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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洒落苏湛全身, 霎时他觉得喉中腥甜, 一滴鲜红的花朵落下, 染红白雪。

“苏湛……”

头昏脑胀,昏迷之际, 见全身沾满雪花的澜澜向他奔去。

她的声音沙哑尖锐,却又渐渐模糊。

澜澜猛然冲到他的面前,她为怨灵, 生而无泪,却在抱起苏湛的那一秒, 泪湿白雪。

“苏湛,苏湛……”

澜澜摸着苏湛热血沸腾的心脏, 却见他的身体渐渐染上青色, 鼻翼的呼吸渐渐微弱, 脖颈处的狰狞的暗纹无限延伸,遮住了他如玉的面容。

鲜红的血水从他七窍中慢慢流出, 血迹晕染成了一片,像极了雪地里盛开的红梅, 落下几片花瓣,融化在冰冷的雪里。

凄美却又孤凉。

澜澜的双眸染上水雾, 眼泪大颗大颗的落下,颤颤巍巍的小手替他抚过血水。

这肮脏的红东西不配出现在他的脸上。

她逼出心脉里至纯的灵气, 成团的灵气萦绕在他们身侧, 却久久不能进入苏湛身体。

“苏湛, 求求你, 要我的灵气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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澜澜在床头守了三日,传输了大量灵气,她额间的花钿也渐渐脱色,变成淡红,可苏湛依旧昏迷不醒。

他全身发青,僵硬,莫不是鼻尖尚存呼吸,这时的他与死人无异。

周简之见澜澜也是毫无对策,苏湛的身体一天比一天冰冷,最终别无他法,只好找人将决明子寻来。

决明子游历四方,两日后在北城时收到了消息,急急忙忙赶了回来。

他还未踏入周府,就感应到了这一片雪茫茫中有一抹黑色。

“周家小少爷,我徒儿家中是否还藏了一姑娘呢?”决明子双眼凹陷,满脸皱纹,手中拂尘轻摇,语气平和。

他相识李夫人时,就已经知道了苏湛背着他在家中养了一个小鬼。

但是这小鬼口碑不错,却家中停留数日也未做伤天害理之事,还救了李夫人和小煜儿的性命,也就姑且饶她一命。

可如今听周简之描述,此时的苏湛显然是一副怨气融入心脉,灵气压制的模样。

那……这小鬼就不能留!

在前头领路的周简之,听到这句话,心里一紧。决明子是什么人,为了驱魔可自剜双目的人,小小的澜澜,不是他的对手。

“师公,这些事你还是等苏湛醒了,你自己问他的吧。”周简之眼神里露出落寞。

他不仅愿苏湛好好活着,也愿苏湛毫无顾忌的活着。

桐城的雪,下了数日。他们二人的小院这几日无人清理,雪早以淹没脚脖子。

决明子虽双目失明,但行动自如,急步走到小院门外。感受到一股极其强大而蛮横的怨气笼罩在上空,仿佛下一秒就将这个小院吞噬掉。

他翻手结印,体内灵气逼出,千丝万缕在他手中结成一张巨网,枯黄手指一点,霎时变大,将整个小院包裹其中。

床沿的澜澜顿时胸口一闷,喉中腥甜,额间花钿消失,人也虚幻。

周简之看到这张金光麟麟的巨网,他曾听苏湛用过,说这是锁灵网,以驱魔师的灵脉做筑基,可遏制一切怨灵。

那……澜澜……

“师公,你不是答应了要等苏湛清醒的吗?”

周简之仗着自己的至阳精血后,直接横挡在决明子身前。却被他手一挥,霎时被掀翻在地,撞到在假石上。

决明子翻手加固封印,咬着牙狠狠的吐出:“老夫从未答应过!”

他于二十八年前在乱葬岗之地,拾得苏湛时,就说过会把他作为自己一身的依托。如今怎么可能任有自己的孩子被别人侵染。

周简之颤颤巍巍的从地上爬起来,血肉翻滚,衣角被石子磨坏,手腕渗出红色,可见决明子也是用了力气。

但他依旧盯着决明子的背影,一字一句的说:“可……你有想过苏湛吗?他那样执拗的人,醒来没看到那人,他会如何?

他是不会恨你,但他也定不会原谅你。”

你待他为孩子,他敬你为父亲。可你终究不是他的父亲,又为何替他分辨是非?”

周简之扶着撞伤的手臂,一步一步的走到决明子的身边,此时的决明子心绪动乱,灵气不稳,手脚都有些颤抖得无力。

他径直冲了进去,握住决明子瘦黄的臂弯,有气无力的说了一句:“澜澜的去留,待他醒来,再做决定,可好?”

决明子心绪如同一堆乱麻,记不清也扯不断,他的手臂缓缓放下,哏噎许久才说道:“你当真觉得,湛儿会想留下她,哪怕她会伤及自己的性命。”

“当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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决明子还未踏入屋内,他的声音就回响在澜澜耳中,他说:“姑娘,老夫不愿见你,请你速速离去。”

澜澜红肿的双眼再一起,浮起泪珠,呆呆的望着床上躺着的苏湛,轻轻颔首:“好……”

霎时,澜澜消失于天地之间。

“澜澜,我把师公找来了……”周简之拖着一瘸一拐的腿跑来,猛然推开房门,却不见一直趴在床头的女孩,心中一急,揪起决明子的衣领就问,“你把澜澜弄哪里去了?”

