贪嗔(1 / 1)

迟圩勉为其难的走到常远道侧后方, 斜眼朝罗径仪上瞟了瞟, “在这条巷子转了快半个时辰了什么都没发现,你这东西到底有用没用?”

常远道反手将罗径仪袖中一收, “的确没用。”

迟圩拧眉转到常远道身前,质问道:“你究竟能不能找到那个元凶!”

常远道笑睨着迟圩, 说道:“我不能找到,你有法子?”

“我当然——”迟圩面色稍变,声量小了几分:“我连那元凶的脸都没看清,我能有什么法子!”

“闻旸的符咒能寻踪究物,你向来以他的亲传弟子自居, 在城里寻个人应当不难。”常远道说。

迟圩喉结滑动, 站在原地没作声,常远道上下打量他两眼,逼近几步,“不会?”

迟圩往后别过脸, 难得有些窘迫,“……不会。”

“不会就安静的在我身后跟着。”常远道将罗径仪往迟圩怀里一抛, 迟圩慌忙接住, “你干嘛!”

“拿着它。”常远道五指往虚空一探,一柄白玉如意便凭空出现在他手中, 他一手横抱玉如意,跨步往前行走, “雨又大了。”

迟圩糊里糊涂的拿着罗径仪跟上去, 追问道:“你究竟什么意思?能不能一回把话讲清楚……”

大雨如幕, 屋檐上的青瓦被雨水砸的哗啦作响,长在深巷中的杏树抖落着枝叶,雨水沿着枝干流入下方泥土中,土地颜色变得愈加深。

常远道走至这处杏树下停驻,他打量这棵杏树片刻,向身后的迟圩招了招手,“你来。”

迟圩摸了把鼻子上前,“干什么。”

“罗径仪。”常远道说:“拿出来。”

迟圩哦了一声,把手里抱着的罗径仪亮出来,只见盘上原本静止不动的指针忽然左右摇摆,疯狂转动起来。迟圩瞪圆眼,把罗径仪递到常远道眼前,“这是怎么了?”

常远道轻扫了一眼罗径仪便收回目光,微抬了抬下颌示意迟圩朝下方看去,“去把土刨了。”

迟圩眼神在罗径仪和杏树下的泥土上来回转了转,不确定的问:“这下面不会埋着什么东西吧?”

“你刨了看看。”常远道左手摩挲着怀中的白玉如意,“不定有什么惊喜。”

迟圩半信半疑的蹲下身,卷好衣袖后看向被雨水浸湿已成了稀泥的土地,举棋不定,“你别唬我,要是下面没东西怎么办?”

常远道在身后不轻不重的踢了他背一脚,“别啰嗦。”

迟圩啧了一声,十指待要陷入泥中,常远道及时出声阻止:“等等。”

迟圩不满的回头,“又怎么了?”

常远道躬下身,执起怀中白玉如意在迟圩的两只手掌上划过,莹色白芒闪烁一瞬便隐了下去。他道:“去刨。”

迟圩翻着自己两只手掌看了看,没觉出端倪,回身依着常远道的话开始刨起了地。

稀泥湿润,迟圩不费多大功夫就轻易的将两侧泥土挖起,他低着头还想再往地底深入之时,忽觉掌下稀泥的触觉有些不对劲。

常远道看出他的异样,问道:“如何?”

迟圩皱了皱眉,“不大对……”说着五指一合,抓起掌下的东西一把掏了出来,亮到天光下。

他手掌上握着的是一滩滑腻的稀泥,泥面却并不平滑,反而有些凹凸不平的细小痕迹。迟圩就着手指在那痕迹上捻了捻,摸出了一条类似虫的东西,他定睛一瞧,眉头又皱几分,迟疑道:“我这是摸到蚯蚓窝了?”

常远道掸了一把衣袖,迟圩手中捏着的虫便腾空而起,雨水很快便将这条虫身上的泥污冲洗干净,露出本来面目。

竟是一条紫色的蛊虫。

迟圩用雨水洗去手上污秽,盯着这条蛊虫瞧上几眼,“毛毛虫?”

常远道没答,目光落在下方迟圩刨开的大洞,随着雨水不断的淋下,被挖出的泥化作水向巷内四周散开,掩埋在泥中的东西再无遮挡,无所遁形。

迟圩见他不答,便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这一看只觉头皮发麻。数不清的紫色蛊虫混在泥水里,它们似乎被这湿润的泥土浸泡了太久,尸首都变得发白发胀,怪异至极。

迟圩咒骂了一声,“谁这么恶心把毛毛虫的尸体全部埋在这下面,疯魔了吧!”

