雪询价:“小姑娘,香皂怎么卖?要不要票?”

通常黑市的价格要比国营商店的贵近一倍,陈春花已经做好了大出血的准备。

为了女儿们,咬牙也要买!

“不要票,五毛钱一块。”她记得刚才有人说肥皂有票四毛,没票四毛八,临景市有个专门生产肥皂的日化厂,所以肥皂要不上价。香皂和肥皂在国营百货都是卖三毛五一块加一张工业票,她自制的香皂比国营百货的香皂还要小一圈,干脆就要五毛钱算了。

“五毛?”陈春花的声音紧衔着她的尾音。

范晴雪挑挑眉,“怎么,不想要?”

“要,没说不要啊。”

香皂属于特别稀缺的资源,陈春花见到有的大姑娘、小媳妇为了买香皂,即使有人恶意抬价到七八毛钱,咬咬牙后掏钱的速度依然是只快不慢。

在黑市,香皂卖到五毛钱很合理。看来面前的小姑娘是有备而来。

对范晴雪没有狮子大开口地漫天要价满意地点点头,陈春花利索地从口袋点出两块五毛钱直接交给范晴雪。

想了想,陈春花忍不住眼含希冀地看着范晴雪,“你下次什么时候过来?还卖香皂吗?”这五块香皂留着给大女儿和三女儿结婚用,她还想再买几块送给娘家人,娘家的哥哥嫂子们对她帮助不小,要不是他们,她也筹不到鸡蛋来黑市上卖。

范晴雪偏头想了一下,语气含糊,“过两天再说吧。”

以为范晴雪的货源运过来需要时间,所以陈春花扯扯纱巾,没敢细问。

她的心里隐隐猜测着:临景市的红旗日化厂生产不出来香皂,国营百货进的香皂又每次都有数,根本不可能大量地偷出来卖,所以范晴雪的货源肯定是外市日化厂的。

不想得罪眼前的少女,陈春花索性跟范晴雪摆摆手,迈开两条小短腿三两步闪进另一条深巷。篮子里的鸡蛋她准备改天再卖,现在先回家把香皂收起来。

大婶一走,范晴雪对黑市也失去了兴趣,在僻静的角落里把钱和遮阳帽收进空间,不紧不慢的沿着阴凉的无人街道散步。

等到大柳树快要消失在她视线尽头时,又有一个人遮遮掩掩地跑进了大柳树后面的小巷。

黑市的位置很隐蔽,轻易不会被外人发现,去的大多是熟客,要不是范晴雪碰巧撞见两个不想干的人先后进去,恐怕想破脑袋也发现不了这个地方的秘密。

第九章

“大丫、二丫、三丫、小丫,快出来看看,看看我给你们带啥好东西了!”

陈春花把篮子往桌上轻轻一放,豪迈地一屁股坐在凳子上,端起搪瓷杯想喝口水解解渴。

结果,“二丫,你这死丫头,是不是又偷喝我杯子里的凉白开了?跟你说过多少次了,要喝就喝自己杯子里的,不许动我杯子。不然喝完你再给我倒杯热水晾上啊,气死我了。”

她给老苏家一口气生了四个丫头,大丫今年二十二岁,马上出嫁。

二丫和三丫是双胞胎,今年二十岁,已经想好了人家,等大姐一出门子三丫就结婚。

小丫今年十五岁,过完暑假去读中专。

几个闺女里,大丫老实听话,三丫嘴甜机灵,小丫活泼可爱,独独二丫又馋又懒还死犟。

二丫几乎和双胞胎妹妹一起相看的人家,三丫处的对象三番两次催着结婚,三丫未来的婆婆上门送过两次年节礼。

反观二丫,相看完人家总是不咸不淡的,问急了不耐烦地回一嘴“着什么急,我才二十,可不想那么早嫁过去伺候人。”

幸好男方不介意她的坏脾气,否则她俩早黄了。

听到陈春花火气十足的嗓音,小丫趿拉着拖鞋哒哒跑到陈春花面前,笑意盈盈地说:“妈,您别生气,气大伤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