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弟子已答完,请师尊过目。”杨戬恭敬的立于一旁。
“这么快?”玉柄真人一下子就说溜了嘴,反应过来后强自镇定的翻开面前的题册,就看到从第一题到最后都被规规整整的写上了答案,甚至还注明了不同的思路。
某位半吊子金丹真人顿时一个头两个大,想起了自己被师尊困在题山算海里的日子。
他就想教教基础算术放松一下,为什么老天爷要这么对他?
正所谓输人不输阵,秉持着师尊的尊严绝不能丢的信念,玉柄真人干笑着合上了让他眼睛痛的题册,夸奖道:“不错,勉强做完了,不过还有些欠缺,拿去让你二师兄给你好好讲讲。”
三十六计,祸水东引。
一旁打瞌睡的段情一听这话顿时清醒了,嘴巴张得能塞下鸡蛋不说,看向师父的眼神还充满了绝望。
杀人诛心,不过如是。
他要是会做算术题,早就去二仙山吃香喝辣了,还用练什么童子功?
看着走到自己面前的小师弟,青年发出了垂死挣扎的声音:“三、三师妹呢?”
刚回山不久的少年闻言一愣,罕见的露出了几分犹豫的神色,“……应该是,在闭关?”
“应该是?”
段情听的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然后他就惊恐的发现,杨戬的眼神在他发问后竟然飘忽了起来。
盘腿坐在玉泉秘宝的屋脊上,凌玥一手托腮,望着山腹中漂浮的点点星光,正在发呆。
正确来说,是用内视盯着自己的金丹在发呆。
自打在祖坟临阵突破,这是她第一次认认真真的打量起身体里多出来的这个小东西。
在此之前,凌玥只见过师父玉柄真人的金丹,不过他老人家那颗布满伤痕不说,还散发着一股子日薄西山的暮气,特别是用来开启秘宝的时候,总让人担心下一息就彻底碎掉。
相比较而言,她体内的这一颗就光鲜亮丽多了。
不仅形状浑圆无漏,还散发着暗金色的流光,像是心脏一般,在高筑的灵台上轻轻跳跃,一股股真气源源不断的注入其中,又被丹体吐出,顺着经脉进入了又一个周天的循环。
一吸一吐,倒是像极了吐纳调息。
只是仔细端详的话,会发现这一缕缕银色真气中,隐隐混入了一丝黑气。
那黑气仿若活物,围着跳动的金丹盘旋,探出几丝分支,想要进入丹体外壳的纹路,却受瑞气阻挠,只能退而求其次,力图熏染着每一股经过的真气。
挺直腰板,双手抱球,凌玥气沉丹田,莹蓝色的三角符文自右手掌心浮现,道道蓝光渗入经络,蓬勃的生气转入初见雏形的紫府,包裹住蹦蹦哒哒的金丹,将虎视眈眈的黑气牢牢阻挡在了其外。
做完这一切,她抒了一口气。
昆仑幻境时的短暂堕魔到底还是产生了几分影响,加上祖地里与无名天魔的交锋,让胸口的心魔之莲隐隐有了催发之势。
不太妙啊。
回想起这几段时日里的种种“作死”之举,她拿出流云通识,点开禅宗的讲经课表,一溜滑下去,场场都写着预订已满。
快到年底了,天魔也得全力以赴啊。
眉心微拧,少女思忖了片刻,还是丢开了手中的金属令牌。
凌玥在禅宗有个老熟人,以他的地位,走后门安排一个听讲位置不在话下,但平心而论,她实在不想联系对方。
干脆去附近的寺庙洗劫藏经阁吧?
从某种意义上都不太妙的念头在少女的脑海里萌芽——反正抢回来以后,还有小师弟可以念给自己听。
她会产生这样的想法,还要从数日前二人拜别云湖侯府说起。
那时候的侯府已经被天火付之一炬,虽说在七位长老的看护下没有多大伤亡,但光看那满地的飞灰就能明白放火人是何等的睚眦必报。
侯府没有了,杨鸿轩从江州千里迢迢带过来的手信也没有了。
在发现竹篮打水一场空时也没多大反应的康乐郡王偏偏因此很受打击,失魂落魄的踏上了前往上京的旅程——不能只有他一个人伤心,老头子和大哥也都得听一遍噩耗才行。
“我估计过段日子咱们还得再见。”
青年说这话的时候,一边扇着折扇,一边偷瞧杨戬。
“老头子可能会想让我这位表弟……妹认祖归宗。”
最后一句话他说得含糊其辞又语速太快,中间还磕巴了一下,听到凌玥耳朵里就是一个完整的“弟妹”。
于是她的眼神一下子高深莫测了起来。
“姐姐放心,妹妹一定不辱使命。”她捧起青年的手,郑重其事地说道。
“哈?”
