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节(1 / 1)

似乎是察觉到了少年的动作,凌玥与微北生同时变招。

凌玥撤掌后跃,于风中凌空转身,脚尖一点地面,竟点出了水面的波纹,有一黑一白两条阴阳鱼凭空浮现,凌空对跃后化为了黑白两道剑气。

微北生则脚下一转,重心下移,右手五指虚握,提神凝气,整个人不动如山——

阴阳剑道对降魔心法!

阴阳鱼所化的黑白二剑宛若游龙,直取微北生心口,剑锋刺破青年衣衫,径直撞上了玄色护体光晕,发出了一声闷响。

完了吗?

看着僵持的二人,李溪客单膝跪地上,手指几乎要嵌入脚下的石板,在他身后,韩焉从腰间掏出一把匕首,狠狠的刺入了地里。

不,还没完!

剑鸣声骤起,两股剑气竟顶着微北生的胸膛扭成了一股,冲的后者后退一步,身上的玄色光芒大盛。

“砰!”

剑气与黑芒同时爆开,法力余波四处激荡,压得众人趴伏在地,然而随着一声轻响,少年手中的伞面终于被完全推开了!

那是一柄以靛蓝打底的油纸伞,伞面上被人以工笔技法绘上了一朵惟妙惟肖的锦绣牡丹,虽失了清雅秀丽之意,却多了几分富贵雍容。

少年手握伞柄,打横跃起,顺着风向腾空旋转,伞面的牡丹被他舞成了团花,也不知制伞的工匠用了何种颜料,哪怕这丛花被狂风暴雨所围,却依然鲜艳欲滴。

碰撞的法力逐渐散去,少年旋转也舞到了尽头。

等四起的烟尘慢慢沉淀,他持伞立于场中,配上持剑悬于微北生喉间的凌玥,倒像是一副烟云缭绕的石青画作。

“微师兄,承让。”

凌玥散掉手中的剑芒,对着微北生一拱手,后者则摸着脖子,唇畔露出了一抹苦笑。

二人确实点到为止,可他也切切实实的输了半招。

然而,到底要选玉泉山还是太华山,还是看杨戬自己。

将手中的油纸伞重新收好,少年看着二人嘴唇微启——

“我想起来了!我想起来了!”

突兀的惊呼打断了他的动作,衣衫凌乱的凌湛从东倒西歪的人群里爬了出来,随手抱住正巧站在那边的段情,一边把人当树爬,一边腾出一只手来对着少年使劲指。

“我认得那把伞啊!”凌湛拽着护着裤腰的段情疯狂摇,“昔年先帝亲手扎制了两把宫伞,一把名永固,赐给了当今官家,一把名烛影,赐给了罗缨公主。”

“他手中的就是烛影啊!”

“我说怎么看他这么眼熟,罗缨公主和官家是一母同胞,他和官家起码有四分像!”

罗缨公主。

这个名字在相当长的时间里,都是大晋朝的禁忌。

在先帝那一个比一个出色的子女里,这位排行为七的公主原先并不招人眼。

比起英明神武的兄长、野心勃勃的姐妹,她总是安安静静的坐在角落,既不争也不抢,连话都很少说。

唯一可以说的,似乎只有那张如空谷幽兰般的脸,可惜性情太过木讷,看久了便总觉无趣,甚至有好事者在背后喊她“木头美人”。

就像先帝赐下的宫伞之名,她是火烛留在桌面的摇曳倒影,虽不失婀娜多姿,却也无人流连。

直到十八年前,这个似乎已经注定随波逐流的公主带着自己的宫伞,独自走出了这座吞没了她所有兄弟姐妹的皇城。

先帝震怒。

可当日值守的宫人谁也说不清,公主到底是怎么从他们眼皮子底下溜走的。

她就像是从人间蒸发,消失的无影无踪。

从此,“罗缨”这个名字就成了皇宫中的禁语,稍微露出半个音,都会招来杀身之祸。

在大部分人的心里,这位柔弱不堪的公主早已暴尸荒野。可如今,有一名姓杨名戬的少年带着她的宫伞,重新出现在了世人眼前。

“罗缨没死?”

早在二人开打时就一个蹿高躲到宫殿立柱上的考云臻露出了半个头,上上下下重新打量了一遍杨戬,仿佛在看什么珍奇异兽。

“你不会是她儿子吧?”

这话当然得不到回应,可众人心底都有了一个迷迷糊糊的答案。

“罗缨公主后继有人,”微北生思忖了片刻,拍拍身上的尘土,对着少年恭恭敬敬的作了一个揖,“在下方才多有得罪。”

话虽如此,招揽少年入太华山的话,却再也不提了。

见他如此,考云臻也赶忙从柱子上溜下来,也同样对着杨戬作揖道:“方才多有得罪。”

有了他俩带头,原先呆楞的修士们纷纷作揖,嘴里齐声念着“多有得罪”。

这是恭敬,也是拒绝。

他们对晋朝皇室恭敬,可也因这份恭敬要将他拒之门外。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见到他们点头哈腰却唯恐避之不及的模样,凌玥突然笑了起来。她笑的肩膀耸动,笑的腰肢乱颤,笑的好一会儿才停了下来。

“你们还是老样子,这么些年,竟然半点也没变。”凌玥伸手撩开了额间的碎发,“这朝堂容不下的人,你们也容不下。”

“当日大晋传我是妖孽,贵派掌教闭门不出。”

“今日他手握烛影,你们又拒之门外。”

“微北生,”她说道,“你们是官家的狗吗?”