明明说好了,不动她,结果却还是这样。这个死老头,怎么一点都不长记性。

澜澜在苏湛心里的位置,他比什么人都清楚,苏湛是绝不允许澜澜收到伤害的。

决明子轻轻松开衣领,甩甩拂尘向苏湛走去,漠然说出一句:“老夫不过是让她先行离开而已。”

他在床沿,抬起枯黄的双手轻轻抚摸苏湛的面容,他手中有茧,生怕弄疼了他。

湛儿,生于乱葬岗阴阳气交汇之地。捡到他时,才两个巴掌大,不会哭,不会闹,安安静静的躺在尸体旁边。

给他取名为苏湛,就是愿他一生不为世间混沌所扰。

他从未见过苏湛的模样,只是听旁人说过,小时候的苏湛被他养的白白胖胖的,后来稍微大些,苏湛长得十分俊朗像极了梨园里的花旦。

但他都未见过,也从未抱过苏湛。

年幼时怕自己手笨伤着他,年少时却又怕自己的溺爱害了他,所以总是扳着脸,装作一副很严厉。

再大一些,苏湛就提出想独自一人云游。

二人见面也就变成很少了。

这是他第一次这么认真的抚摸他,这是他的孩子呀。

顿时,他无意间抚摸到了苏湛脖颈处的暗纹,指尖一怵,手把过他的脉搏,沙哑的声音闷在喉咙里:“老夫定要了那丫头的命!”

这是暗纹,苏湛身体里多股灵气涌动,将他的经脉撞得支零破碎,怨气才会侵染全身,逼入骨血,竟还行苟且之事,让怨气深入心脉。

“决明子你……”

“出去,三日内,都不许进来。”

决明子挥手,周简之再一次被一大股灵气逼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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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后,天气渐渐回暖,皑皑白雪也的有了消融的情况。

澜澜以虚灵体的形态躲在屋外的柿子树下,好在她是两千年的怨灵,身上的怨气较为轻。化为虚灵体时,稍不在意,更加不容易发现。

她看着屋内的阵法时起时灭,金光大作却又瞬间消失。

黄昏时,屋里的苏湛渐渐清醒过来,朦胧之中,迷糊之时,几日没进水的喉咙第一句话是:“澜澜……”

坐在一旁的决明子,指尖泛白:“你的身体可还有什么不适。”

决明子用了三日的时间,将他体内的侵染怨气的灵气全部清理干净,就把自己的灵气输送给他。

自己劳心劳力,却听见他唤别人的名字。

苏湛听见决明子,猛然坐起,身体久而未动,猛然一下,有些眩晕,又躺倒在床上。

“师父……”

“你体内有三股灵气,你可知都是何人的?”

苏湛趴在床上,不语。

他知道是谁的,一股自己修行而成的,一股是澜澜的,另外一股最为蛮横的多半是扶苏的。

他找了许多控制灵气的方法,想让这三股灵气得以平衡,最终却还是不行。

还害的云游的师父赶来相助。

“你若不愿提,就跟老夫说说你家中的怨灵吧。”决明子掏出身上的金丹塞入苏湛嘴里,“这位姑娘便是当初在你家中所感受到的怨灵吧,竟还修成了实体,老夫也算是开眼了。”

金丹入口即化,瞬间体内灵气满迎,苏湛一怔:“师父那时就已经知道她了吗?”

“老夫眼瞎但心不瞎,见你们都有心维护她,自然也就装作不知情。想着你们应该相处不了多久,没过几日便会将她送走,想不到你竟将她留在身边这么久。

你是嫌自己活得还不够短吗?”决明子又塞了一颗到他嘴里。

苏湛一塞:“师父,澜澜与别的怨灵不一样,她是两千年的器灵,却因为我而得以苏醒,也因为我得以拥有实体。

师父您说过,我无父无母了无牵挂的来到世上,孤独的活着,终究也会孤独的离开人生,可如今她出现了,她成了我的牵挂。”

决明子轻轻叹气,他心中依旧不喜澜澜,但是如果苏湛偏要,他也无可奈何。

“既然如此,你们俩便将这个戴上。”决明子从怀中掏出一对银戒,上面画满了捆灵阵的阵图,银戒之间仿佛有一点细小的银丝。

“这是认灵戒,戴上它,那姑娘的怨气便会认主,不会损害你的身体。

那日离开,老夫就想到你们俩之间一定会有所羁绊,便去寻了这一法宝。”

决明子甩甩拂尘,一身长衫被雪侵湿,凹陷的双眼,转对着他,嘴角噙着笑容:“从今往后,你们二人之间是福是祸,都与老夫无半点关系。”

湛儿长大了,老夫也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