这突然急转弯的话题差点把杨鸿轩给甩出去,直到跟凌玥挥手告别,他还是觉得方才的对话哪里不太对。
然而,即便有了康乐郡王的友情助攻,三师姐还是没能与美人师弟踏上幸福快乐的回程路。
也不知是不是此行目睹了多场高位修士交锋的缘故,杨戬刚走出云湖,就突破到了筑基。
第一道劫雷降下的时候,二人正拿出干粮准备共进午膳。
然后,凌玥就看到自家小师弟刚把饼放进口里,就毫无预兆的挨了雷劈。
熟悉的雷光、熟悉的威势,不同的是,在那银亮光柱里,杨戬呆呆的叼着半块面饼,看向她的眼神与第一次见到大师姐打柳千易时一模一样——都很懵。
在那一刻,凌玥突然很想摸他的头。
不过,在那之前,她得先跑去最近的镇子里给他搞套新衣裳。
作为修仙路上的第一道坎,筑基的雷劫不算强,但很持久,久到凌玥都带着新衣裳跑回来了,杨戬才扛过了第一道。
没有事先准备,少年凭肉身硬抗了劫雷,结果却连块油皮都没擦破。
就是可惜了一身衣袍和那半块饼。
大概是这个结果也把老天爷给气的够呛,在接下来的路程里,冷不丁就会降下一道劫雷,要的就是一个神出鬼没。
就这么一路从云湖劈到了岐山,又从岐山劈到了玉泉,杨戬整整挨了九下,衣服也被凌玥趁机换九套,可谓是风格各异,过去了她幼时没玩上布娃娃的瘾。
人家终究也是妙龄少女啊。
当她哼着小曲,兴致勃勃地在成衣店里挑来挑去的时候,心里如是想到。
因此,当劫云终于偃旗息鼓,气哼哼的飘走后,松了口气的杨戬抬头,就收到了自家三师姐可怜巴巴的目光。
看着少女手上的四五套衣裳,他汗毛倒竖。
大概是托这遭不同寻常的天劫的福,筑基成功的杨戬颇有些脱胎换骨的意味。
虽然外表仍是月下少年的模样,可出招行术间隐隐有了风雷之相,甚至领悟了一点“言出法随”的皮毛。
这也是凌玥把主意打到他身上的原因——纵然杨戬没有禅宗大和尚的佛经修为,但他经文出自他口便染上了天雷之力,在抑制妖邪方面应当也有独到之处。
把如意算盘打得噼啪作响,凌玥停止内视,视线刚一脱离紫府,就见到身下的光幕泛起了阵阵涟漪,宛若有水滴入了平静的湖面。
曾经在此闭关一月的她,自然清楚玉泉秘宝的反应与山上的情况息息相关。
少女站起身,抬头望向洞顶。
有外人上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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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方笙是在打水的时候发现那个男人的。
玉泉山上没有水源, 唯有一条弯弯曲曲的小河自西向东流经山脚下的小镇, 在差几步路就到玉泉山的时候突然拐了一百八十度的大弯,以一种前所未有的灵敏迅速逃离了山上嗷嗷待哺的人和树。
镇子里的人称这条生命之泉为“礼河”,据镇长说,这是见它懂礼知进退才取得名字,至于懂得是哪门子礼,知的是哪门子进退就很难从语焉不详的县志上找到答案了。
方笙没觉得这个名字有什么问题, 也不懂为什么镇长在解释的时候要抱着桌脚瑟瑟发抖, 不过三师妹说, 这礼河是在歧视他们玉泉山, 为了以示惩戒,在湍流拐角处修了一所“拜仙台”,台子上立了块牌子写着“心诚则灵”, 又在水中下了一个用于困物的金光圈。
自此, 拜仙台就成了玉泉山的聚宝盆。
但凡有行脚商路过,总会前去拜上一拜, 天长日久之下,也有了些灵验的名头。
有句老话说的好:不管你信不信,三师妹总是对的。
提着木水桶, 女子慢悠悠的走在礼河畔, 对岸正在换洗衣物的大姑娘小媳妇见她发出一阵阵善意的哄笑。
方笙定期下山打水, 几乎人人都认得她。
此时的拜仙台上正有几名商贾打扮的男子在高谈阔论,不时有一言半语顺着风声飘入她的耳朵,内容大都是“山不在高”、“有仙则灵”之类的劝慰话。
在岸边的礁石坐下, 将**的双脚点入清凉的水中,方笙等着这几只肥羊慷慨解囊。
咦?她为什么要说肥羊?
其实这拜仙台也不全是在哄人,真正家中有难的人可以将所求写上木牌,挂在台子的木栏上,玉柄真人每月会从中抽取几个真有妖邪作祟的,让弟子们下山去历练一番。
这可是宗门收入的重头戏。
拜仙台上的商贾们已经掏出了一串铜板,走到木栏边,正在解开钱串的系绳,低头往水里一看,突然发出了一阵惊叫,一个劲儿的往后撤,手中的钱串也脱了手,一枚枚铜板自线圈上脱落,掉进河里砸出了一连串水花。
几名商贾连滚带爬的逃回了货船上,吆喝这让船工赶紧开船。
见状不对,方笙从礁石上站起来,顾不上河畔镇民惊异的眼神,凌空踩水走到了金光圈里,俯下身仔细查看。
湍急的流水下,各类路人投入的钱币清晰可见,有几锭金银被隐藏在水草之中,她甚至看到了一枚露出小半的玉佩。
……玉佩?
从手中的木桶里拿出一只水勺,方笙将水勺在河面上点了点,一股清水汇聚成鲤鱼形状,将河底的金银铜板吞进腹中,直撑的肚子满满当当,才尾部一扫,跃出水面,落入了木水桶里。
等到第五条鲤鱼跃入木桶,河底的宝光才被清理干净,没有了财物遮掩,一道不太寻常的凸起就显了出来。
将木桶手把上缠绕的粗绳解下抛入水中,女子把另一端扔到岸边,水下的绳头寻着那道凸起而去,缠住了凸起的本体,绳索迅速卷起,一下子把那东西给收到了岸边。
回到礁石上,方笙舀起一瓢清水浇到那物上,浑浊的泥沙被冲开,露出了一张惨白的脸。
那是一个双目紧闭的男人。
这人看上去二十五六上下,样貌平平无奇,丢人堆里能瞬间被淹没,配上毫无血色的嘴唇和被泡的都有些浮肿的皮肤,几乎可以说是吓人。
用手抵在了男人脖颈,方笙察觉到了一丝脉动,虽然微弱,但确实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