被点名道姓的微北生脸色一僵。

凌玥却是再多半个字都懒得赏他,扭身走到杨戬面前,帮他把烛影放回了背后的布兜里。

“走吧。”

她拍了一下他的肩膀。

“从今往后,师姐罩你。”

说完她抬步便走,没有回头看上哪怕一眼。

方笙和段情紧随其后,经过杨戬身畔,一左一右伸手拍了他一下。

杨戬站在原地,他脚下踩的地砖已在脚心处微微凹陷,昭示着主人曾怎样用力的留在此处。

倏尔,他笑了。

那一笑,犹如皎月破云而出。

没有半点留恋的转身,少年背着他的伞,踩着师姐的足迹,走的干干净净。

而在他原本站着的地方,有一张纸符飘了出来,依稀写着“甲上”二字。

微北生目送他们离去,神色微微黯淡。

就在这时,一只手从身后搭上了他的肩膀,韩焉刻薄的话语响了起来,“我就说过,你会步我的后尘,难不成你还真指望那个疯丫头会对你芳心暗许,旺你的春秋大运?”

说着,他将属于自己的符纸塞到了青年手中,“咱俩好歹也算是难兄难弟,不如考虑一下我?”

一旁的李溪客看得是津津有味,然后他就被瞅准机会的考云臻套了麻袋。

“行了,就你吧。”他一边说一边把麻袋口系死,还不忘在上面捅了个透气孔,“柳师兄到底跑哪里去了,可恶,这根本不是我的活啊!”

而在一片狼籍的乙等区,看着被陆续挑走的熟人,李晏在一堆乙下里坐如针毡。

“喂,你要不要来当我的徒弟?”

他闻声扭头,一名穿朱褐色衣衫的男子不知何时坐在他的身侧。

“您是……?”他迟疑的问道。

男子漫不经心的笑了笑,“我姓柳,名千易,是一名随处可见的游方道人。”

第15章

聚英会在一片狼籍中落下了帷幕。

虽然中途有一段不算愉快的小插曲,但也没挡住大家瓜分弟子的热情,应该说,没有挡住各门派女弟子前赴后继的往段情身上扑的热情。

“你是说,柳千易来了?”

凌玥听说时正坐在摘星楼里品茶,面前站着把被揪出来的里衣一个劲儿塞回裤腰里的段情。

素问派的师姐师妹太热情,他每次碰上都吃不太消。

“说是咱们走了以后才露面的,那只老狐狸。”一提起柳某人,段情语调里就出了点愤愤不平。

这也不怪他,主要是柳千易这人,实在不怎么招人待见。

早些年的时候,流仙盟内部搞了一次投票,让大家选出最不想与之打交道的同道,结果“柳千易”这个名字高居榜首三个月,甩了第二名的“凌玥”足足四百票。

那些时日里,就连一向好脾气的方笙都在竹楼前贴上了他的画像,不仅用朱笔打了个大叉,还在旁边写上了“不投不医”。

直到现在,段情也摸不准大师姐这么做到底是真心讨厌柳千易,还是怕三师妹被投到第一。

不过,柳千易能获得“流仙盟第一讨人嫌”称号,除了方笙不遗余力的添砖加瓦,他自己的丰功伟绩也功不可没。

这个人,说白了就是贱的慌。

在凌玥这一辈的弟子中,柳千易以一百二十六岁的高龄当仁不让的占据了老大哥的位置,可偏偏这家伙对此毫无自觉,经常不干人事。

比如本次聚英会,他就把属于自己的摊子撂给了单纯出门遛个龙的考云臻,坑的后者叫苦连天。等到风波结束,他又大摇大摆的现身,迟到的理直气壮。

也幸亏如此,凌玥才能轻轻松松就把五龙山忽悠瘸了,要是把考云臻换成了柳千易,这计划中途准得夭折。

因为这家伙从来不跟人刚正面。

也不知道灵宝**师的道统传到他这里怎么就变了味,各类法阵法术都被柳千易玩出了花,硬生生为自己打造了独树一帜的新流派——远就轰炸,近就认怂,脚底还一定要抹油。

简称,近怂流。

“对了,大师姐呢?”段情理好了衣服才发现某位柳近怂的天敌不在。

“在陪小师弟选房间。”凌玥端起桌上的茶碗,老神在在的押了一口。

段情认真的瞅着三师妹,直瞅的她投来漫不经心的一瞥,才缓缓露出了一个“奸计得逞”的笑容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