常远道不作声,在这群蛊虫的尸首上盯了片刻后,道:“闻到了吗。”

迟圩道:“什么?”

“亏你还是魔修。”常远道以袖掩鼻,嗤道:“这么臭的血腥味你都闻不见。”

迟圩面色霎时变得涨红,辩驳道:“谁说我闻不见!这就闻给你看!”他平下心境,将灵力集中到鼻头上,努力的嗅了嗅四周,当真让他嗅到几丝极淡的血腥味。

他甩了甩头,继续探寻着血腥味的源头,愕然发现这股淡淡的血腥味竟是从眼前的杏树上传出来的。

“怎么回事?”迟圩望向这棵杏树,说道:“为什么血腥味会从这棵树上传来?”

常远道目视杏树,轻笑道:“桃养人,梨害人,杏树底下埋死人。”

迟圩闻言只觉后背一凉,好似有一阵阴风吹过。他难耐的咽了口口水,指着脚下的蛊虫尸体道:“可是这下面埋的都是毛毛虫啊……”

“见识短浅。”常远道说:“这棵杏树本就带有邪气,这棵杏树又长在阴处,常不见光,从长成之日起便是阴物。有心之人将虫蛊埋在这树下饲养,隔月逢子时再以人血灌溉树身,杏树上的阴气得到滋养,埋在树下的虫蛊吸取这阴气长大,炼出的东西可谓是极阴极邪之物。”

迟圩听得一愣一愣的,常远道见他这幅呆傻模样,故意讥道:“闻旸在这阴阳鬼邪方面的造诣可不比符阵低,教出的徒弟怎么就是个一问三不知的憨傻模样?”

迟圩的确不知晓杏树一说,本着虚心受教不欲和常远道有口舌之辩,可这人偏偏将话茬牵扯到他最敬重的人身上,便不再隐忍,“我的确不知晓什么杏啊蛊的,你说我可以,但你不能说我恩师!”

他一提起闻瑕迩便滔滔不绝,狠狠瞪了常远道一眼继续道:“我恩师那可是天造之才!举世无双!这世间无他不知无他不晓的东西,他的才华他的天赋岂是尔等凡夫俗子可以睥睨的?”

迟圩说到这里脸上神色颇为自豪,洋洋得意的插着腰道:“天下第一人,说的就是我恩师!”

常远道淡声道:“又一个疯魔的。”

“谁疯魔了?”迟圩不以为意,咧着嘴笑道:“我说的都是实打实的实话。”

常远道睨了他一眼,半晌道:“你这幅模样,活像是和朗行一个娘胎里出来的。”

迟圩面色一变,嚷道:“谁和朗行那小狗子一个娘胎里出来!我呸!”

常远道抬袖一挥,地上的虫蛊尸体便霎时消失不见,“朗行念叨朗禅之时,神态和你一模一样。你们不定是失散多年的兄弟。”他顿了顿,像是忆起什么,“说起来,闻旸和朗禅从前也是极好的朋友,如胶似漆的常常黏在一处……”

“那是从前!”迟圩恶狠狠的磨着后槽牙,“朗禅那狗东西凭什么配和我恩师做朋友!他当年做的那点肮脏事道上都传遍了,我不信还没传到你们禹泽山上!”

常远道看了看迟圩,觉得有些好笑,“怎么,难道当年出事的时候你也在?将整桩事从头看了尾?”

迟圩被噎了一下,才道:“我那时都没出生,我要是在哪能容得下朗禅为非作歹!”

常远道并不答话,拢了拢肩头的衣衫后,背身往回走。迟圩跟上去,说道:“往回走干嘛?不找元凶了?”

“找到行凶的凶器,再寻元凶便不是难事。”常远道说。

迟圩不解道:“我们什么时候找到的凶器?方才不就只看到了一群虫的尸首吗?”他说完愣了一下,抬头对着自己脑门就是一记,“难道那些虫就是凶器?”

常远道心中自有一番揣度,模棱两可的道:“八九不离十。”

迟圩边跟着常远道身后走,边撑着下巴思索,“你靠什么依据这些东西就是行凶的凶器?不过是一堆死了的虫子,就算是活着也咬不死人啊……”

常远道头也不回,说道:“看来闻旸是半点虫蛊的东西都没教过你。”

迟圩眉心一跳,反驳道:“我恩师是阵符双修,虫蛊是医修该知晓的事。”

“倒也不算一点也不知。”常远道停下脚步,回头侧目看向迟圩,“听好了,方才我们见到的虫便是虫蛊的一种。究竟是什么蛊我一时说不上来,但大约可以肯定,朗行口中那元凶所驭的尸体,必定和这蛊虫有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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